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煙廠家屬院內,燈火次第亮起,映亮家屬院公園縱橫交錯的條條小路,其中一條小路上,小胖牽着大黃慌張跑着,身後跟着同樣跑着的于棠。二人穿過一個又一個路燈,終于看到阮東陽家院子,院子大燈亮着,栅欄門大開着,院外稀稀落落地站着四五個人,其中有徐牧成和謝玉芬。
“汪!汪汪!”大黃不安地叫兩聲。
小胖拉緊繩子。
于棠氣喘籲籲地朝謝玉芬跟前跑:“媽。”
“棠棠,你去哪兒了?”謝玉芬連忙問。
“去遛東陽的狗了。”
“狗呢?”
“在這兒。”小胖走過來說。
“趕緊給送回去,免得跑丢了。”謝玉芬說。
小胖轉頭看到自家媽媽正在院內勸孟方蘭,他也不再向謝玉芬打聽阮東陽的事兒,拉着大黃,喊着大橘、小花進院子。
于棠則轉頭向謝玉芬詢問阮東陽和孟方蘭吵架的事兒。
謝玉芬四周看了眼,把于棠往陰影裏拉了拉,将事情經過告訴于棠,其實謝玉芬也是在阮東陽、孟方蘭吵起來之後,聽到消息,才同阮正賓、徐牧成、李金花趕到的,彼時地上稀飯和小菜已經灑落一地,是謝玉芬送到阮東陽的宵夜。
孟方蘭誤以為是謝玉芬在人前裝賢惠裝體貼,故意讓阮東陽帶回來給她吃,埋汰她,所以不等阮東陽說明,孟方蘭便陰陽怪氣譏諷謝玉芬,阮東陽頂了兩句,孟方蘭不憤,話說的更不好聽,一來二去,母子兩個就吵了起來,吵着吵着又把阮東陽奶奶扯進來,阮東陽奶奶是阮東陽最在意的,阮東陽一氣之下,拎着書包要離家出走,孟方蘭死活拉着不放,阮東陽扔掉書包,回到房間,把門鎖上,誰喊都不開。
“那稀飯是我們家的?”于棠問。
“嗯。”謝玉芬點頭。
“那——”于棠擔憂地看向謝玉芬,謝玉芬笑着說:“我沒事兒。”
于棠松了一口氣,又問:“東陽還在房內?”
“嗯,不過,你阮叔叔去看了。”
于棠轉頭看向院子內,李金花正在勸孟方蘭,旁邊叽叽喳喳談論着:
“就是小孩子和大人鬧別扭,沒什麽的。”
“是啊,東陽這孩子脾氣本來就不好,又是青春期,沒什麽的,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走,回家。”
“玉芬、棠棠,我們也回去吧。”徐牧成說:“就是小事兒,明天就好了。”
謝玉芬點頭。
于棠也是這麽認為,明天就好了。可是阮東陽偏偏讓衆人大跌眼鏡,當天晚上,阮正賓沒有敲開阮正陽的房門,第二天阮東陽還是沒開門,等到第三天時,阮正賓、孟方蘭慌起來了。
阮東陽脾氣不好,很犟。他剛到家屬院時,看見一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他上前與大人理論,讓大人道歉,大人不道,他拉小孩去大人家讨說法,不給說法不走,在大人家硬是火氣沖沖地待了三個小時,大人終于道歉,他才拉着小孩回家,小孩就是小胖,當時阮東陽比小胖還小。
“這可怎麽辦?”孟方蘭問。
“我怎麽知道?”阮正賓滿臉怒氣地說:“人謝玉芬給東陽的稀飯,你非自作多情幹什麽?現在好好的一個孩子,非讓你氣壞!”
孟方蘭也焦急。
阮正賓沉默一會兒,說:“去向謝玉芬道歉吧,讓謝玉芬來喊阮東陽。”
“怎麽又向她道歉?憑什麽?”
阮正賓見孟方蘭又是如此,氣的轉進了書房,不理孟方蘭了。
阮東陽三天沒出門早就急壞了于棠、小胖。
于棠再次準備了飯盒,小胖再次抱着高凳子,兩人偷偷來到阮東陽院子的後面,阮東陽房間的後窗,阮東陽雖然住一樓,但他房間的後窗設置相當高,小胖把凳子放下,站上去,才能趴到小窗戶的上,他對着玻璃又敲又喊:“東陽,東陽。”
房內不給回應。
“小胖,怎麽樣?”于棠在下面,昂着小臉問。
“東陽還是不理人。”小胖皺着眉頭低頭說。
“你下來,我上去。”
“你那麽矮,你上去能露臉嗎?”
