第11章 道別

這個季節，山裏冷的厲害。好在這是一部仙俠劇，在鏡頭中看來，戲服輕飄飄的，鼓風機一吹，更是仿若神女下凡。

事實上，林琅悄悄給自己的戲服裏貼兩個暖寶寶。小腹、後背。再拿上兩個小的，貼在鞋子裏。這樣下來，一整天都暖暖和和。

陸青青比她慘很多。是女主，戲份多，同樣的，要上山下水的時候也多。有一場戲，是她整個人都泡在深秋的湖水中。

從水裏上來後，陸青青的助理趕忙拿毛巾被過去，幫陸青青擦身擦頭發。陸青青鼻尖紅彤彤的，打了兩個小噴嚏。

林琅看着這一幕，想一想，取上兩包姜茶去休息室。

沒記錯的話，這其實是陸青青第一次拍此類劇本。很多細節上，助理也沒幫她做好準備。

林琅端着沖好的姜茶，找到陸青青。這時候，她已經換上幹燥的衣服，助理在給她吹頭發。有場務人員來叫林琅，說到了她的戲份。林琅匆匆把杯子塞給陸青青，問：“你有熱水袋嗎？”

陸青青呆呆地搖頭，顯然是把三魂七魄都丢進湖水裏。

林琅只好問陸青青的助理。

助理遲疑一下，說：“拿了一個，但到這裏才發現，沒法充電。”深山老林，能有電就不錯。可熱水袋這玩意兒，功率太大。

林琅默默看一眼助理手上的吹風機。

助理解釋：“這個功率剛好能用。”

林琅嘆口氣，在助理驚恐的目光中，從自己身上撕下一片暖寶寶——小腹上那片——貼在陸青青身上。

然後看一眼陸青青。

陸青青眼睛紅紅的——是剛剛就紅了嗎？也沒準。

場務人員催了一句，林琅快速道：“喝完姜茶以後最好再喝一點感冒藥。我走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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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青抱着熱乎乎的姜茶點頭。

這天晚上，陸青青到底還是發燒。林琅哭笑不得。

導演知道後，猶豫一下，把其他幾個配角的戲份往前提了些，又去找陸青青，問她要不要請替身。按說這種下冷水的戲很少會是明星本人上陣，但陸青青骨子裏尚殘留了點剛進圈時的理想主義，早前拒絕。

如今卻不得不苦逼兮兮地點頭，請導演去和經紀人商量。

當晚，替身尚未定下來，陸青青三個字就登上熱搜榜第五。

“陸青青敬業”。

一牆之隔，林琅躺在床上，看着微博上的五個字。她有點想點進去看，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沒意思。她明明知道裏面的內容會是什麽。

第二天，替身沒來，陸青青的發燒度數更高。助理在旁邊着急的轉圈圈，見林琅敲門，便拉住她，說：“這是不是要去醫院了啊？”

林琅心想：“總之你是可以被辭退了。”

她進屋摸了摸陸青青的額頭。陸青青意識昏昏沉沉，難得察覺到一點涼意。她勉強睜開眼，看一眼林琅。

陸青青叫她：“琅琅，”嗓音黏糊糊、軟糯糯的，像是小孩子在撒嬌，又像是真的難受的太狠，“我頭好痛啊，琅琅……”

林琅說：“請假吧，你這樣子，什麽都拍不了。”

陸青青一頓，大約在用所剩不多的腦細胞思考。

林琅當機立斷，給導演打電話，說明陸青青的情況。

陸青青眼巴巴看着她。林琅瞥她一眼，莫名覺得陸青青這幅樣子，很像是一只沒有力氣的小狗狗。她伸手，揉一揉陸青青的頭發，口中答：“是——有溫度計嗎？”後面半句話是問旁邊的助理。

助理手忙腳亂地找溫度計。

林琅繼續和導演說：“很燙，起不來，得去醫院挂針。”她們住的酒店是在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裏，醫療設施不算完善，但挂個針應該沒問題。

導演又說了些什麽。

林琅道：“好、好。”她應下來，等電話那頭挂斷通話，才放下手機。這時候，助理已經拿着溫度計守在一邊。

林琅看一眼助理，說：“量好之後給我發一下她的體溫。今天她請假，直接送她去醫院就好。你待會兒記得給制片也說一聲——還好劇組其他人都在，不用停機。”然後轉頭對陸青青講，“我先走啦，下面要車要開了。”

陸青青半張臉都在被子裏。這會兒看着林琅，臉上紅紅的，帶着一絲委屈，講話時有很重鼻音，說：“琅琅，你不要走嘛。”

