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生:(1)

“回頭看,不曾走遠。”

————烏雲冉冉(來自仙劍奇俠傳三插曲青鳥飛魚主唱,《此生不換》)

除了陸江庭,許冬言沒有跟任何人說她回B市的事情,以至于溫琴開門看到她時,竟然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許冬言自顧自地拎着行李進門換鞋。溫琴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麽回來了?”

許冬言沒有應聲,直接上了樓,一把推開寧時修的房門。裏面還像以往一樣幹淨整潔,然而人卻不在。

她又轉身去了畫室。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收了起來,那些稀奇古怪的模型上都蒙上了厚厚的布。看樣子,很久沒有人用過了。

許冬言回頭,發現溫琴跟了過來,溫琴初見她時的詫異已經不見了,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神情異常平靜。

“寧時修呢?”她問。

溫琴面無表情地說:“出差了?

“去哪兒出差?”

“不知道。”

“去多久?”

“不知道。”

許冬言抑制不住地氣道:“你們瘋了?他都那樣了還讓他出差?”

溫琴沉下臉來:“都哪樣了?”

許冬言靜了靜說:“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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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琴見事情瞞不住了,只好說:“有劉玲在,不用你操心。你回來幹什麽?什麽時候走?”

許冬言不可思議地看着溫琴:“媽,你怎麽能這樣?”

“我哪樣了?難道等着看你去給人家搗亂?”

“他和劉玲的事我也知道,你們別想再騙我了!”許冬言拿出手機就要打給寧時修。

溫琴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止,因為她知道寧時修根本不會接。果不其然,寧時修直接挂斷了電話。

許冬言聽着聽筒裏傳來的嘟嘟的忙音一下子就急了。她連續打了幾次都被挂斷了,最後,他幹脆關機了。

溫琴見狀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勸她:“姑娘啊,人家都這個态度了,你還要硬貼上去啊?”

許冬言不依不饒地重撥着,再開口時已經帶着哭腔:“媽,你明知道他為什麽不理我!”

溫琴看她這樣也心疼,但是為了她好,她只能硬起心腸:“你剛回來,先歇一歇,說不準他過兩天就回來了。”

許冬言卻仿佛沒聽見一樣,不死心地給寧時修連發了幾條短信,內容都一樣:“回電話。”

自然還是沒有回音,許冬言呆坐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她等不及他回來了,她一定得去找他!

溫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阻止,也不離開。

許冬言突然想到卓華和長寧還有合作,她連忙打電話給小陶,向她打聽長寧項目的事。

小陶一聽是和寧時修有關的,也不多問,記下許冬言要打聽的事,說是過一會兒回電話給她。

看着許冬言挂斷電話,溫琴連忙問:“怎麽樣?”

許冬言斜着眼睛看她,什麽也沒說。她才不信溫琴不知道寧時修去哪裏出差了。

沒多會兒,小陶的電話打了回來:“他在新疆,還是之前那個援疆的項目。”

我把具體地點發你手機了,你一會兒看一下。”

“新疆?”許冬言倒吸了一口氣,他那種身體狀況,跑到那邊去能受得了嗎?

小陶問:“你要去找他?”

“嗯!”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許冬言露出兩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挂上小陶的電話,她連忙訂了去新疆的機票。

聽到她訂機票,溫琴有點坐不住了:“你真要去啊?”

許冬言還在生她的氣,什麽也沒說。

溫琴繼續勸道:“冬言,你聽媽媽說,這事你可得想清楚:時修已經不是過去的時修了,他這個病啊,可說不準……雖然很殘忍,媽還是要跟你說……”

許冬言起身推着溫琴往房間外走:“既然很殘忍,那就不用說了。”

把溫琴推出房間,她連忙鎖上了門。

溫琴并沒有離開,站在門外對着房間裏的女兒繼續說着:“你爸走了之後,咱娘兒倆過的什麽樣的生活你忘了嗎?你小時候吃了多少苦,媽吃了多少苦,你忘了?你以為媽不希望你如願以償啊?媽是不希望你重蹈媽的覆轍,是怕你以後後悔!”

許冬言不耐煩地捂着耳朵大聲嚷嚷:“誰說他會早逝啊?他會長命百歲!”

