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色已晚,鐘衍不大看得清兩人所在的是什麽地方,只看出大概是一個山腳,眼前的山谷煙絡橫林,雲霧環繞,樹木遮天蔽日,偶爾傳來幾聲鳥啼蟲鳴,讓人憑空生出些許的涼意。

顧懸硯與鐘衍進了山,找到一個勉強能讓兩個人容身的山洞。又尋了些枯枝落葉,掐訣引火,生了個火堆。

先是被河水沖到岸邊,又不知道在河邊躺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半幹不濕,又被山風一吹,鐘衍只覺得冷意刺骨。他用了個除塵訣弄幹淨衣袍,湊近火堆取暖。顧懸硯離得火堆稍遠些,閉着眼調息。

等鐘衍身上暖起來了,正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聽到顧懸硯開口道:“那個血誓,到底是什麽東西?”

鐘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打着哈哈道:“不就是他說的,他死了我就會死——不過他都活了近千年了。雖然老了,早睡早起勤加鍛煉再活個幾百年應該沒問題,這麽一算我可能還賺了……”

鐘衍的聲音在顧懸硯的目光下越小,最後含混不清的說了句“用不着擔心。”

顧懸硯卻沒管他的喋喋不休,問:“除此之外呢,沒有別的?”

鐘衍直視着顧懸硯,堅定道:“沒有了。”

顧懸硯注視了鐘衍數秒,好像勉強相信了,終于移開了目光。

系統忍不住提醒鐘衍:“還有每個月都要喝新的,不然……”

“閉嘴,我沒失憶。”鐘衍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我怕告訴顧懸硯他轉頭去找倉栾拼命,到時候我可能死得更快。”

系統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請問,顧懸硯為什麽要因為你的死活和倉栾拼命?”

……這個問題真是一針見血振聾發聩。

鐘衍也忍不住愣住了,最後道:“呃,不知道啊,我只是覺得……可能會。”

畢竟顧懸硯在聽到倉栾說出血誓時候的臉色實在恐怖,仿佛下一秒就會一劍割開倉栾的喉嚨。但他停手了,因為聽到倉栾一死,鐘衍也活不了。

可他為什麽會停手,對方可是滅門的仇人,何況顧懸硯是幾乎耗盡真元的險勝,下次不一定還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鐘衍琢磨了半晌,回答道:“可能顧懸硯不願意看到無辜的人因他報仇而死吧。”

系統:“哦。他在找你之前,一劍把一個無辜的女魔修捅了個對穿。”

鐘衍:“……”

鐘衍忍不住轉頭去看顧懸硯。在跳動的火光之下,顧懸硯的臉色不似剛開始時蒼白,他眉眼斂阖,端坐調息。這裏沒有旁人,顧懸硯不用再端着那副溫雅樣子,露出一點清冷意味,卻更顯得容貌精致,如玉落塵。

鐘衍看了許久,才再一次發覺,顧懸硯實在是有副好姿色。

所以說色字頭上一把刀,殷素素說的沒錯,越漂亮的人越會騙人。不過顧懸硯這也長得太過分了——诶,我剛才想問什麽來着?

而此時,許是因為被盯了太久,顧懸硯擡眼望向鐘衍:“師兄,怎麽了?”

……太尴尬了。

鐘衍卡殼了片刻,所幸及時想起來了:“呃,剛才你明明能殺倉栾,為什麽不動手?”由于剛才路上的前車之鑒,他不敢再說“還能順便殺了我。”轉而問:“是因為我嗎?”

顧懸硯背靠在山洞的石壁上,聞言看了他一眼,并沒回答。鐘衍也不氣餒,只當他默認了。厚着臉皮又問:“為什麽?”

顧懸硯終于開口道:“師兄覺得是為什麽?”

……我要能自己想出來我還問你嗎?

一時之間,山洞裏只餘下了枯枝燃燒的聲響。可顧懸硯一直看着鐘衍,似乎一定要等他給一個答案。

鐘衍無可奈何,幹脆趁機給顧懸硯進行思想教育:“是因為你雖然一心報仇,卻依舊心存善意,不想無關之人受你牽連而死。大道至善,師弟內心深處依舊存着善念,我知道。”

顧懸硯沉默了許久,低聲笑了出來:“師兄為了阻止我殺人,真是不遺餘力。”

這笑聲雖不能稱得上有多高興,卻也并未帶着惱怒,仿佛是發現了什麽有趣味的東西,有些興致盎然。

鐘衍感覺有戲,又道:“反正,殺人總歸是不好的。”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倉栾可以殺。”

畢竟是顧懸硯和倉栾有着滅門之仇,反正自己還有六十分,殺倉栾還不算分。只要顧懸硯出劍有因,不濫殺無辜,危急時刻自己咬咬牙還能讓顧懸硯揮霍一下——鐘衍覺得自己到這以後三觀越來越走歪了。

顧懸硯帶着笑意,輕聲道:“可是師兄說錯了,我心中沒存善念,惡念倒是不少。”

得,自己白說了。鐘衍靠到石壁上,問:“比如?”

