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表達過自己的不解之後,時澗接受了長達十幾秒的凝視。對方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話,又揚起标準的微笑:“不用謙虛,或者有什麽別的要求都是可以提的。”
時澗心中大喊冤枉,他根本沒什麽謙虛的地方,也沒什麽謙虛的本事啊!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先看看再說,“那讓我看看合同”。
既然是轉讓合同,總該寫轉讓的理由吧。
一份厚度适中的合同被擺在了他的面前。哪怕是電子技術已經絕對發達的今天,在重要的決策上紙質留存稿還是一直被沿用下來。
時澗擡起手,觸到那紙就感覺到質地不一般,心中為這些有錢人的生活而産生些許波動,說不上是羨慕,或是不屑,純粹是有些感慨罷了。
合同上卻沒有寫太多的內容,只說了時澗需要達到甲方的要求,便可以得到數額巨大的資金,以及別的合理需求都能得到滿足。
時澗心中警鈴大作:要知道光是那一杯咖啡都不是他能買得起的東西,更別提後面這一堆一堆的小金山,能換到這麽多東西的該是什麽困難到爆炸的任務啊!只怕他到時候就算換到了,也沒命享用了吧!
想到這裏,他把合同往前一推,擺明了一副拒絕的态度。
那人似乎沒想到他會拒絕,愣了愣,又将被推開的合同放回了原處,示意時澗再好好看看。
被勸說的人擺擺手,對此并不感興趣,他有點想回家了。
那人還想再勸,時澗覺得他有些煩,幹脆挑明:“你不用再繼續推銷了,這都是好東西,誰不知道,只是我根本沒有簽這個合同的本事,你看誰有就去找誰吧,別在我這浪費精力了,沒用。”
說完便站起身想走。
可惜動作慢了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被那人拽住了胳膊:“您連我們想讓你做什麽還不知道呢,怎麽就篤定你不行了呢?”
男人不能說不行!但有些事它就是不行。
時澗是真被他纏的有點煩,但看在這一趟見識了不少新鮮玩意兒的份上,始終還耐着性子和他對話:“我當然知道了,不就是想要治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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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他反而更想笑了:“你們都能找到我,難道會查不到我的資料嗎?你們不知道我的實踐成績是什麽樣的嗎?”他瞅了那人一眼,有些一言難盡,“你們真的敢讓我去給你們的少将治療?”
大概他說的太直白了,那人真的閉了嘴。
但時澗還是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了幾個大字:确實不敢。
原本還有些好奇的時澗徹底洩了氣,還以為能有什麽意料之外的事呢,搞了半天估計又是病急亂投醫聽信了什麽謠言。
這種情況時澗也見得很多了,偶爾他會碰到有些沒有專屬治療師的人,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他的成績超級棒,就堅信他一定是故意在實踐課堂上隐瞞自己的能力,央求着時澗幫他們治病。
但他哪裏會啊!只能給他們指路去找更加專業的治療師,不要浪費時間在自己身上。順便盡己所能的幫幫他們的忙。
只是沒想到,聲名顯赫的阿爾斯特家族,竟然也會被這種謠言騙到?
他歪着腦袋,一個可能性鑽進腦海:可能少将真的已經病到要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人,那人雖然臉上的表情并不信任自己,但卻很明顯像是掌握了什麽證據,相信他一定能做到似的。
他伸手在自己隐蔽的口袋處摸了下,又一個可能性破土似的鑽入了腦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別的事情?”
那人搖頭。
時澗有些失望地哦了聲,準備做個總結自己真的沒有能力簽這個合同的發言,卻聽到對方說:“但是有人知道。”
時澗的心一瞬間漏了一拍。
一件只有小範圍內知道的事情,一件能讓阿爾斯特家族相信自己會治病的事情,一件值得讓對方用這麽多金錢來換取的事情,以時澗超強的大腦分析之後,留下的只有那一件。
他又觸碰了下隐蔽的口袋,感覺袋子裏的小塊儀器殘骸似乎在散發着溫度。
會是他嗎?
