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傷口并不深,許冬言簡單用酒精消了消毒,開始包紮。手指觸及他冰涼的皮膚,她不由得微微顫抖。
這時候,頭頂上傳來幽幽的嘆息聲:“一點小傷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這要留……留……留……疤了吧?”
陸江庭無奈地笑了:“我一個大男人,無所謂的,要是你就不好了。以後幹什麽都要專心一點,知道嗎?”
說話間他瞥了眼放在一旁的手絹,已經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了。他伸手又把那手絹拿在手裏,發現許冬言看着他,他頓了頓說:“回頭還你一條新的吧。”
“不……不……不用了,反正也不值錢。”
陸江庭沒說話,許冬言試探着問:“那下 ……班後我……陪你去醫院?”
傷口已經包好,陸江庭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雖然被拒絕了,但是下班時間一到,許冬言還是直奔陸江庭的辦公室。
他左手受了傷,右手還拿着筆在一份稿子上圈圈寫寫。擡頭看到許冬言,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又低下頭繼續看稿子:“你先下班吧,我一會兒自己去。”
她站着不動:“不行。”
陸江庭猶豫了一下,知道她的倔脾氣,也就不再多說,放下筆,拿着風衣跟她出了門。
走出辦公大樓,晚風迎面吹來,陸江庭卻突然停住腳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嘴角微微抿起。
許冬言不明所以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有人正站在一輛黑色的奧迪Q5前,正端着手臂看着他們。
怎麽又是他許冬言不免有點頭疼。
但寧時修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倒是一直看着陸江庭。兩個男人在沉默地對視着,氣氛異常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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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晌,許冬言輕咳一聲,問寧時修:“你怎麽在這兒?”
寧時修這才将視線移到她的身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別告訴我就是他。”
他猜到了,猜到了陸江庭就是她喜歡的人。可是被當面說破,她還是挺丢臉的。
她連忙朝寧時修使眼色:“對……對……對……啊,這位就是我們部長,我……我……我跟你說過的。”
寧時修用很糾結的神情看着她,等她說完,他問:“怎麽舌頭打結了?”
許冬言恨恨地閉上了嘴。
陸江庭看着寧時修:“你找我?”
原來他們兩人是認識的。許冬言想了想也覺得合情合理,畢竟工作上有交集,只是兩人的态度都有點奇怪。
寧時修低頭點上一支煙:“不是。”
許冬言連忙說:“哦,那我們還有急事,先走了。”
寧時修無所謂地笑了笑,轉身拉開車門,坐進車子裏。
陸江庭似乎還有話想和他說,見狀也只能再找機會。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身邊的許冬言說:“走吧。”
許冬言如釋重負地跟着他離開。
陸江庭邊走邊問:“你們認識?”
許冬言随口胡謅道:“就……就……就是普通朋友。”
陸江庭挑眉看了她一眼,既然她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再問了。
夜色中,寧時修看着後視鏡中一前一後的兩個人。陸江庭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步子邁得不疾不徐;許冬言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擡頭看着身邊的男人,神色關切。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隐在了夜色之中。
寧時修瞥了眼副駕駛座位上那本厚厚的《靜物素描》,拿起來随意翻了翻,扔到後座上。
陸江庭的傷口需要縫針。許冬言在一旁看着醫生在他的手上穿針引線,仿佛自己的手都跟着一起疼起來。可是陸江庭卻似渾然不覺,這麽一會兒的工夫,還不忘跟她讨論她剛交上去的一篇稿子:“國內外對比的數據要盡可能地詳細些,圖片可以豐富一點,技術方面的東西不用說得太詳細……”
她含糊地應着,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他的傷口。
“我說的你聽到了嗎?”他沉默了幾秒,突然問。
“聽……聽……聽到了。”
陸江庭見狀也只是嘆了口氣。
說話間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醫生開了藥将繳費單遞給陸江庭。許冬言直接從他手裏抽過單子去拿藥。陸江庭記下醫囑,從診室裏出來,站在大廳裏等她。
許冬言拿好了藥,一回頭就看到陸江庭正在身後不遠處等着她,便朝他快走了幾步,卻完全沒留意到身後推進來一架活動病床。她只看到陸江庭突然迎上來把将她拉進懷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那架病床就貼着她後背呼嘯而過。
病床滾輪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隐隐地在走廊深處徘徊。她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還趴在他的懷裏,手臂仍被他死死攥着。她怔了一下,連忙退出他的懷抱。
陸江庭輕咳了一聲:“走吧,太晚了。”
陸江庭剛把許冬言送到家,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這個號碼躺在他的電話簿中幾年了,這還是那件事後頭一次跳躍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他接起電話:“時修?”
