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五林琅

唐茹倒了茶, 端到林琅身前的茶幾上, 然後坐下來, 問：“分手了？”

林琅應一聲，沒什麽表情。

唐茹嘆道：“我就說吧, 你倆遲早得分，張霖明顯是沖着結婚來的。”

林琅說：“我也沒說不結啊。”

唐茹聳了聳肩：“‘只是還不到時候’——對吧。”

林琅擰着眉, 半晌, 才點一點頭。

唐茹上下看她，問：“難受嗎？”

林琅又停頓片刻，才慢吞吞地回答：“難受倒是說不上, ”她往後靠了靠，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裏，眼神有些空, 看着前方，“但還是有點——怎麽說, 畢竟在一起這麽久。”

唐茹明白了, 很大度，回答：“我最近也沒什麽事，要出去轉轉嗎？”

林琅眨了下眼睛, 笑一笑, 說：“我下禮拜就要進組了。”

唐茹想了想，問：“那個文藝片？”

林琅：“嗯。”她補充，“預算很低，但劇本真不錯, 之前和導演聊過，他挺認真的。我覺得拍的過程中沒準還能拉到點投資。”

唐茹：“琅琅，我感覺你在扶貧。”說實話，林琅怎麽可能真的接不到本子，到現在這樣，只不過是因為對劇本質量還抱有堅持罷了。

兩人說起新片子的事，先前氣氛中的沉悶散去一些。

林琅像是很看好新片，陸陸續續，說了很多。

“是雙女主，”她不好講具體內容，于是只說一些邊邊角角，“另一個女主好像是從街上挖來的。”

這算是一個小玩笑，但唐茹聽了，又有點新多出的擔憂：“素人啊，可能得要你帶了。”

林琅說：“嗯，過幾天會大家一起吃個飯，看吧。”

唐茹看着自己的好友，忍不住想：“琅琅是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這樣，并沒有多難過，還是她把事情都壓在心裏……”

這種事，實在有些不好說。

于是到最後，唐茹開了一瓶酒。

等喝到微醺，林琅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她說：“張霖說，他和我在一起，原本就是覺得‘年紀合适’、‘也好相處’，就是找個搭夥兒過日子的人。他還覺得我們有默契——有什麽默契啊，”林琅嘟嘟囔囔，眼神飄忽，“我是真的只想‘談戀愛’而已。”

唐茹無語，又說不出什麽。

最後，只好舉一舉杯子：“好啦，幹杯吧。”

進《雙生》劇組時，林琅所抱的念頭是：“好好工作。”

她已經頗有積蓄，雖然始終不能大火，但數年穩紮穩打下來，也有自己的人脈。

一直這樣下去，她會成為娛樂圈中籍籍無名的一員。對此，林琅說不上遺憾、懊惱，但有時候，她還是會和大學時一樣，忍不住想：“如果我主演的哪個片子爆了呢？”

她沒想到，此時此刻，自己已經處于這樣的機會之中了。

只是《雙生》成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陸青青。

初見的時候，陸青青是個腼腆的、會甜甜地朝衆人笑的女孩兒。她沒有任何科班經歷，據說來前只是臨時抱佛腳地上了半個月課，然後就被塞進劇組。可衆所周知，在娛樂圈裏，天分是最遙不可及的東西。

“天分”兩個字所包含的，不止是演技、面容，還有最玄之又玄的，觀衆緣。

陸青青也的确刻苦努力。她缺了很多知識，最開始的時候，連導演和制片人的分工都搞不清。可她會一一問、一一記住。某種程度上，《雙生》帶給陸青青的不止是寫在簡歷上的作品本身，還是一座橋梁，讓陸青青從“素人”，走向“演員”。

劇組很窮，氣氛卻很好。一大夥兒人常常待在一個房間裏，聽導演講戲，然後再一遍一遍地演練。為了節約資金，常常會演練數遍，才真正上鏡。

陸青青有張很精致的面孔，是那種在尋常人群中脫俗的美貌。又兼剛剛畢業，身上帶着點殘餘的、屬于象牙塔的天真。她會靠在林琅肩頭，和她一起讀劇本，然後擡頭，眼睛很亮，問林琅，怎樣表達人物的情緒會更好。

