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到家
主持人問:“青青, 你有想過未來的男友是什麽樣嗎?”
陸青青心裏一個“咯噔”, 暗道:“來了。”
她正在上一個綜藝。鏡頭對着她,面前的主持人言笑晏晏, 但陸青青明白,眼前這個直白的問題, 只是一個開始。
《秦風有約》是圈內最難上的訪談類節目。之所以說“難上”, 是因為主持人秦風資歷老,能和很多圈內大牌平輩相交, 而陸青青等人對她來說都是小輩。如果陸青青沒記錯的話,林琅有一位老師和秦風關系很好,而那位老師正是圈內大佬。
有這樣的身份, 秦風在很多事上都更能說、更敢說。一般來講, 她的套路是挖掘受訪人的辛酸往事,猛戳別人淚點。娛樂圈最講論資排輩, 有些問題,別人沒辦法問, 秦風卻可以。
好在如今正值流量時代,很多明星并不介意在鏡頭前掉眼淚,只介意自己掉眼淚的場景好不好看, 能不能虐粉。
到陸青青這裏, 情況卻有些不同。如今已經二月初,《靈劍》在前幾日殺青, 被檸檬臺買下獨家播放權, 将在暑假黃金檔播出。從現在算起, 還有四個月的時間做後期。
除此之外,就是演員這邊的宣傳配合。
陸青青為此十分頭痛。公司要求她和《靈劍》男主炒緋聞,但又要把握尺度,得讓粉絲覺得似是而非,有人吃cp,也有人奮力澄清。當然,這之間不能少了公司官方的誘導。《秦風有約》只是第一步,要求她說自己理想中另一半的樣子——臺詞都寫好了,只用在鏡頭前背出來,一次背不好還能NG重來——接下來,則是他們兩個一起上各種綜藝,還會拿《靈劍》拍攝花絮剪小視頻,在網上病毒式營銷。
8102年了,別的明星都在劇人分離,她家公司卻要炒緋聞?
陸青青捋了遍整個炒作流程,嚴重懷疑,自己是被人當梯子,給男主演鋪路吸血的。
但她也沒辦法。
想到合約,陸青青微微皺眉。在鏡頭下,這成了思索與羞赧。她“想”了片刻,說:“比我大兩三歲,溫柔體貼,有儀式感。”
她說的很含糊。
先來一段總論,之後才是背臺詞,把公司寫好的、能讓人想到《靈劍》男主的話說出來。說來那男演員也已經二十八九歲,不知怎地,忽然有人力捧。
下了節目,陸青青與林琅打電話。她一方面覺得自己明明有正經女友,偏偏要和別人炒cp。等節目播出、《靈劍》放映,網上大約會鋪天蓋地都是她和那個男演員的同人。可琅琅呢,那時候多半已經回西都,開火鍋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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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青心裏有些委屈。
另一方面又覺得,這些都是工作啊。這兩年圈內吻戲基本都是借位了,可林琅進圈的年頭,還大多都是實拍。她看女友和別的男人接吻那麽多次,心裏酸溜溜的,不也沒說什麽。
微信電話接通,另一頭是正在吹頭發的林琅。林琅顯然是戴着耳機,興許還在看什麽東西,電話接通了,還要先和周圍人講幾句話,才有空理陸青青。
陸青青繼續酸溜溜:“琅琅,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林琅答:“唔,訂了除夕當晚的飛機。”
陸青青說:“直接回西都嗎?”