時澗不知道自己這是因為長時間的實踐課堂失敗而導致的後遺症,還是另類的“初戀情結”,總之他不得不承認,自從那次他确信他能成功的救治一個人之後,他就會時不時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那個人的傷真的很嚴重,精神域一團混亂,身體外表也血肉模糊,超級堅硬的盔甲與臨時防護蛋也受到了沖擊而傷痕累累。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知道他治好了沒有。
但顯然現在并不是回憶那麽多的時候,眼看着對面的人又開始準備長篇大論,時澗心頭一動:“讓我見見知道的人好嗎?”
他不敢确定,但卻抱有一絲希望。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這個……少——他可能不太方便。”
那個險些脫口而出的詞語讓時澗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難道是真的?
關于那天的事,回憶中的其他部分都已經淡化模糊,而第一次成功鏈接精神域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當時情況緊急,他鏈接精神域時必須全神貫注,他已經做好了被昏迷中的人反射性拍飛的準備,也做好了直接因為自己的粗魯操作而導致對方從昏厥中清醒的可能性,卻唯獨沒有做好一次順利鏈接的準備。
而驚喜卻突然降臨。
它總是悄無聲息。
時澗無法忘記那精神域連接中如同躺滾在超大號柔軟棉花糖上的觸感,但更難忘的還是他突然被攥住手腕後,看到那一雙茫然卻帶着溫和的眼睛。
那眼神實在是太無害了,與那如同鐵鐐铐一般禁锢住他手腕的力道對比真是萬分不和諧,時澗感覺到手腕上泛起痛楚,不由得皺起了眉。
做精神域無防護鏈接對治療師而言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這裏沒有治療艙提供的優良環境,更沒有老師從旁輔助,渾身浴血的同伴自然也與課堂中那機靈又願意配合的好友無法相比,對治療師的精神力損耗比起課堂中不知多了多少倍。
而這時的治療師會變得身嬌體軟,脆弱易攻擊。
時澗被拽着,腦子裏“遇到一個白眼狼”的警鈴大作,正準備中止治療甩開對方時,便感受到那禁锢着自己的力道減弱了,被血與機械包裹着的人似乎耗盡了力氣,閉上眼睛,呼吸也變得急促。唯有時澗袖口那個鮮明的血印提醒着他剛剛的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對,真實發生的,就像現在這樣,真是太真實了……
時澗這麽想着,驀地睜開了眼——就像現在這樣!
他面前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被更換過,剛剛的尬聊對象已然不見,現在攥着他手腕的變成了一個目光如炬又面無表情的銀發男。
這個比剛才那個不好惹多了。
面前這位,正是在時澗的推測中,恐怕已經病入膏肓到病急亂投醫跑去找自己治療的納維爾少将。
裴安這個大豬蹄子!什麽絕症!看看這力度,哪裏像個有絕症的人了!心中瘋狂掃射好友的時澗選擇性忘記了自己将各種事情強行匹配的光榮事跡。
納維爾似乎并不想借助自己的體力對他進行什麽鉗制。相比起來,這攥手腕的行為更像是一種提醒,将時澗從沉思的境界裏拉回來之後便很快放手了。
他看上去與各種新聞中出現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銀發,如海般深邃的眼睛,冷峻的表情,沒有任何被疾病折磨的痕跡。
他還穿着軍服,得體的剪裁将最完美的身材勾勒,又帶上一絲一絲常年征戰難以洗脫的殺氣。
時澗比他低一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面無表情的納維爾少将看着他,時澗有些發怵,想起剛才的對話,這位少将恐怕還掌握着自己的一個小秘密。
他看着對面的人沖着他伸出手,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胡思亂想着對方的掌心裏該不會藏着什麽掌心炮之類的東西吧。
面無表情的少将慢慢張開了手指,躺在掌心的是一枚時澗再熟悉不過的袖扣,上面還镂空刻着時澗的縮寫。
他瞪大了眼,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拿,對方卻如同逗小孩一般突然收回了手。
“交換。”
“……”完全不曉得自己有什麽可以和這位大佬交換的時澗覺得方方的。
他擡起頭,對面納維爾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但不知為何時澗總覺得這一瞬間他是柔和的,溫和的氣息從平靜的眼角傾瀉出來。
只一瞬間,他福至心靈一般,将手伸進口袋,再拿出來時,手心裏躺着一塊沒什麽規則的機器碎片,它的一角還泛着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