大約是生病時人總會脆弱一些。

她伸手，想拉住林琅。但手臂無力，只能揪住林琅的褲子。林琅又摸摸她的頭，冷酷無情地轉身離開。

陸青青嘤嘤嘤。

助理在一邊看着這一幕。

等琳琅走掉，才磕磕巴巴問：“呃，去、去醫院吧！”

這天中午，晴朗cp粉又炸一次。這個cp起源是《雙生》中的兩個女主，起初的時候，大家對林琅與陸青青的感情也很平均。但一年下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吸粉、提純，cp粉們幾乎都是更偏愛陸青青。

Cp群裏原本正在心疼陸青青大冷天下涼水，還生病。結果十一點多，有人在群裏發了一張截圖。

@我有一只貓耳朵：老板今天高燒40度，沒法去片場……L姐早上來看老板，就坐在床邊，一邊揉老板頭發一邊給導演打電話幫忙請假。感覺我要失業，噫嗚嗚噫。

Cp群：……

無數人一邊繼續心疼陸青青，一邊歡呼雀躍嘤嘤嘤：“我們搞到真的了！”

連海角社區裏也有人開貼。

事後，陸青青的助理被經紀人罵了一頓。經紀人張姐這時候也有點拿不準注意。原本公司的打算是讓陸青青和這部劇的男主炒cp，最好弄到你不娶我不嫁的地步。可如今看，林琅和陸青青的捆綁已經深入人心，如果——

經紀人猶豫。

可很快，張琳惜就下定決心。不是還有萬能的“社會主義姐妹情”嗎？這部劇裏林琅只在前三十集出場，之後整整五十集都是男主角的天下。電視劇又不是一天播完，在電視上連載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今觀衆的記憶總和金魚一樣，等三十集播完，那群百合粉或許會意難平一段時間，但到最後，還是bg粉的天下啊。

于是助理很快收到指示，接下來的時間裏，時常在微博上發一些暗示性內容。

Cp粉天天過年。某輕博客論壇上，“晴朗cp”時隔一年，再次沖上榜單前十。

而在這一切發生時，林琅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劇組。

林琅戲份殺青的當天，陸青青找導演請過半天假，說要去市區送林琅。導演答應下來。

這時候，劇組裏已經有一個陸青青的替身。陸青青心裏其實很矛盾。她沒有上過專業課程，可以說，在“表演”這回事上，林琅就是她的第一任老師。偏偏林琅本人就很死腦筋、理想主義——或許還加上糊——入行八年，她都沒用過一次替身。

這導致陸青青用起替身來，總有點莫名其妙的罪惡感，仿佛自己實在太不敬業，明天頭條就是官媒點名狠批。

陸青青搖一搖頭。

林琅的機票定在晚上。

當天下午，她們到達市區。

林琅總說：“其實你不用送我啊。”

陸青青笑嘻嘻地搖一搖頭，算算時間，“還來得及吃個飯。”

林琅說：“好啊，吃什麽？”

陸青青道：“你不是想開火鍋店嗎？是哪一種？清湯羊肉鍋，牛肉鍋，還是麻辣的？”

林琅像模像樣地思考片刻，才說：“好像都蠻好吃的。”

陸青青吐槽：“姐姐，你完全沒有計劃嗎？這樣可不行啊。”

林琅笑一笑，道：“合約還有幾個月才到期，足夠想啦。”

陸青青聞言，遲疑片刻，才又換上一副笑臉。她一拍手：“那我替你決定啦？這麽冷的天，”一頓，覺得幾種火鍋都很取暖，“不過不能吃太辣的，怕長痘痘。唔，就羊肉鍋好啦。”

林琅很縱容地看着她，說：“好啊。”

陸青青見她這樣，總覺得自己的心髒也在砰砰跳動。

吃晚飯的時候，有粉絲認出她們。但那似乎是個不吃cp的普通觀衆，也不太在乎微博上的風波。見到陸青青，對方很開心地請求合影。林琅幫她們拍照。

合照發上微博，很多陸青青的粉絲從關鍵詞看到，一致在評論區表示羨慕。Cp粉們辛苦扣糖，從合影中一個茶壺上硬生生看出林琅的影子。

這一切發生時，林琅與陸青青正在江邊散步。

江畔有一路燈光。

天氣愈來愈冷，街上很多人都帶着圍巾、帽子，倒是沒人在意陸青青與林琅的打扮。或許是夜色太好，走到一半，陸青青忽然說：“琅琅，我上學的時候，看過很多你的劇。後來星探簽我，知道第一次表演就是要和你合作，我開心的一晚上都沒睡好。”

林琅的腳步微微一頓。

陸青青笑一笑，說：“後來就覺得好幸福呀。”