寧時修的聲音比見面時沙啞一些:“有人願意死心塌地跟着你這麽多年,你是不是也該收收心了?”
“什麽意思?”
“一個劉玲還不夠嗎?”
陸江庭沉默了片刻:“你還在為那件事怨我嗎?”
“怨?談不上。我雖然不想管閑事,但許冬言現在是我繼妹,有些醜話我還是得說在前面……”
原來他們是這樣的關系……
“時修,我和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時修才不管陸江庭說什麽,許冬言吐得稀裏嘩啦的場景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他毫不客氣地說:“拒絕了她就離她遠一點。如果想找人玩什麽幼稚的暧昧游戲,還是換人吧,她不合适。”
“你能不能不要總因為外人這樣?”
寧時修似乎笑了一下:“但是現在不管怎麽看,她對我而言都不是外人,倒是你……越來越陌生了。
陸江庭聽着這話也很難受,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寧時修卻已經挂斷了電話。
陸江庭收起手機,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當初處理劉玲的事情,他直不覺得自己有錯,一個喜歡他的小姑娘,他拒絕掉有什麽錯?可是這幾年他想了很多,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麽理直氣壯的。他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婉轉地跟她說清楚,可是最後卻讓所有人都去嘲笑她,讓她那麽難堪……這種事情讓任何女孩子遇到,恐怕都會受不了吧?
陸江庭不由得想到剛才寧時修說的話。原來在寧時修看來,如今的許冬言是又一個劉玲。可是認識許冬言三年,陸江庭卻從來沒有将她和劉玲聯系到一起過。劉玲對他而言,只是個愛慕他的小姑娘,而許冬言……他想了想,突然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
許冬言洗過澡,發現寧時修的房門半敞着。她走過去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你今天是在等我?”
寧時修坐在電腦前,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和居家的休閑褲。昏黃的臺燈燈光打在他結實的皮膚上,顯得很有質感。
許冬言的目光不由得貼着他的脊背上下掃了個來回。這還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身材,寬肩、窄腰、長腿……憑良心說很不錯,真讓她有些移不開眼。
寧時修并沒有立刻回話,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回過頭來。許冬言連忙移開目光,研究着他房裏的天花板。寧時修不明所以地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沒什麽好看的。
他還是那句話:“就是他?”
許冬言沒承認也沒否認,寧時修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他有那麽好嗎,讓你為了他那樣?”
許冬言倔強地說:“你不懂。”
寧時修笑了:“我是不懂——不懂你們這些女人都在想什麽,難道都覺得別人的男人才好嗎?”
陸江庭很少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私事,他有女朋友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寧時修卻知道,可見,他們的關系至少不算遠。
許冬言問他:“你跟他很熟?”
寧時修仿佛沒聽見,繼續問道:“是不是挖牆腳特有成就感?”
許冬言怔了怔,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關你什麽事?”
寧時修眯起眼來:“你真是欠練!”
第二天中午,許冬言在公司外的快餐店裏吃飯時,又偶遇了陸江庭。
聽到陸江庭的聲音,許冬言擡起頭來,剛露出一個笑容,卻發現陸江庭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着一個女人,高高瘦瘦,長發披肩,不算漂亮,但很有氣質。許冬言認得,這就是那天出現在陸江庭辦公室裏的女人。
那女人問陸江庭:“認識的嗎?”