林琅應一聲。
陸青青撐着下巴看窗外。還是一成不變的夜景,照出窗邊她的側臉。一個人,背後是忙碌的人群。
等保姆車來接的時候,她漫無邊際地和林琅聊了很久。說來都是些很無聊、很日常的話題,林琅給她講白天遇到的事,在陌生的國度學了一首意文歌,回來以後唱給她聽——這樣講了十幾分鐘,陸青青慢慢心平氣和。
“呀,小冬給我打電話了。”手機上冒出來電顯示。
林琅笑一聲,說:“快點回家吧。”
陸青青看一眼四周,确定沒有人在意自己這邊,才小心翼翼地輕小聲說:“好想你啊,琅琅。”
林琅靜一靜,道:“我馬上就回去啦。”
陸青青這才彎眼一笑。
保姆車上,小冬瞄一眼旁邊看着窗外笑盈盈的陸青青。
陸青青無知無覺,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琅琅答應她,回來以後會陪家人待四天,之後就會回北京。她有三天休假,她們可以一直黏在一起。之前僅僅是在網上聊天,雖然總能抽出時間打電話,聽一聽對方的聲音。可她初逢熱戀,心中滿滿都是不确定。僅僅是通話、是聽林琅講她身邊近來的大事小事,她在國外玩了什麽項目,了解了什麽別國文化,在某個歷史聖地拍了照片,與名人合影——她聽着,恨不得自己能出現在林琅身邊,與女友一起。可那個網綜不會找她,多半還嫌她出場費太高;張姐又不會給她找這種綜藝上,就算真去游戲性綜藝當常駐嘉賓,也得讓公司層層遴選,要麽是初開但所有MC都是大咖,要麽幹脆找已經成名、有固定觀衆群體的節目。
陸青青頭靠在窗戶上,微微嘆口氣。
如果琅琅的網綜能火就好了。
她沒法直白地幫忙宣傳——還是那句話,經紀公司不會答應,害怕折損她的商業價值——但隐晦地、偷摸摸cue一下,應該還是可以的。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助理小冬越看陸青青,越覺得心驚膽戰。
這樣忽然笑一下、忽然嘆口氣的樣子。
小冬摸摸心口,掙紮了一路,終于在陸青青要下車的時候叫住她,猶猶豫豫地問:“青青姐。”
陸青青一手撐着車門,一手回頭看她,問:“怎麽啦?”語氣輕快,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許多。
小冬快速地、輕聲地開口,問:“你如果談戀愛,或者和周哥,”即《靈劍》男主,“假戲真做啦,一定要告訴公司哦,公司這邊也有應對措施的。”
陸青青一頓。
她注視着小冬,看着女孩子忐忑卻堅定的面容,半晌才微微笑一下,說:“想什麽呢。”她一頓,像是畫蛇添足,也像是尋常解釋,“要過年啦,好久沒見爸媽,我在想要給他們送什麽禮物,你有什麽建議嗎?”
這種時候,說得越多,錯的越多。陸青青不再講話,而是靜靜看着小冬。助理一頓,也摸不清是自己太多心,還是陸青青真的有心隐瞞。不過眼下這情況,再說下去,就很沒必要。
于是小冬笑一笑,說:“我最近也在想這個。”
兩人告別,陸青青腳步輕快地上樓。這裏是公司統一租的公寓,樓上樓下都是同門師兄師妹。她在電梯裏無事可做,幹脆掏出手機打游戲。
不能在外看文字性內容、更不能和琅琅在監控鏡頭下聯系。
這都不夠。
不能在別人面前想琅琅,至少要控制好表情。僅僅是進了保姆車、有玻璃隔絕外界視線還不夠,還要留心助理。
陸青青的手指按着手機屏幕,用力之大,讓屏幕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指印。
她忽然很累。從前也有疲憊的、要崩潰的時候,可這一次的心累,似乎與以往都不同。她腦海中飄過林琅的嗓音,溫柔地叫她“青青”。她深呼吸,覺得心緒平複了一些。可這念頭一上來,陸青青忽然僵住。
她又想到琅琅,而且因為琅琅,覺得很開心。
陸青青改作面無表情地看手機屏幕。
上面一片灰,她操作的小人倒在地上,慘兮兮地等待複活。
二月十三號晚間,林琅搭乘的飛機在西都機場降落。機場離市區有很長距離,時間又晚,沒有機場大巴。
父母來接她。
林琅帶着帽子、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旁人步履匆匆,沒有人認出,身側的人是一個演員,還與當紅花旦陸青青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這一晚,陸青青受邀上了春節晚會,與一群流量合唱同一首歌曲。而林琅與父母一起,坐在電視機前,邊吃年夜飯,邊看陸青青。
林母瞅一眼鏡頭掃過的丫頭,再看看自家女兒,問:“這是你好朋友?”