顧懸硯沒再說話,眼神從鐘衍面上滑過,掠過衣襟,又重新投向火堆。那目光快如輕蝶,鐘衍并未注意,還在專心的等着顧懸硯回答。半晌後,顧懸硯聲音才重新響起來。

“既然是惡念,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師兄怕我再殺人,那記得寸步不離在我身邊盯住我,或許有用。”

鐘衍面無表情地和系統道:“我明白了,顧懸硯就是想要個跟班。”

系統:“……”

鐘衍嘆了口氣,想着倉栾的血誓還不知道能不能解,但顧懸硯還在等他答話,他只得先道:“好。”想了想,似乎是覺得不太正式,又補充道:“我發誓。但若是有我跟着,你可不許再殺人了。”

火光之下,顧懸硯似乎是笑了。鐘衍看不真切,過了許久才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好。”

第二日,天光已白。鐘衍和顧懸硯本就只在山腳,出了山洞,立刻得以見山林全貌。

冰原之下湍急洶湧的河水一路分流,到這裏已經成了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蜿蜒着流向不遠處的深林。鐘衍看着面前的山岳,長空之下,山風吹林,樹影翻湧成綠色的波濤。

顧懸硯與鐘衍并肩而立,道:“原路返回已無可能,翻過此山看一看吧。”

鐘衍點點頭,兩人掠足禦劍,直往山頂飛去。過了一刻,顧懸硯輕皺眉頭:“奇怪。”

不需要他說,連鐘衍都發現了不對,此次禦劍用了太久了。按理說,此山并不算高,甚至還略低于青岩中的衆多奇峰。但兩人禦劍而行,居然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還在山腰。

鐘衍擡頭看去,山腰之上雲霧籠罩,居然看不到山頂。

兩人只得先退回原來的位置。此時鐘衍在擡頭,天色如洗,哪裏有雲。

鐘衍不解道:“難道這座山還不許人進?可我們昨晚都進來了,總不能過了一夜翻臉了吧?”

“因為昨晚我們是走進來的。”顧懸硯嘆了口氣,笑道:“師兄,走吧,只當是在青岩。”

青岩門派之中,弟子不許禦劍而行。衆人上下山都習慣了,因此兩人并不覺得十分費力,慢悠悠的行于山間。鐘衍原本以為這座山有主,剛才無法禦劍的古怪是有人設的陣法。但入了山,山間時常傳來鶴啼鹿鳴,一派怡然自得。山間除了他們,也沒人留下痕跡。

“我看過不少古籍,也沒有此山的記載。”顧懸硯道:“萬物有靈,玄妙無比,不必深究。不過這山的靈氣的确盛得很。”

行于山中,只覺得連修為運轉都輕盈起來。

鐘衍點點頭,不去細想,轉而道:“若是以後我還能找到這座山,就來山中養老。”

顧懸硯聞言看了他一眼,道:“師兄才過及冠,就已經在想養老了嗎?”

每天跟你勾心鬥角,我感覺我已經七老八十了。鐘衍含糊道:“早作打算罷了。”說完才想起自己都可能活不出一個月了,還是趕緊回青岩,看看青尤是否有辦法,畢竟自己前幾次死裏逃生,全靠着青尤的小藥罐。

顧懸硯見他不再出聲,問:“師兄在想什麽?”

鐘衍實話實說:“想青尤。”

顧懸硯似乎沒想到這個答案,沉默了半晌才重複道:“青尤?”

這語氣實在不算好,鐘衍怕他看出什麽,立刻提起神,小心翼翼地措辭:“呃,畢竟是相識的師弟,許久未見,一時想起來了。”

此後,顧懸硯便沒有話了。兩人默默前行,鐘衍摸不着頭腦,以為顧懸硯對青尤不太熟,于是試圖介紹道:“你不記得了嗎,上次我倆被白猿傷得半死不活,還是青尤給我們熬的藥。他雖然平時唠叨,但醫術高明,人也很不錯——”

話還未說完,顧懸硯突然頓住腳步,一把拽過鐘衍的手腕。鐘衍一時不察,差點摔在顧懸硯身上,趕緊穩住腳,問:“怎麽了?”

說完,鐘衍見顧懸硯臉色不好,以為顧懸硯是因為爬山扯到了傷口,又趕緊去看他的前襟,着急道:“你傷口又疼了嗎?”

顧懸硯聽了他的話,臉色稍霁。他看着鐘衍,許久之後又松開了手,長嘆了一口氣,笑道:“師兄,你可別再氣我了。”

【遲到了~小顧:“師兄記得寸步不離守在我身邊。”

小鐘:“好。我發誓。”

無良作者:“嘻嘻。”  (捉了個蟲,謝謝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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