“嗯。”陸江庭替她們介紹,“公司同事許冬言,這是我女友王璐。”
王璐向許冬言投來笑容,但那眼神中卻有着些許的疑惑和打量。作為回應,許冬言也牽動嘴角,象征性地笑了笑。
陸江庭向店裏望了一眼,發現已經沒有位置了。
許冬言見狀,輕咳了一聲:“我……我是一個人,要不就坐這兒吧?”
陸江庭見沒有別的選擇,也就不再推辭。
王璐倒是很客氣地問道:“不打擾你吧?”
許冬言搖了搖頭:“不……不……不打擾。”
王璐似乎沒想到冬言有這毛病,不由得愣了一下。
許冬言知道,王璐應該是聽出來她口吃的毛病了,可惜在陸江庭面前,她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很難得地,她心裏竟然生出一些不易察覺的自卑,搞得她一時間沒心思再開口。
陸江庭将盛了茶的茶杯推到她面前,似乎是随口說道:“今天怎麽了?平時跟我頂嘴的時候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
許冬言不由得擡頭看他。在他面前,她何曾“伶牙俐齒”過?他現在這麽說,是在幫她解圍嗎?
王璐有點不解地看向陸江庭。
陸江庭解釋道:“剛才忘了說,冬言不是我的普通同事,她還是我的徒弟,不過……跟着我三年,一句老師都沒叫過。”
說話間,他笑意盈盈地瞥向許冬言。
許冬言聽他這麽說,有點急了:“你……你……你說不用我叫的……”
王璐笑了:“想不到你們雜志社也有‘傳幫帶’的規矩。”
陸江庭說:“前輩立的規矩,總不能到我這兒就沒了。”
氣氛緩和了不少,點好的菜也一一端了上來。三個人邊吃邊聊,許冬言不是個會自來熟的人,都是王璐和陸江庭在說,她只負責有一沒一句地應付着。話題不知怎麽就轉到了許冬言的年齡上,王璐問她:“對了,冬言,你有男朋友了嗎?”
許冬言微怔了幾秒,迅速瞥了一眼陸江庭。
陸江庭只是垂着眼,手指輕輕擺弄着茶杯。
氣氛突然有些怪異。
王璐看了看兩個人:“怎麽了?我是不是問到什麽不該問的了?”
許冬言連忙說,“沒……沒……沒有,就是覺得單身也不是什麽好事。”
王璐了然:“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沒有男朋友更好。”
許冬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王璐立刻就笑了:“是這樣,我有個學弟,特別優秀,B市本地人,剛從國外回來……”
許冬言默默地聽着,她一上午什麽都沒吃,此時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她不知道陸江庭聽到這些會作何感想,他是不是在暗自盼着早點解決掉她這個麻煩呢?
王璐後面說了些什麽,她完全沒有聽進去,直到肩上突然一沉,她才回過神來。
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被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寧時修。
寧時修依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不請自來地坐到她身邊,開口卻是不知在對什麽人解釋着:“路上有點塞車,等久了吧?”
許冬言默默聽着,發現大家都不回應,這才擡起頭來,卻看到寧時修竟然正在看着她。她一時間也沒搞清楚狀況,只是機械地哦了一聲。
寧時修勾了勾嘴角,這才看向對面同樣不明所以的陸江庭和王璐:“誰要給她介紹對象?”
王璐見狀尴尬地笑了笑,看寧時修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大概猜到了些什麽。
寧時修繼續問道:“有多優秀,長得怎麽樣?比我呢?”
許冬言正喝茶,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到自己。
陸江庭打着圓場:“我們就是随口一提。”
寧時修冷笑了一聲,掏出煙來點上。
許冬言見他又要抽煙,不滿地皺眉:“這麽多人呢,把煙掐了!”