溫琴站在門口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轉身下了樓。

飛機是第二天一早的,許冬言的行李都是現成的,她早早起了床,正打算出門,卻發現房門被鎖了。

她鼓搗了幾下門鎖,這才意識到是溫琴把她反鎖在屋子裏了。她急了,不停地拍門:“你放我出去!你到底是不是我媽啊?這麽狠心!”

連喊了幾聲,溫琴終于應聲了:“正因為我是你媽,我才不能放你走!”

“你總不能一直鎖着我吧?我還要上廁所,要吃飯!”

“等我換了家裏的鎖,自然會放你出來。”

許冬言知道溫琴的脾氣,一時半會兒她是絕對不會放自己出去的。許冬言看了一眼時間,絕望地貼着門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她聽到樓下來了幾個人,叮叮當當一番,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

溫琴這才上來給她開了門:“要上廁所還是要吃飯啊?”

許冬言二話不說就沖了出去,發現防盜門鎖換了,竟然從裏面都打不開。

溫琴不緊不慢地說:“你就別折騰了,這種鎖用鑰匙鎖上就得用鑰匙打開,沒鑰匙你出不去。”

“鑰匙呢?”許冬言紅着眼睛回頭問。

溫琴轉身往房間走:“昨天才剛到,你就好好歇着吧。”

這二天,許冬言不吃不喝,一心只想着去找寧時修。她見來硬的不好使,放低姿态哀求了溫琴幾次,可是不管是硬的還是軟的,溫琴似乎都不為所動。

許冬言心急如焚,後來母女倆幹脆吵了起來。雖然以前兩人也因為大小事吵鬧過無數回,但是從來沒有這一次吵得這麽兇。

許冬言在氣頭上,說的話完全沒有過腦:“你以前還說就愛我爸一個人,後來還不是改嫁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寧叔在你心裏算什麽?就算沒有愛,也該懂得感恩吧?你整天無憂無慮的,唱唱歌、旅旅游,你以為這種生活是哪兒來的?什麽都是寧叔給你的!你卻這樣對時修媽,做人不能這麽沒良心!”

啪的一聲,許冬言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溫琴的手,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挨打。

溫琴的手依舊還在顫抖着,剛才那一瞬,她是使足了力氣的:“誰都可以說我,就你不可以!你想知道我怎麽想的是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對你爸是愛,對你寧叔也是愛!不管他們兩個能給我什麽樣的生活,我都認,因為我溫琴為了愛願意押上我的幸福。可是,你對我而言遠比我的幸福還重要,所以為了你,我守了十幾年的寡,現在也能為了你跟你寧叔翻臉!只要他不理解我的做法,我們随時可以離婚,反正你別想跟時修在一起!”

許冬言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她不願再留在這裏,不願意再多聽一句!她轉身要走,一回頭卻發現寧志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此時正站在他的卧房門口看着母女倆。

許冬言什麽也沒說,快步低頭上了樓。

溫琴當然知道她說的那些話寧志恒已經聽到了,可是她剛才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此時,她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臉埋在手掌間,無聲地哭了起來。

寧志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緩慢也很沉重,最後,他在她身邊坐下。

溫琴想,如果他說離婚吧她也能夠理解。可是寧志恒卻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帶向自己的懷裏。溫琴的身體不由得一僵,哭聲更大了:“對不起啊,老寧,其實我……”

寧志恒嘆了口氣說:“時修的身體我也清楚,雖然手術成功了,但是往後的日子都得抗排,保不準什麽時候又會出事,你的擔憂我理解。”

溫琴說:“我既然嫁給了你,為了你們寧家做牛做馬我都樂意,但是我就冬言這麽一個女兒,我這半輩子過得多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希望她也……”

可是你對我們母女這麽掏心掏肺的,我還在背後戳你心窩子,對不起!對不起……”

寧志恒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認識都這麽多年了,又同為人父母,你的立場,我理解,不用過意不去,換作是我也是一樣。真的,小琴,別難過了。”

寧時修依舊不接電話,看來他跟溫琴一樣,鐵了心想要讓許冬言放棄。但是既然知道了這一切,她又怎麽能輕易放棄?