林琅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在江水聲中，林琅側過頭，看一眼陸青青。

陸青青講：“你是我最喜歡的演員啦。”

林琅失笑：“真的？”

陸青青如數家珍，報出一堆林琅演過的劇。

林琅這時候才真正開始意外：“怎麽會……”

陸青青笑道：“不過我經常只看你的戲份啦。劇情都看不全的。”

林琅頓一頓，道：“好奇怪啊，忽然多了一個這麽認真的粉絲。”

陸青青：“——奇怪？就沒有什麽‘好感動’‘好喜歡青青’‘以後要多給青青寄兩包火鍋料’之類的想法嗎？”

林琅忍着笑意，說：“沒有呀。”

陸青青的神色驟然失落下來，孩子氣地踢一踢腳邊的小石子，悶悶道：“哦……不過我真的最喜歡你。整個演藝圈，最喜歡的就是你。”

林琅中肯地說：“這樣還挺難得的。”

陸青青：“為什麽這麽說？”

林琅道：“一般大學生都會喜歡看一些流量劇吧。”

陸青青道：“唉，其實我是二班的。”

兩人對視，陸青青終究發現林琅眼裏的笑意。她哼了哼，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管你要簽名呢，你記不記得？”

林琅說：“記得呀。”

陸青青拿出手機，翻一翻：“後來我把那張照片裝在相框裏，現在還放在床頭呢。”

林琅：“……”她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往不妙方向發展的趨勢。

陸青青翻到照片，給林琅看。在那張簽名照旁邊，還放着一只小熊。小熊抱着相框，像是巨龍守護着自己的財寶。

陸青青湊到離林琅很近的地方，講：“這個小熊是我高中的時候抓娃娃抓到的，覺得蠻可愛，就一直留到現在。”

林琅說：“你真是一個很長情的人啊。”她的嗓音有點發幹。

陸青青笑一笑，說：“對啊。”

林琅：“是不是快到時間啦？我得去機場。”

陸青青看看手機上的時鐘：“對哦。”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失落起來，“唉，接下來我得在這個劇組待到一月多，之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呢。”

林琅說：“一月的時候得去各個電視臺彩排新年晚會吧？”

陸青青說：“是啊。”

她們看着彼此，一時沉默。

林琅又說：“我該去機場……”

她們站在江岸邊，身側就是江水。方才講話，兩人已經趴在石欄上。燈火通明，映出江上漁船，還有遠方的山影。

陸青青心跳越來越快。

她側頭看林琅，只覺得胸腔裏的器官幾乎要躍出來。

最後，林琅說：“我真的該走了。”

陸青青一時沖動，脫口而出：“琅琅！”

林琅一怔，望向她。

燈火落在陸青青眼中。

陸青青帶着口罩。她努力勾起唇角，實際上，笑的卻比哭還難看。她無比清晰地明白，此次兩人分別，再往後，她們就要行走在既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上。過去，林琅是領她進這個圈子的老師。可如今，林琅到底——到底是要離開。

留她一個人，在這個圈子裏前行。

可這并非真正讓陸青青難過的事。圈裏聚散終有時，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她與旁人分別時，不都是笑着說一句祝你以後成功？

陸青青輕聲說：“祝你以後，平安喜樂呀。”

林琅深深地望着她。

陸青青眼圈又開始發紅，眼裏有一絲水光，道：“你的火鍋店剪彩的時候，一定要請我，免費的哦。”

林琅說：“你的經紀人答應嗎？”

陸青青道：“大概不答應……”她忽然更加難過。

林琅注視着她。

她們都知道，這一刻，有什麽事情，超出界限。

可最後，林琅只是說：“好啦，天已經黑了，你也該回去，明天拍戲加油哦。我去機場。”

陸青青“嗯”一聲，嗓音裏帶着哭腔。

林琅道：“以後，也要加油。請替身沒什麽，只要你自己好好琢磨劇本……青青，其實有很多更容易的路，你可以走。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走的更認真、更努力，你明白嗎？”

陸青青：“嗯。”

林琅：“好，我走了。”

陸青青站在原地，看林琅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想：“就是這樣。沒什麽可惜的，我要紅，我要有流量，我要賺錢——”她側過神，面對江水，眨一眨眼睛。

有淚水從她眼裏滾落。

陸青青喃喃說：“不可惜的，不可惜的。”

作者有話要說：說來你們可能不信。

大綱裏，這章最後，其實是告白……（小聲）

對啦，《盛世紅妝》的廣播劇做出來了~之前staff要授權的時候我根本沒想過真的能聽到自己的文改編成廣播劇诶，不過現在聽到成品，真的蠻開心的=v=

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聽一聽哦，B站直接搜就好，或者我微博上也有轉發=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