林琅是在教她沒錯，但也是在和她讨論。

林琅和唐茹閑談時，也提到這個。

她是個很克制的人。在進度卡住的時候，所有人都漸漸焦慮。導演一根一根地抽煙，屋子裏一片嗆人氣息。林琅走出來，站在古樸院落的一顆枯樹下，指尖微微摩擦——

然後，她繞回屋子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在電話裏對唐茹說：“……感覺很奇妙，我覺得那個女孩兒會火。”

唐茹說：“那我拭目以待咯。”

她們這樣的人，在圈子裏待久了，別的不說，至少在“看人”一事上眼光毒辣。

但這樣的眼光不是在所有時候都有用。總有些不可預知的因素擋在半途。

譬如家境、譬如不可避免的“潛規則”。

可再說，就顯得矯情了。

林琅真正想表達、卻沒有訴之于口的是：她好像在陸青青眼裏看到了純粹的、滿是喜愛的光芒。她這時候覺得陸青青是真正喜歡“表演”這門藝術的人，而非想要借此走捷徑、獲得衆人喜愛、以及随之而來的金錢……

到很久、很久以後，林琅才知道，自己錯了。

陸青青喜愛的或許并不是“表演”。

但這不重要。

她喝完一杯茶，回到屋子裏，重新拿起卷了邊、被翻得陳舊的劇本。

陸青青果然熟稔地湊過來，眼裏還是笑，說：“琅琅，我們再來一段吧？”

後來《雙生》上映，林琅的預感果然成真。

陸青青火了，大爆特爆。

而她與陸青青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于是，林琅覺得：“也沒什麽必要繼續聯系下去吧？”

在宣傳期裏千好萬好，等宣傳期過去，就漸漸疏遠，到最後，變成逢年過節時群發一條祝福的關系。

這太常見了。只不過在娛樂圈這個名利場，面子上的功夫會更多一些。

但林琅很不在意。

她明白，陸青青是很吸引觀衆、吸引粉絲的人。在于經紀公司簽約之後，看着陸青青經紀人的名字，林琅更加确認這點。

果然，陸青青朝林琅預想的那條路，一路走下去。

她被資本選中，整日生活在繁花錦簇當中。無數人愛她，又有無數人妒她。她的名字伴随着鮮花，也伴随着争執。她深陷輿論，難以逃離、無法掙脫，又甘之如饴——

本該如此。

但再見到陸青青時，林琅有些驚訝、又意料之中的發現，陸青青眼中的那點光芒變得微乎其微，好像快要消失了。

陸青青疲憊、無可奈何。

她甚至不能痛痛快快地哭。

摸着良心說，林琅私下覺得，陸青青會成那副模樣，和她自己的性格脫不開幹系。

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每個人的承受能力不同，也很理所應當。

她看着陸青青哭花的妝容，想到那個在《雙生》劇組中乖乖的、甜兮兮的陸青青，倏忽覺得：“值得嗎？”

陸青青或許會覺得不值得。

但她在踏足娛樂圈的時候，就簽下了自己無法承擔的合同。

林琅對自己認得很清：沒什麽野心，說是“追尋夢想”，卻也缺乏動力。

這麽說又有些不應當。她曾經是有動力的，可漫長的時光，最終還是消磨了她的夢想。

但林琅對此十分安然，選擇接受。

她看到自己每一步付出之後的成果，看到自己未來的路途——她每一步都穩穩當當，不會出色，也不會跌倒。

而陸青青毫無疑問地，選擇了另一條路。

一條花團錦簇、荊棘滿叢的路。

讓她光鮮亮麗、遍體鱗傷。

唐茹客觀地評價：“想談戀愛，又想要公司的合約，同時又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說白了，沒有這麽好的事。”

林琅：“但你可以客觀地看，我不行。”

唐茹聳一聳肩：“所以，問題出在，人的感情永遠是複雜的。”

林琅：“是的，就好像很多人也說不上來，她們為什麽在看青青的作品時，明明配角出彩、群戲優秀，但他們還是只能看到陸青青。”