在陸江庭和王璐面前,許冬言吞吞吐吐、唯唯諾諾、支支吾吾了老半天,難得有一句話說得這麽利索,她這語氣看似霸道,卻暴露了兩個人關系的親近。
果然寧時修一點都不生氣,還很聽話地把煙掐滅在煙灰缸中。
自打寧時修出現後,陸江庭幾乎就沒有動筷子,王璐的胃口似乎也不太好了。後來陸江庭接了兩個工作電話,就帶着王璐先行離開了。
陸江庭和王璐走後,許冬言對寧時修說:“謝了。”
許冬言和寧時修認識時間不長,寧時修這人也足夠讨厭,可他卻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适時出現,對于這一點,她心裏還是感激的。
寧時修笑了笑:“就你這點心理素質,還想挖牆腳?”
聽他這麽說,許冬言仿佛看到自己心中剛生出的那一點點感激就像個過熱的茶杯一樣,砰地炸裂了。她沒好氣地放下筷子:“以後我的事你能不能不摻和?”
寧時修懶懶一笑:“許冬言,你別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不是關心你,我是關心陸江庭。”
許冬言一愣,哭喪着臉道:“你們……”
寧時修用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着她:“想什麽呢,他是我表哥!怎麽,不像嗎?”
許冬言怔怔地搖了搖頭。
寧時修說:“我也覺得不像。”
“嗯,你比他差多了。”
“呵,東郭先生養的狼也就你這樣。”
許冬言好奇地問:“可你們的關系看上去不太好啊,為什麽?”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寧時修掏出錢包!“老板結賬!”
出了小餐館,寧時修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警告許冬言:“別怪我沒提醒你,該死心了吧?”
許冬言明白,他指的是她對陸江庭,可她還是不甘心:“你說他們戀愛十幾年,為什麽現在還不結婚?會不會是感情有問題?”
“你什麽意思了”寧時修冷冷地看她。
許冬言把想了很久才決定的事情告訴他:“這種事我不想聽別人說。如果是他讓我放棄,我絕不糾纏;但如果他不說,我……不想放手。”
“你腦子有病吧?”
許冬言執拗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
寧時修在地身後命令道:“不許去找陸江庭!不許給他打電話,也不許讓這人出現在你腦子中!聽到沒有?”
許冬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為什麽?”
寧時修無可奈何:“你說為什麽?”
“我是說你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件事?”
寧時修怔了一下,笑道:“插足別人的感情真那麽有意思嗎?臉面都是自己給自己的,我只是見不得你為了他什麽都不要。”
許冬言直直地望着他,他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他瞧不起她嗎?對,他瞧不起!想到這裏,許冬言冷笑一聲,漠然轉身。
從小餐館裏出來,陸江庭陪着王璐去坐車。王璐突然停下腳步。
陸江庭回頭看她:“怎麽了?”
“你剛才很不對勁。”
陸江庭不以為意地繼續往前走:“那就是時修。”
王璐愣了愣,她早聽陸江庭提起過寧時修,他們的關系她也有所耳聞。她知道這幾年來寧時修一直都是陸江庭心裏的一個結,今天一見,才知道這兄弟倆的關系竟然這麽僵。
“他還是不肯原諒你嗎?”
“他願意跟我同桌吃飯已經不錯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左右的,當年的事情,責任又不在你。”
前面就是車站,陸江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中午時間這麽緊張,我也沒辦法多陪你,以後你不要特意趕過來和我吃飯了。”
“嗯。”王璐點了點頭。
等了小會兒,王璐要乘坐的那班車遠遠地駛了過來。她回頭看着陸江庭,突然有些猶豫:“江庭,我想知道,這麽多年來,除了我,你的心裏還有過別人的影子嗎?”
王璐竟然會問這話,讓陸江庭有些意外:“你這是婚前恐懼症嗎?”
“你就當是吧。到底有沒有?”