林琅一頓,笑一笑,說:“對啊,我過幾天還要去找她玩。”
她和父母商量過退圈的事,父母的态度是她已經成年了,之前賺得錢也夠靜下心做做投資理理財,便沒多說什麽。林母甚至和自己身邊的一群朋友說好,女兒回來以後新店開張,一定請大家去吃飯。
林母說:“小姑娘挺好的,什麽時候帶到家裏看看。”
林琅可有可無地應了聲。她從前也有帶朋友回來玩,這話對她來說已經十分熟稔,完全不用憂慮。倒是陸青青,如果真被帶回來,恐怕會很開心吧。
林琅沉思片刻。這一晚,與陸青青打電話時,她問對方:“要不然,你直接買張票來這邊?”她頓一頓,想到陸青青和她畢竟剛剛開始,“不住我爸媽這邊,我在西都有其他房子。”
陸青青咋咋呼呼,“哇——好多房子嗎?我如果和公司鬧掰了,你能包養我嗎?”
林琅哭笑不得:“好好的,怎麽會鬧掰?”說到底她也只有兩處自己名下的房産。這還是因為入行早,而早年首都的房價還算低,小演員也負擔得起。
陸青青嘆口氣,順勢說了《靈劍》緋聞炒作馬上要開始的事。當然,一切都是循序漸進的,最初時和那男演員僅僅會在微博評論區悄悄互動。等時機成熟,才有“粉絲”發現這一切,再整體截圖上熱搜。
不過今年很巧,過年正值情人節,公司不會拿這麽個日期開玩笑。
林琅聽了,果然很理解,說:“怎麽這麽多年了,炒起熱度還是這一套。”
陸青青剛剛回到自己家裏,看看表,已經要淩晨一點。她打一個哈欠,或許是□□攝入過多,到了這會兒,身體是疲憊的,精神卻實在亢奮,喃喃自語:“還要去錄檸檬臺的元宵晚會。”
林琅道:“好啦,休息吧。”
陸青青拉長聲調撒嬌:“不想睡,想聽你的聲音。”
林琅說:“你明明很困。”聲音都像是小貓一樣。
陸青青仍然叫:“琅琅。”她翻過身,趴在床鋪上。屋子裏有暖氣,但沒有林琅房子那麽暖。她穿了厚厚一層睡衣,小腿翹起、晃來晃去,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覺得心虛了,于是小聲說:“所以——那三天,我們到底去哪裏嘛?”
林琅問:“你願意來西都嗎。”她原本已經訂好回首都的票,讓陸青青來西都,只不過是突發奇想。
陸青青道:“之前錄《Running》的時候去過一次,不過只在城牆上跑了跑。”還踩了指壓板,全是慘痛回憶。
林琅道:“過年的時候,其實到處都差不多。”這年代,兩人約會,也就是一起吃吃飯、看看電影。她遲疑一下,“西都那幾天比較冷清吧。”
陸青青摸摸下巴,琢磨道:“也就是說狗仔少?”
林琅一頓,她倒是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可能。”
陸青青一錘定金:“好啊,我去。不過,”停一停,聲音軟一些,“可以先不見你爸爸媽媽嗎?有點緊張。”
林琅笑了聲,說:“好。”
她退掉自己的機票,轉而規劃起那三天的行程。在林琅看來,陸青青當然已經安排好時間,陪伴陸父陸母。而她自己,摸着良心說,也覺得這種時候“見家長”太早。她們僅僅是談戀愛而已。
雖說明面上只是把“朋友”介紹給爸媽,但大夥兒都知道實際情形如何,何必呢。
她給家裏說陸青青要來,只說要招待一個朋友,等對方走了,自己再回家住。父母應下,特地給她打包了一堆凍好的餃子,都是過年這幾天家裏包的,還有些凍油餅,讓她直接帶到自己那邊吃。林琅和父母告別,開車去自己的住處。她一直有請人打掃,屋內并不落灰。只是長久不住,沒什麽人氣。
這間房子倒比首都那間買的晚些。後來長住首都,也是覺得機遇更多。
林琅在屋內看了一圈,默默笑一笑。她把帶來的東西都塞進冰箱,又帶上口罩帽子,下樓買菜。說實話,林琅并沒有在這裏住過幾次,連屋子裝修都是父母操辦。只是父母辦的時候,從牆紙到燈具,每一項都一一發來讓她選擇。到最後,這裏和首都的房子風格類似,很多家具都是從同一家店買來。
陸青青到的時候,表現得很低調。她運氣不好,有另一個小花在同個航班上。這種時候機場一堆站姐,說不準就要把她拍進去,事後再稍微一扒,八成掉馬。
她略感煩躁,把帽子壓得更低一些,發微信給林琅,問:琅琅,你車牌號外面不知道吧?