過了許久,她發了一條短信給寧時修,像是在告訴他,也做是在告訴自己:“寧時修,你我之間只有死別,絕無生離!”

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漸漸地,天色越來越亮。

許冬言開門下樓,發現溫琴就坐在樓下,也不開燈,就那樣坐着。聽到動靜,溫琴打開了燈,擡起頭來看她:“這麽早就醒了?還是一夜沒睡?”

許冬言看着媽媽滿眼的血絲,突然心疼了,走到她身邊坐下。

溫琴擡眼看她:“不折騰了?”

她嘆了一口氣說:“媽,我餓了。”

知道要飯吃了,溫琴以為她大概是想通了,情緒不由得跟着好轉,連忙起身說:“你等着,媽給你做早飯去。”

許冬言看着母親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鼻子酸酸的,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對不起了,媽,恐怕還是要辜負您的一片好心了。”

不一會兒,溫琴就從廚房裏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面條:“你都一天沒吃飯了,吃點熱乎的吧。”

許冬言點了點頭,擡頭發現溫琴只是坐在旁邊看着自己吃:“你怎麽不吃?”

溫琴的聲音有些喑啞:“我現在沒啥胃口,晚點再說吧。快吃吧,你小時候最愛吃這種炝鍋面了。”

“是啊,現在也很喜歡吃。”

許冬言一連吃了兩碗,才滿足地擦了擦嘴。

吃完飯,她站起身說:“一晚上沒睡,我困了,上去睡一會兒。

溫琴說:“快去吧,好好睡一覺,媽不打攪你。”

許冬言上了樓,關上房門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睡覺,而是打電話給小陶。

還沒到上班時間,小陶似乎剛起床,迷迷糊糊地問:“你這是到了?”

“沒走成。”

“為什麽?”小陶清醒了。

“我媽把我鎖起來了,還一直盯着我。我剛才發現,我的錢包什麽的都不見了,應該是我媽趁我去衛生間的時候拿走了。好在我的身份證是放在衣服口袋裏的,還在身邊。”

小陶為難了:“看來你媽是鐵了心要棒打鴛鴦了。對了,你聯系到寧時修了嗎? ”

“沒。”

“這麽說你也沒确定一下他的想法……那你這樣值得嗎?”

許冬言沉默了片刻說:“他的想法我當然要确認,只是要當面确認。”

“女俠,說吧,有啥需要小的幫忙的?”

許冬言無聲地笑了笑,把計劃說給她聽。

九點多鐘時,許冬言的手機進來一條短信,來自小陶:“到了。”

許冬言打開窗子看了一眼樓下,小陶把一個小包放在了樓下靠牆的地上。然後小陶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朝樓上的她擺了擺手機。許冬言會意地去看手機,小陶短信問她:“這麽高,會不會有危險?”

許冬言回複說:“放心吧,三樓也不高,最多斷個胳膊腿兒的。”

“你可別吓我,要不我看着你?”

“都不行,按照原計劃行事。”

小陶嘆了一口氣,走到單元門前按響了許冬言家的門鈴。

聽到門鈴聲,溫琴警惕地看了一眼樓上,确定許冬言不會突然沖下來,這才開門放小陶進來。等小陶進來後,她又連忙把門鎖上,收好鑰匙。

小陶看着溫琴一連串的動作,表情有點尴尬:“阿姨,您這是……讓我有點害怕啊……”

溫琴見狀讪笑:“你阿姨是啥人你還不知道?想拐你的話,趁你未成年早就拐了你多少次了,這還不是被那丫頭逼的嘛!”

小陶理解地點點頭:“我都聽說了,她這人就是軸,但好好說,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溫琴找到了同盟,很欣慰:“所以你得幫阿姨多勸勸她。對了,你是來找冬言的吧?”

“嗯,她現在在幹什麽?”