“能的。”
于棠把小胖拽下來,抱着飯盒,趴到窗子上時,下巴剛過窗臺線,她伸手敲玻璃窗,聲音軟糯清潤:“東陽,東陽。”
裏面沒有反應。
“東陽,是我,于棠,就我和小胖。”于棠再次敲玻璃窗:“東陽,東陽。”
正在這時,窗簾倏地被拉開,窗子猛地被打開。
于棠吓了一跳。
“爬那麽高,不怕摔着!”阮東陽和以前一樣兇。
于棠定睛就看到阮東陽的臉,雖然和平時一樣好看,但是明顯瘦了,臉色偏黃,嘴唇發幹,于棠看着有些心疼。
阮東陽也看着于棠。
于棠擡手,吃力地把飯盒往窗子裏遞:“你吃飯吧。”
“不吃。”阮東陽拒絕。
于棠把飯盒放在窗臺上,問:“你不餓嗎?”
阮東陽将臉偏到一邊。
于棠這才意識到,不管阮東陽平時多成熟,多義氣,他到底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不茍同大人的作法,他找不到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于是用自己來對抗,除了想要扭轉大人的作法,似乎也帶着試探,試探大人是不是真的在意他。等到長大以後,他肯定會鄙視自己整這麽一回,但是,這時的東陽也是渴望母愛吧。
“孟阿姨很疼你的。”于棠說。
“她疼她自己,別人在她眼裏一文不值。”阮東陽反駁。
“不是的,你看上次我砸破你的腦袋,她那麽生氣,都是為了你。”
阮東陽生氣地不說話。
“你吃飯吧。”于棠聲音軟軟地說:“我和小胖暑假作業有好多不會,想要問你呢。”
“就是就是。”小胖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阮東陽望着于棠,于棠個頭小,站在凳子上,估計是墊着腳,所以小臉才露全,白白嫩嫩的,大眼睛烏溜溜的,記得以前還是縮頭縮腦的小委屈樣兒,現在就大膽的敢趴窗子了,不過,身上那股柔柔弱弱的乖巧勁兒,還是一點沒變,阮東陽伸手摸摸于棠頭頂,說:“放心,我沒事兒的,你下去注意安全,別摔了。”
“嗯。”
最終,阮東陽還是沒吃飯。
于棠沒有強求,回到家後,謝玉芬還沒有下班,她跑到煙廠辦公大樓前等,直等了半個小時,謝玉芬出來,看到于棠後,十分驚訝。
“棠棠。”
“媽。”
“你跑這兒來幹什麽?天這麽熱,中暑了怎麽辦?”
“不會,我都待樹蔭下呢。”于棠直接和謝玉芬說自己的想法:“媽,我想讓你去給東陽送飯。”
謝玉芬納罕:“東陽連門都不開,我怎麽給他送飯?”
“你去送他就開門了。”于棠說。
“為什麽呀?”
“你去送就知道了。”于棠拉着謝玉芬說。
謝玉芬被于棠拉回家,做了稀飯,炒了土豆片,打包之後,向阮東陽家走。
謝玉芬一再說:“棠棠,孟部長可是非常讨厭我們的。”
“我知道,可是媽你不想修複一下鄰裏關系嗎?”
“能修複嗎?”
“應該能的。”于棠說。
謝玉芬有些忐忑地來到阮東陽家的院門口,按下門鈴,阮正賓、孟方蘭一起從樓房內出來,看到謝玉芬十分驚訝。
于棠喊:“阮叔叔,孟阿姨。”
謝玉芬笑了笑說:“阮書記,孟部長。”
孟方蘭原本是不待見謝玉芬的,微微低頭時,看到謝玉芬手中的飯盒,又聽謝玉芬說:“上次東陽說,我煮的稀飯很好喝,正好我今天有時間,又煮了點,給東陽喝的。”
孟方蘭微怔了下,盤旋在嗓子眼裏的嘲諷,倏地消散,她想起兒子對她的評價和控訴,說她總是以惡意對待人,是羨慕謝玉芬溫柔大度,是內心黑暗。她又思量,謝玉芬本可以不來,看着她和兒子繼續鬧僵,但是謝玉芬來了,還有于棠。她多不待見于棠啊,于棠卻沖她微笑,這、孩子……怎麽還對她笑。
三天的反省令孟方蘭看謝玉芬、于棠的目光都發生了改變,尤其是于棠對她善意的笑,令她有些無地自容。
“太麻煩你了,快,快進來吧。”阮正賓熱情地招呼謝玉芬、于棠。
于棠拉着謝玉芬走進院子,一路向樓房內走,走到阮東陽門口。
于棠伸手敲門:“東陽,東陽。”
“東陽,我是謝阿姨,你把門開一下。”謝玉芬喊。
阮正賓也門外喊。
孟方蘭站在一旁,焦急地等着,忐忑着兒子會不會打開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門。終于,房門被打開,阮東陽臉色蒼白地出現,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沒精打采的,孟方蘭猛地心口一疼,眼睛瞬間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