兩個青衣相看一眼，一起感慨：“如果陸青青上了電影學院，那她們那一屆，就不會有別人什麽事兒了。”

在複合之後，陸青青兇巴巴、奶兮兮地拉着林琅的領子，坐在對方腿上，“審問”：“琅琅，你喜歡我什麽呀？”

林琅哭笑不得，暗忖：“怎麽不幹脆拿一條小皮`鞭，來玩role play……”

陸青青看她不答，眼見着就要眨巴兩下眼睛，化身陸西西小朋友，開口嘤嘤嘤。

林琅想了想，回答：“我覺得……你很不一樣。”

她談過太多場戀愛、遇到過太多的人。

她不是沒有見過其他人眼裏的光。

可那時候，原本的光芒，變得微弱、搖搖欲墜，幾近熄滅——

而她又仿佛是那個手上拿着蠟燭的人。

重安江畔，陸青青似哭非哭，說：“祝你以後，平安喜樂呀。”

林琅深深地看着她。

那個時候，她想：“那你呢，你還會開心嗎？”

她不知道答案，覺得未來缥缈，不可預知。

于是她離開了。

此時此刻。

陸青青懵比：“不一樣？什麽不一樣？”

林琅：“很可愛？”

也待她很不一樣。

陸青青：“……親，我覺得你在敷衍我哦親。”

林琅笑一笑，說：“覺得你好愛我啊，那我和你試一試，也可以呀。”

陸青青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她身上的氣勢慢慢弱了下去，帶着十分茫然，默默沉思。

“果然是在敷衍我吧。”

陸青青小朋友得出結論。

“還有，什麽叫做‘試一試’？”

林琅：“唔。”

她攬着陸西西小朋友的肩，将人拉近自己。

然後一點點吻她。

從額頭、眉尖、鼻梁，再到唇瓣。

在陸青青之前，林琅從未覺得，“愛上”一個人，是一件漫長的事。

她重新點亮了陸青青眼裏的光，然後覺得，自己也融化在那片光暈裏。

番外五 完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六 陸西西小朋友

某年某日。

林琅看着出現在自己床上，穿着一身大人睡衣，實則短胳膊短腿的小蘿蔔頭。

她冷漠地：“你是誰？陸青青在哪裏？”

陸青青：“……林、琅——”

她女朋友翻臉不認人了。

明明昨晚還好好的，軟軟的，甜甜的。

陸青青想到這裏，悲從中來，熟練地開始嘤嘤嘤。

然後看到被遞到眼前的手機，還有其中的年幼版自己。

陸青青懵了。

陸青青出于某種原因，變小了。

兩人面面相觑，最終，林琅嘆口氣，下床去拿自己原本買給小外甥女的衣服。

等穿好衣服，兩人繼續面面相觑。

林琅：“你覺不覺得我們忘了什麽？”

陸青青茫然地：“什麽——”

過了片刻，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小冬。

小冬：“什麽？青青姐病倒了？”

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別的不說，對于“老板病倒”這件事，小冬可是有着十分慘痛的回憶。

她顫顫巍巍、緊張兮兮，小心翼翼，壓低嗓音，左顧右盼，一臉做賊心虛，偷偷問：“林琅姐，”還拿一只手遮住手機，簡直像是做賊，“你和青青姐吵架了嗎？”

林琅莫名其妙。

旁邊，開了免提的手機忠實地把小冬的話傳進陸青青耳中。陸青青倒是立馬get到小冬的點，一時無語。

在小助理眼裏，她到底是什麽形象啊。

林琅回答：“沒有，就是生病了，可能要停止工作一段時間。”

小冬：“哦哦。”她先放下一點心，緊接着，又開始發愁，問：“具體多久？醫生怎麽說？”

陸青青給林琅比手勢：“一個禮拜——”

林琅：“一周吧，不過之後情況還要再看。”

“具體是什麽問題？”小冬問，“嚴重嗎？”

林琅看着小胳膊小腿的陸青青，有點心癢，于是伸出手，在貨真價實的陸青青小朋友臉上捏了一把。

一邊回答：“不算嚴重，就是要靜養——麻煩你了。”