“剛回屋睡覺去了,昨天折騰了一晚上。”你等一下,我上去幫你叫醒她。”

小陶連忙攔住溫琴:“別了,阿姨,我等等吧,難得她睡着了。”

溫琴一想:“也是。”

小陶笑道:“這事兒您也別太上火,我陪您聊聊天。”

溫琴為了許冬言的事情也的确是勞心勞力,許冬言不聽話的時候她也覺得委屈。就比如昨天兩人大吵那一架,她做了那麽多,還不是為了冬言嗎?冬言卻對她說出那樣的話來傷害她,她正好也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恰巧小陶就來了。

許冬言在樓上聽到樓下溫琴和小陶聊着天,這才悄悄地把剪開打好結的窗簾和床單死死地系在腰上,然後盡可能小聲地爬出了窗子。

平時看着覺得三樓不高,但是站在外面的窗臺上低頭一看,許冬言還是忍不住腿軟。她盡量不讓自己往下看,慢慢地順着窗臺爬到陽臺那邊,正巧下面有個空調盒子能站人。

這時已是上午十點多鐘,樓下有人不停地來來往往,看到她都不免好奇地駐足,甚至還有人拍照。她也顧不了許多,一定要趕在保安來之前離開。

可是看上去難度不大、支撐點很多的牆面,卻很難讓人保持平衡站立。許冬言這才後悔以前怎麽沒有多練習攀岩。

這時候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喲,這不是冬言嗎?你幹什麽呢?”

許冬言一聽,差點從二樓上掉下來,她顫顫巍巍地回頭看了一眼那老太太,原來是對門的保姆劉阿姨。許冬言讪笑一下說:“我家門被反鎖了,我有急事,只能這樣了。”

“你媽呢?”

許冬言沒工夫應付,随口應了一聲“出去了”,然後就專注地盯着腳下。十幾分鐘過去了,她還沒下到二樓。

這時候她已經遠遠看到保安在好事鄰居的帶領下朝她這邊跑過來了,她不由得有點緊張,加快了動作,膽子也跟着大了起來,看得樓下的劉阿姨一個勁兒地驚呼:“小心啊!”

保安已經離着不遠了,雖然被逮住解釋一下就好,但是免不了會驚動溫琴。她朝下望了一眼,還有不到兩米高才到地面,她幹脆解開身上的破窗簾,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猛然着陸時腿腳有些麻,但好在沒有傷到筋骨。她緩了片刻,連忙拎起角落裏的小包,拔腿朝着保安來的反方向跑開了。

保安在後面氣喘籲籲地大叫:“站住!你什麽人?”

許冬言隐約聽到後面劉阿姨在幫她解釋着:“鄰居的孩子,被反鎖在家了。”後面的話,她沒有聽到。

終于逃出來了,她心情大好。上了出租車,她發了一條短信給小陶:“走了。”

小陶立刻回複說:“祝馬到功成!”

許冬言低頭翻包裏小陶給她準備的東西:新的內衣褲、一些現金、一張信用卡,還有……許冬言拿起那盒子看了一眼,頓時臉紅了——這究竟是小陶自己遺留在包裏的東西還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許冬言咬牙切齒,正想把那盒小東西丢回包裏,卻發現盒子背面寫了幾個字:“錦囊妙計——睡服。”

小陶當着溫琴的面不緊不慢地回完短信後說:“阿姨,我們公司突然有點急事,這不,叫我回去呢!我先走了啊,改天再來看您和冬言。”

溫琴見她白等了這麽久,有點不好意思:“難為你白跑了一趟。”

小陶笑了:“沒事,反正上班順路嘛。”說着,她就拿起包包起身離開了。

小陶離開後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溫琴以為是她忘了帶東西去而複返,沒想到卻是對面的劉阿姨。

劉阿姨看到溫琴打開門,不由得奇道:“咦?您在家啊?”

溫琴稀裏糊塗地問:“怎麽了?”

“哦,剛才我看到您家冬言從窗戶上爬出去了,說是被反鎖在家裏了,窗簾什麽的還挂在窗戶外面。我怕沒人看着招賊,她說您不在家,我就試試運氣,沒想到您回來了?”

溫情一愣:“冬言?從窗戶上爬出去?”

“對啊,剛走沒一會兒。”

溫琴心裏咯噔一下,也管不了許多,直接沖上樓去。打開許冬言房門的一剎那,風呼地吹向了她。她看着大敞的窗戶還有綁在床頭的窗簾,這一刻,她的心裏除了懊惱,還有一絲妥協——或許,這就是命吧!