林琅很快回:這兩天開的是我爸的車,怎麽了?
陸青青倒苦水:我和一個小愛豆一起下飛機,感覺會被拍進去。
林琅一頓,回:快點出來吧,我在外面等你。
一段不長不短的路程,走前半程時,陸青青步履匆匆,生怕撞上站姐大軍。但在後半程,她又莫名緊張,放緩步子,開始看四周。
上次來西都只是工作。節目裏,她們要吃當地特色菜,可不知道那些菜是從那裏找來的,冷冰冰油兮兮,一點都不好吃。哪怕這樣,在鏡頭前,陸青青和一堆常駐MC都要笑嘻嘻地咽下去。更有甚者,她後來發覺,似乎只有給她的那份最油、最冰。沒辦法,誰讓她剛剛有點名氣,沒有咖位。
眼下卻不同了。
她上了車,摘下口罩,松一口氣,側頭看身側的林琅。
開心與甜蜜就像碳酸汽水中的泡泡,在她心裏猛冒。
林琅看着她,也笑一笑,很克制的樣子。但陸青青分明發覺,琅琅眼中有什麽不同了。
她原本想等一個紅綠燈,然後直接拉着琅琅的手講話,最好還能直接親一親——陸青青想的很好,可林琅直接上了機場高速,一路暢通無阻。
等到了家樓下的停車場,陸青青眼神幽幽,看向林琅。
林琅停好車子,側過頭,對上一雙滿含幽怨的眼睛。
林琅一頓,失笑:“怎麽啦?”
陸青青哼哼唧唧:“琅琅,你太不懂情趣啦,就不知道特地找幾個紅綠燈停車嗎?”
林琅看她這樣,莫名想到自己小號關注的幾個養貓博主。她想摸摸陸青青的頭發,但眼下這地方,說不準那個角度就有監控。
到最後,林琅只是“嗯”一聲,說:“先上樓吧。”
陸青青的眼神更幽怨。但她心裏明白,是自己太沖動——又是“沖動”——見了琅琅,就像是見了貓薄荷。她重新戴上口罩,安靜低調地跟在林琅身邊。如今是正月初四晚間,樓道裏冷冷清清,沒什麽人在。她們一路安全抵達林琅家門口,陸青青終于破功,問:“有夜宵嗎?我好餓。”
林琅開門、開燈,回答:“餃子和湯圓,或者叫外賣?”
陸青青:“你家一直都備着餃子湯圓嗎?”先前她在首都,也被問了這麽一句。
林琅答:“對,我爸媽會定期給我寄這些。這次就直接在家裏拿了。”
陸青青小小地“哇”一聲。不至于羨慕,但還是有些感慨。
她選了湯圓。
之前不選,是因為怕胖。這回不同,《靈劍》殺青後,她有幾個禮拜空檔期,只用上上節目拍拍綜藝,再有就是《靈劍》有關的宣傳。新本子還在選,張姐很看好《靈劍》,也想幫她鞏固咖位,于是更傾向于選和《靈劍》題材相似的劇目。陸青青倒是擔憂自己被固定戲路,但轉念一想,她現在能拿出手的作品只有《雙生》,起碼要多些作品,才好說話。
她乖乖坐在餐桌邊,看林琅給自己煮湯圓。
心想:“這就是家的感覺。”
林琅端湯圓來的時候,順口問:“說起來,《雙生2》什麽時候開機?”
陸青青看着碗裏漂成梅花形狀的六個小團,胃裏傳來一陣後知後覺的饑餓感。她從林琅手中接過勺子,手指摩挲過林琅指尖。
陸青青擡頭,看着林琅。
她喉間發幹,視線定格在林琅唇上。
果然——
還是好想親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