陸江庭沉默了片刻說:“沒有。”
公交車到站,王璐與陸江庭道了別上車。這個時間段沒什麽人坐車,她選了一個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子緩緩發動,她回頭看去,陸江庭的背影正一點一點地縮小。
難道是她想多了,那個許冬言真的只是他帶的徒弟嗎?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內心很不安穩,但是她沒有讓自己多想,他們就快要結婚了。
下午部門裏有個內部會議,要讨論許冬言的一篇報道。
許冬言看到小陶發來的會議通知時有些頭疼。上次陪陸江庭去醫院的時候,他曾提過一些修改意見,但過去幾天了,她還沒來得及落實。
果然,當許冬言在會上對衆人介紹文章內容時,她瞥到陸江庭的臉色不太好看。
待她彙報完畢,同事們都紛紛誇贊她工作做得充分,陸江庭卻在沉默了半晌後一言不發地從位登上上離開,臨出會議室前,他對她說:“一會兒來我辦公室!”
陸江庭為人親和,鮮少這麽不留面子,更何況是對這個據說一直愛慕着他的小徒弟。陸江庭走後、會議室裏立刻亂成了一鍋粥。同事們笑問:“冬言,你怎麽得罪陸總了?”
“冬言,陸總這是要給你開小竈吧”
許冬言沉默了片刻,收拾好東西也出了會議室。
有人問小陶;“組長,你覺不覺得最近這師徒倆有些奇怪呀?難道真像劉蔥頭說的那樣但是有小姑娘追求的話,作為男人應該高興才對啊,陸總這态度……難道他不喜歡冬言?”
小陶心裏猛地一驚,雖說心裏跟這位同事一樣八卦,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板了起來:“上班時間閑扯什麽!”
陸江庭的辦公室中仍留有淡淡的香水味,辦公桌上的咖啡杯中還有沒喝完的半杯咖啡,杯壁的邊緣有一抹殷紅的唇印,暧昧而張揚——看來王璐之前來過。
“你把我說的話全當耳旁風?”
聽到他的話,許冬言将視線從那個唇印上移到了他的臉上。
與她目光相接,陸江庭愣了一下。他移開視線,低咳一聲說:“我上次在醫院跟你說的那些修改意見,你是不贊同,還是根本就忘了?”
“這……這……這幾天在忙展會的事,還……這……沒來得及修改。”
陸江庭神色稍稍緩和;“展會的事情确實不能怠慢,但是這篇稿子也急着用,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不辛苦。”
“那稿子的修改意見你還記得嗎?”
“嗯。”
“去修改一下吧。對了,馬上就要去日本出差,公司裏的事情必須要提前安排好。”
有一個行業內的會議近期在日本召開,幾個月前公司內部商量決定,由陸江庭和許冬言代表公司參會。這事讓許冬言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她倒不是沒去過日本,只是能和陸江庭單獨出差,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最近因為見到了王璐,她一難過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此時陸江庭提起這件事,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想對他說的那些話再也不怕沒有機會說了,去日本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回到座位上,她瞥見桌上的小鏡子,心髒突然怦怦眺了兩下。她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對着那小鏡子對口型:“我……我……我……喜……”
“我……喜……喜歡……”
“我……我……唉!”
連續嘗試了幾次,可“我喜歡你”這短短的四個字,她竟然沒有辦法一口氣說出來。雖然很懊惱,但是她以為,只要多練習,她還是可以當着他的面說出這句話的。
然而人生充滿了戲劇性,有些話,對有些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許冬言加班改好了稿子,發到了陸江庭的郵箱中。她擡頭看了一眼他的辦公室,見他還沒下班,便走過去敲了敲他辦公室的門:“那……那……篇稿子,我改好了。”
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
陸江庭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看是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過來坐着等我一下。”
“哦。”許冬言走過去坐在他斜後方的沙發上,靜靜地看着他伏案工作。或許男人工作起來比平時更有魅力,陸江庭就是這樣,他工作時的一舉一動都令她着迷。
她的目光貪戀地掃過他細碎的短發、棱角分明的側睑,還有他卷起的袖管中露出的半截小臂……就在這時,她腦子裏竟不适時宜地蹦出了寧時修的話,那些刻薄得像刀子一樣剜着她的心的話。她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收回目光站起身來:“要……要不我出去等?”