許冬言訂了最近一班飛去烏魯木齊的機票,再由烏魯木齊轉機到伊犁,到伊犁市區時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鐘。但好在新疆那邊天黑得晚,八九點鐘時天色還大亮着。

照理說許冬言應該在伊犁住一晚再走,但她一刻也不想耽誤。她在市區租了輛車,就朝着小陶給的那個地址駛去。她一路邊走邊找,穿過幾處不知名的荒漠和胡楊林後,終于到了一個峽谷的附近,這裏應該距離寧時修他們的工作地點不遠了。

天已經漸漸黑了,許冬言沒有猶豫,開車進了山。好在這次沒有找錯,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了施工隊的警示牌。

車開不過去,許冬言下了車走過去,卻發現工地裏面沒什麽人,應該是下工休息去了。然而工人們的住處似乎也不在附近,看來是白跑了一趟。

一陣風吹過,有不知名的鳥的叫聲在峽谷中國蕩。

許冬言轉眼看向身後,夜色深沉,山路險峻,她這才開始有點害怕。先去找個住的地方,明天再來嗎?她有點等不及了。

她拿出手機,想給寧時修打個電話,知道她身處險境他應該不會不管不顧。

可是拿出手機後她才發現,山裏基本沒有信號。

又是一陣鳥鳴,凄厲而尖銳,緊接着一道刺眼的光線射向她,晃得她睜不開眼——是手電的光。她連忙擡手擋了擋,眯着眼打量着來人。那人身材魁梧,逆光打量下也只能看到褲子和鞋,依稀看得出衣着也比較樸素。

大晚上的,周圍也沒有其他人,許冬言突然有些緊張。

“你……你什麽人啊”原來那人也跟她一樣緊張。

許冬言松了一口氣說:“我是之前聯系好來跟工采訪的記者。”

那人把手電筒放下,讓光對着地面,奇怪道:“大晚上的采訪什麽?”

“飛機晚點,就來晚了。”

“哦,你明天再來吧。”說着,那人就要往回走。

許冬言連忙叫住他:“工人不住在這附近嗎?”

那人頭也不回地說:“哪能都住山上啊?大部分住山下。”

許冬言連忙上了車,調了個頭追上那人,緩緩跟着他問:“那大部隊住在山下什麽地方?”

那人睨了她一眼:“叫你來的人沒告訴你嗎?”

許冬言不敢說不知道,也不敢說手機沒電了,只好說:“說是說了,但是路不熟悉啊。”

人不耐煩道:“沿着山路一直下山,從山腳下一個朝右的岔路口拐進去,走不了一公裏就能看到一排臨時搭建房。”

許冬言默默記下路,又問:“那設計院的人也住在那兒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那邊問問工頭吧。”

“多謝了。”

許冬言剛想升上車窗,那人又說:“你小心點,晚上山路不好走,前幾天剛有輛車翻下去。”

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許冬言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打開遠光燈,以十邁的速度慢悠悠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那些臨時搭建的藍白房子并不難找,但這個時候工人們已經熄燈了。

許冬言走到一個還有些光亮的房門前叫了一聲:“工頭在嗎?”

沒人搭理她,她又連續叫了兩聲,從房間裏出來一個光着膀子的男人,他眯着眼睛看她:“找誰啊?”

“找工頭。”

“我就是,啥事?”

“我是這次過來跟工采訪的記者……”

話沒說完,那人就罵了一句髒話:“大晚上的采訪什麽啊?”

許冬言連忙解釋:“我今天剛到,設計院的人就告訴的我這個地址。”

那人一聽,語氣緩和一點:“他是不是以為你白天來啊?”

“對對,我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

“設計院的人不住這邊,這裏都是工人。他們住在前面十幾公裏處的那個鎮子上。”

“那怎麽走?”

“就這一條路一直走,旅館好像叫什麽輝的。鎮上旅館不多,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的,多謝。”

許冬言按照那個工頭的話又走了不到一個小時,找到那家星輝旅館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了。她拿出手機,應該是有信號的,可是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

她在包裏翻找充電器,不由得暗罵一聲:小陶真是豬腦子,這時候充電器比避孕套可重要多了,該帶的東西不帶!