等挂了電話，陸青青正襟危坐。那副樣子，讓林琅想起之前侄女幼兒園文藝彙演，一群蘿蔔頭搖頭晃腦，穿一身古裝，背《三字經》。

林琅：“為什麽說‘一周’？”她打量一下陸青青，心中的唯物主義世界觀頗有些稀碎的架勢。

林琅謹慎地問：“是有什麽直覺嗎？”

陸青青：“沒有。不過長此以往，咱們可能要跨專業，去《走近科學》節目組聊一聊人生感言。”

林琅便發愁：“是啊。”

兩人在網上搜：成年人突然變成小孩該怎麽辦。

顯然，這種問題搜不出什麽結果，倒是搜出一堆YY小說。

到最後，還是陸青青一錘定音：“算了，就當放假。”

她跳下床，踩着自己的拖鞋，“piajipiaji”，邁着小短腿，跑到鏡子前。

說實話，陸青青早就忘記自己這個年紀時是什麽樣子了。

但這會兒，她看着鏡子，評價：“還挺可愛的。”

林琅從她身後走來，半蹲着，和她隔一拳距離，說：“嗯，果然很适合背《三字經》。”

陸青青：“？？？”

“這是青青的妹妹，陸西西。”

這天恰好要與家人吃飯。陸青青勇敢地提出：“去呗，就說我有行程，讓你幫忙照看一下，呃，妹妹。”

于是就成了現在這樣。

表妹帶來的小外甥女好奇地看着陸青青，跳下來，奶聲奶氣，說：“西西，我們能一起玩嗎？”

這時候，陸青青才發覺，自己好像把“用現在這幅樣子和女友家人吃飯”這個任務，看得太簡單了。

@我娛我樂：爆#陸青青攜家人與女友家人一同用餐#，妹妹簡直是#縮小版陸青青#，看起來兩家人關系和睦、感情很好喲~

[圖一：林琅給陸西西小朋友擦嘴巴]

[圖二：陸西西小朋友和小外甥女一起玩]

[圖三：陸西西小朋友牽着一個帶着口罩的女郎的手，女郎面容模糊]

評論區：

@xxxx：？？？原來青青還有妹妹

@aaaa：營銷號有完沒完，誰讓把素人照片放出來的？

@zzzz：一直都想問，大家是怎麽從那麽糊的圖裏看出誰是誰的……

第二天，看到微博、被當做“陸青青”的表妹：？歪，這些營銷號都開局一張圖，接下來随便編嗎？

一周後，陸青青一覺睡醒，覺得被憋到窒息。

她睜眼一看，自己又回到原本大小，而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套給小朋友穿的睡裙= =

陸青青：“……”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跑去隔壁，準備和女友共♂度♂良♂夜。

沒辦法，在她變小之後，女友就殘忍地自己去睡客房了。

原話是：“我外甥女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早就自己睡了啊。”

陸青青：“……可我不是你外甥女？”

林琅不說話，只把鏡子遞到她面前。

收到老板病愈、重新開工的消息時，小冬頗為遺憾：“啊，沒法度假了……對了青青姐，我還不知道你有個妹妹呢。”

陸青青難得頭疼，回答：“也說不上妹妹，就是個親戚家的小孩，幫忙看一下。”

小冬：“哦哦，那我确認好之後把接下來的行程發給你。”

陸青青：“好啊。”

唉。

工作使人不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大概就到這裏啦=v=

大家說的秀恩愛番外，我想了好久覺得最多還是寫到番外四最後幾段的程度，所以就還是不特地再寫一段了~

然後番外五是大家點的琅琅番外，番外六……是渣作者突如其來的惡搞番外_(:з」∠)_

因為太不正經+番外二是論壇體，總有點水字數嫌疑，就放作話當做補給大家了。

所以就要徹底說再見啦。

btw，當年寫《錦繡》的時候渣作者在長智齒，現在寫作話的時候在智齒發炎，唉多麽痛的領悟_(:з」∠)_

等消炎了就去拔牙╭(╯^╰)╮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