陸江庭剛寫完一份報告,點了“保存”後關掉文件:“不用了,我這就好了。”
他打開郵箱,找到許冬言剛發過來的稿子,簡單地看了一遍後說:“差不多了,有一些細節和英語語法還需要再斟酌一下,我給你标注出來,你改過後直接發這一版吧。”
許冬言點了點頭:“好的,那……那……我去改一下。”
陸江庭看了眼時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改吧,我送……”
一句“我送你回去”還沒說出口,許冬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看是寧時修的電話,也沒多想就直接接通。
寧時修問:“什麽時候回來,用不用我去接你?”
靜谧的辦公室裏,他的聲音異常清晰。
她知道這肯定又是溫琴的意思,也不跟他多說:“不用了,我這就回去。”
寧時修樂得被拒絕,爽快地挂了電話。
許冬言收起手機,問陸江庭:“你……剛才說什麽?”
陸江庭愣了一下說:“沒什麽。”
許冬言點點頭:“那我先下班了。”
“冬言。”許冬言離開前,陸江庭突然叫住她,“你……在跟時修交往嗎?”
許冬言一聽就笑了:“怎麽可能!”
寧時修從畫室出來,看到許冬言正在收拾行李,便問她:“怎麽,又要離家出走?”
許冬言頭也不回地說:“在準備出差的東西。這也要向你彙報?”
寧時修想了想,覺得今天中午說的那些話有些過了,就想着适當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于是沒話找話道:“出差去哪兒?”
“日本。”
“什麽時候走?”
“周五。”
“那還有幾天,這麽早收拾……”寧時修突然想到什麽,歪着頭問她,你一個人去?”
許冬言沒有立刻回答他。東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她合上箱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說:“你真把自己當我哥了?”
寧時修垂眼看她,也笑了:“不然呢?”
許冬言微微挑眉,壓低聲音說:“不然就是你看上我了。”
寧時修笑意更:“你還是洗洗睡吧。”
許冬言盼了許久的日本之行突然有了變動——陸江庭臨時要去參加在美國舉行的某全球專業會議,她一個人代表公司趕赴日本。
許冬言收到陸江庭的短信時正在倉庫準備展覽用的東西。她看到之後并沒有回複,只是心思早已經不在展覽的事情上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後的門開了又關上,有人走了進來。陸江庭坐到她身邊,聲音清冷:“準備得怎麽樣了?”
她依舊低着頭什麽也沒說,偌大的倉庫裏靜得什麽聲音都沒有。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如果是我給你造成了什麽誤會,我很抱歉。”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在她表白之前,他就要親口拒絕她了。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也嘆了口氣,認命地說:“你……沒有錯,你不……用道歉。”
陸江庭看着她腦袋頂上那個他無比熟悉的發旋,心裏驀然有一些不忍,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冬言,路還長,這世上本就沒什麽‘非誰不可’的說法。戀愛跟婚姻一樣,是機遇,是匹配……說白了就是緣分。你現在很在意的事情,未來未必會記得。你這麽聰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也一定會讓自己盡快走出來。”
許冬言覺得鼻子發酸。在此之前她想過許多,道德也好,世俗也罷,只要兩情相悅,沒什麽不可能的。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對感情的認識比起陸江庭來,有多麽幼稚可笑。
然而,當他如此正式地拒絕她時,她又覺得這是合情合理的。他成熟、溫柔,對女友有情有義,是以才會這樣拒絕她——這才是她愛的男人。
但是,心怎麽就那麽痛呢?