她只好跟賓館前臺打聽寧時修住哪個房間。別看這只是小地方小旅館,服務員還挺有職業操守,堅決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許冬言無奈,只好說:“那先給我開間房總行吧?”

“不好意思,今天客滿了。”

許冬言想跳起來掐人,但折騰了兩天一夜,她已經沒有力氣了:“那你看我怎麽辦啊?”

服務員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好意思。”

這時候,身後響起救命的聲音:“許記者?”

許冬言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得喜出望外,回頭一看果然是山子。許冬言幾乎要哭出來了:“可算找到你們了!”

山子原本是出來抽煙的,沒想到會遇到許冬言。他好奇地看着她:“你怎麽來了?沒聽說你要來啊!”

許冬言頓了頓說:“嗯,臨時決定的。”

“你們公司臨時決定的‘!你不是不在卓華了嗎?”

許冬言抽動嘴角:“說來話長。”

“那也該打電話叫我們去接你啊。你是怎麽找來的?”

“社裏給了地址。”

“嗬,真厲害!那頭兒知道嗎?”

許冬言沒吱聲。

山子似乎悟出點什麽:“我懂我懂,意外驚喜嘛!嘿嘿嘿!”

他走到前臺:“先不說別的,先把東西放一下,你這一路肯定累了。服務員,開間房。”

“不好意思,客滿了。”

“客滿了?”山子不免有些犯愁。他們這隊伍裏一個女人都沒有,也沒有能搭着住的。

他愁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幹嗎非得和女人搭着住?有個男人也可以嘛!

他拿起前臺的電話,撥了一個短號碼:“頭兒,下來一下呗。”

寧時修正要睡覺,聽到山子這無賴的聲音,以為他喝了酒:“幹什麽?”

“有急事。”

“明天再說。”

“能明天說的那還算急事嗎?您快下來一下吧,不然後悔了可別怪我。”

這臭小子,還學會賣關子了!寧時修無奈,只能穿衣服下樓。

他穿着軍綠色的大丁恤和五分短褲,腳上穿着一雙黑色的沙灘涼鞋,慵懶地從樓上走下來。

原本還有些睡意,但看到許冬言的那一刻時,寧時修不由得愣住了。但那眼中的驚詫和喜悅都只是一閃而過。當許冬言轉過身看向他時,他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冷漠和平靜。

一年多沒見了,再見面,寧時修對她說的第一話竟然是:“你怎麽來了?”

當着寧時修的面,許冬言不能再編什麽謊話,她反問:“你說呢?”

山子見狀連忙說:“許記者來肯定是工作啊,頭兒你明知故問。”

寧時修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山子識相地閉了嘴。他看向許冬言:“這裏沒什麽需要你做的工作,明天回去吧。”說着就要轉身上樓去。

許冬言在他身後冷冷地冒出一句:“你管不着!”

寧時修和山子聽了都不由得一怔。山子心想這姑娘膽子不小。寧時修卻是在想,這家夥又開始作了!

許冬言說:”“我的去留你管不着,這是你家地盤嗎?”

寧時修緩緩轉過身,依舊面無表情:“那你自便吧!”

許冬言心裏狠狠地疼了一下,她氣鼓鼓地拍了拍前臺:“給我開間房。”

前臺服務員欲哭無淚:“都說了,客滿了。”

許冬言回頭狠狠看了前臺一眼,又看向寧時修,故意說:“那你讓我去哪兒?這周圍的小旅館都滿了,讓我露宿街頭嗎?”

服務員還是那句話:“不好意思……”

許冬言說:“行,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了,我在你家大堂坐一晚上總沒問題吧?”

服務員連忙說:“這個沒問題。”

山子見狀,以為兩人是鬧別扭了,難怪頭兒手術這段時間也沒見到許冬言。

但他跟在寧時修身邊時間長,看得出寧時修對許冬言還是很在乎的,連忙上前當老好人:“許記者折騰一晚上了,再說一個姑娘家,哪能睡在大堂啊!”

寧時修微微挑眉:”“那你把房間騰出來,你住大堂。”

山子咂咂嘴:“頭兒,都這時候了,您就別裝了。”

寧時修瞪了他一眼,山子不怕死地低聲道:“之前你們不都住一起了嗎,今天再湊合一晚上怎麽了?”

寧時修不禁一怔,剛想反駁,卻發現無從反駁。雖然不知道山子是怎麽知道的,”但山子說的也的确是事實。他想說現在是現在,之前是之前,但又覺得沒必要和山子說那麽多。

他瞥了一眼山子身後的許冬言,發現她正豎着耳朵聽着他們的對話。他沉默了片刻,橫了山子一眼:“去你屋裏收拾一下搬出來。”

“啊?”山子慘叫,“怎麽還是我啊?”

寧時修補充道:“搬到我房間來。”

許冬言一聽明白了,是讓山子給她騰地方。雖然現狀距離她的目标還有些距離,但是好歹她能留下了,能有床睡了。時間一久,還怕撬不動他這塊硬石頭嗎?

許冬言跟着山子回房間收拾東西。山子搶在許冬言前面,進了門連忙收起散落在地板上、沙發上以及床上的衣服。

聽到身後許冬言的腳步聲走近,他一邊手上不停,一邊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說:“有點亂哈!”

許冬言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事,你慢慢收拾。”

山子又說:“對了,一會兒我讓服務員來給你換一套新的床單被褥。”

“謝了。”

等到山子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許冬言挑眉問:“你們哪個房間?”

山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隔壁的隔壁。”

許冬言朝寧時修的房間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您有啥吩咐,要我晚上給您留個門嗎?”

許冬言沒想到山子會這麽說,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猛地咳嗽了幾聲。

山子說:“您也甭瞞我了,您和頭兒的事我都知道了。”

許冬言好不容易緩過來,微微挑眉:“你怎麽知道的?”

“上次頭兒不是突然回去了幾天?我給他家裏打過電話,接電話的人不是他,說他在睡覺,那就是您吧?”

許冬言想起有這麽一回事,那時候她和寧時修還沒分開。此時既然被山子揭穿了,她也沒想着否認,她這次跨越幾千公裏而來,本就是為了寧時修,就算現在大家不清楚他們的關系,以後肯定也都會知道的。

山子得意揚揚地笑着,笑了一會兒又想起什麽說:“既然都八卦到這兒了,那我繼續八卦一句:為啥頭兒生病這段日子沒見着您啊?”

許冬言冷冷看他一眼:“你怎麽不去問他?”

“我哪兒敢問他啊!”山子怯生生地瞥了許冬言一眼,不怕死地繼續說,“之前我還以為您是因為頭兒的身體才……所以對您還挺有意見的。”

“現在呢?”

“您要真是那種人,您還會來這兒嗎?我剛才看到您的第一眼就想通了。是不是鬧別扭了?有誤會?”

“不是鬧別扭,也不是有誤會,是有仇怨。”許冬言笑了笑,“所以這次我是來報仇的,來讨債的!”

山子不禁抽了抽嘴角:“您快別說笑了……”

許冬言依舊笑了笑,笑得很感人。山子見狀連忙說:“我得趕緊回去了,趕在頭兒前面睡着。”

聽了這話許冬言不免好奇:“為什麽?”

山子愁眉苦臉道:“沒跟頭兒睡過,誰知道他打不打呼、磨不磨牙。”

還真是“基情”滿滿!但許冬言想說,他大可以放心了——寧時修睡覺相當安靜,別說打呼磨牙了,有的時候一整夜他連個姿勢都不會換,睡相斯文得簡直不像個男人。

想到這裏,許冬言又想到了什麽,不免有點臉紅心眺。

“怎麽了,許記者?”山子問。

“沒事,你快回去睡吧。”

許冬言也折騰了好幾天,等到服務員來換了床單被套,她簡單洗了洗,腦袋沾着枕頭,便沉沉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許冬言早早起了床,趕在寧時修他們出門前出了門。

山子開門時完全沒想到門口會候着一個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許冬言時,他後知後覺地拍了一下後腦勺,然後很抱歉地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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