這天晚上,寧時修剛剛洗完澡就接到了許冬言的電話。他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
電話接通了,裏面傳出嘈雜的舞曲聲。寧時修皺眉:她還真是夜夜笙歌……
可說話的并不是許冬言。一個男人問:“您是寧先生嗎?您朋友在我們這裏喝多了,您方便來接她回去嗎?”
不是消停了嗎?怎麽又開始了?寧時修揉了揉額角,記錄下地址,穿衣服出門。下樓時才發現溫琴正在客廳看電視:“這麽晚了,您還沒睡?”
溫琴站起身來:“冬言還沒回來,我睡不着。你怎麽這麽晚了還出去?”
“哦,我就是去找她。剛才她給我打電話了,說是在……在加班。晚上打車不方便,她讓我去接一下。您就放心睡吧。”
溫琴一聽,不由得喜出望外。畢竟之前這“兄妹”倆關系并不好,現在這麽看來倒是好轉的兆頭:“她主動找你的?”
“嗯。”
溫琴松了口氣,轉念又覺得不好思:“冬言這丫頭就是不懂事,總是麻煩你。”
“應該的,那我先走了。”
“小心開車。”
寧時修趕到酒吧時,許冬言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他拍了拍她的臉,她不舒服地哼了一聲。
服務生聳聳肩:“這位小姐還沒買單。”
寧時修無奈,從錢包中抽出幾張百元鈔票遞給服務生:“不用找了,謝謝你,通知我。”
他架起許冬言,離開了酒吧。
一路上,她時不時地說着醉話。寧時修聽不清也懶得去琢磨她說了些什麽,他只是在擔心溫琴如果見到她這副樣子,今天晚上恐怕又要不得安寧了。
好在他們到家時,溫琴已經睡了。
許冬言東倒西歪地站不穩,寧時修怕她撞到東西會吵醒其他人,索性将她抱上了樓。
結果剛被安置在床上,她就醒了。
她眯着眼睛張了張嘴,寧時修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又怎麽了?”
“想喝水。”
寧時修無奈:“等着。”
等他倒了杯水回來,許冬言已經靠坐在床頭。她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來,胸前微微起伏着。
寧時修漠然地移開目光:“你毛病還真不少,酗酒應該也算其中一條吧?”
許冬言微微顫抖着将杯子放在旁邊的寫字臺上,緩緩冷笑一聲:“你一定覺得我特不自愛吧?”
寧時修倒是坦白:“是啊,可你在意嗎?”
許冬言擡起頭來,表情中帶着些羞憤:“你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什麽?”
許冬言看着面前這個自信的男人,難過地說:“你不知道的多了。
她撇開臉,正巧看到床頭那張照片,不禁有點出神。
寧時修也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半晌,她笑了:“你以為我願意挖牆腳嗎?我在他身邊三年,但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如果一早就知道,我壓根兒就不會往那方面想,可是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在我心裏住了三年了……”
寧時修突然沒了話,他又想到了劉玲。
劉玲是他的大學校友,當初醫學系無人不知的系花,也是他至今為止唯一喜歡過的女孩子。後來因為他,劉玲認識了回國休假的陸江庭。當時兄弟倆關系還不錯、整個假期三個人經常聚在一起。
年少時的感情很少會去考慮結果如何,只有感情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無論是寧時修喜歡劉玲,還是劉玲喜歡陸江庭,三個人對這些從來都是諱莫如深,誰也不去說破。事實上早在那個時候、陸江庭就已經在國外和王璐同居了,只是陸江庭自己從來沒有說起過,寧時修和劉玲自然也都不知情。
後來劉玲邀請陸江庭去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在畢業典禮上,劉玲竟然穿着婚紗當衆向陸江庭示愛。她的勇氣令人欽佩,但是她卻沒有做好悲劇收場的準備。
被陸江庭拒絕後,她受不了打擊,漸漸患上了抑郁症。後來,聽說她有過輕生的行為,好在發現得及時,才撿回一條命。自那以後,寧時修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有關劉玲的消息。
想到這裏,寧時修突然有點佩服陸江庭:他到底哪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