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鑒于自己面前的這位大佬實在是有些惜字如金,時澗并不能确認自己的猜測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比起自己究竟有沒有對上大佬的暗號,他更難以理解的是:他偷偷撿了一塊碎片帶走的時候,那個血人完全是昏迷狀态,一個昏迷的人怎麽會知道我偷了一塊垃圾!這究竟是怎樣的天眼!
他伸出手去,莫名覺得有些丢人。但對面的人卻不這麽想,嚴肅冷靜的少将先生在看到這被偷偷拿走的小玩意兒時露出了一個難以捉摸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弄得時澗不知道該捧場的笑還是幹脆學他面無表情算了。
納維爾将那碎片放在自己手心,一只手指撥弄着它轉了兩下,将那帶着點暗紅色的一角轉向外側。他盯着那片暗紅看了會兒,似乎在确認什麽,良久,沉默着将它收了起來。
同時,屬于時澗的袖扣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那日偶遇受傷的少将後,回去時澗就發現自己的袖扣不見了。他回憶着自己的精力,明白大概是演習中一片混亂掉在哪裏,演習場設置在一個單獨的星球上,要在裏面找一顆紐扣就是大海撈針,哪怕他有那個耐心去找,演習場也不會放他在非演習時段進去。
他已經放棄了尋找這枚紐扣,卻沒想到在此時回到了自己身邊。
他更沒想到這麽一個小東西居然被少将好好地保存着,頗有些意外。
不過不可否認的,比起剛剛那個話語與行動中都讓他感到一絲不爽的接待人,納維爾雖然面無表情,卻更讓他感到舒适。而心中因為自己的實踐能力很差應該無法勝任對方需求的心思也愈發擴大起來。
納維爾已經坐在沙發上,并示意他也不要繼續站着。時澗猶豫着,矜持地坐在了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
他瞟了一眼對方的手,方才就是這雙手擁有着如鐵鉗一般的力度,讓他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是得了特殊絕症的士兵。
但既然已經交換過信物,将面前衣冠楚楚的少将與那日血泊中的人影重疊起來,那一點不敢相信的心情也立刻随着回憶的襲來而消失不見。
時澗垂下眼,心情有些複雜,對面坐着的是他懷揣着成為治療師的夢想,從小到大這麽多年中唯一一個成功組合了精神鏈接的士兵,但那次之後的多次課堂試驗也說明了:那不過是一個意外。
時澗不笨,他當然知道納維爾找他想要做什麽,可惜他現在完全無法完成對方的訴求。
他無意識地開始玩着自己的手指,這是有點緊張的表現:“少将先生,我知道你想做什麽。”
“哦?”低沉的聲音傳來,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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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得感謝您的信任,只不過我可能沒有辦法完成這項任務。”
“嗯?”
“……”時澗開始在心理默默吐槽這位少将莫不是只會說語氣詞,“一定要讓我說出來嗎?”
少将先生的表情毫無松動,時澗看在眼裏,覺得對方一定還有一絲看戲的心思在其中。
覺得自己大概是觸發了少将先生某種惡趣味開關的時澗不易察覺地翻了個白眼,開始剖白自己:“我雖然理論成績還不錯,但是實踐成績在學校中一直是倒數第一,這點少将先生應該知道吧?”他往門那邊遞了個眼色,“管家先生——暫且這麽稱呼他吧,畢竟他也沒告訴我他的名字——他都不太敢讓我在你身上做實驗,少将先生您怎麽這麽心大呢?”
少将先生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無奈的時澗再抛出自己的理由:“而且你們可是阿爾斯特家族啊!阿爾斯特家族要什麽沒有?你們随便找幾個著名的治療師都比找我有效幾千倍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少将先生不但沒有回答,反而換了個動作,用手支着下巴,有點慵懶,又有點專注地。
時澗被看的有些不知所措,腦子有些混亂,語速也快了起來:“雖然您是我第一次成功的精神鏈接,但是我真的沒有經驗。你要是覺得我上次弄疼你了,反正我以後很有可能當不了治療師,也不用想着什麽在治療師行業封殺我之類的可能性了!”
話還沒說完他就想捂住自己的嘴:說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剛準備為自己的胡言亂語找補,就聽到身邊一直沉默的人突然說話了:“不疼。”
“……”時澗眨眨眼,茫然回望,“啊?什麽不疼?”
“上次,不疼。”納維爾看着他,怕他無法理解似的,惜字如金的少将先生又補了一句:“很舒服。”
他一定是刻意收斂殺氣了吧!時澗在心裏吶喊,怎麽從這句話裏完全聽不出對方慣常用的居高臨下的意味,也沒有令敵人膽寒的冷冽,反而多了一種……讓人無法形容卻又悄悄紅了耳尖的東西。
“我很滿意你。”說着,少将先生還點點頭。
時澗不安分的小腦袋已經充斥着各種各樣奇怪的畫面,對面這位先生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奇怪嗎!
“達梅克。”少将接着說。
“……???”耳尖還有點紅的少年突然從對方口中聽到別人的名字,一瞬間思維功能都停滞下來。
“剛剛帶你來的人,叫達梅克,是我的助手,也可以算做管家。”
“哦……”覺得這個信息與自己關系不大的時澗默默把它記錄在聽起來沒什麽卵用區域。
“其他治療師也嘗試過,你能想到的名醫都來過,可惜——”納維爾似乎想到了什麽,帶起一點笑意,“只有你成功地組建過精神鏈接,真是……深藏不露。”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被對方覺得自己在隐瞞的時澗滿心喊冤。
“達梅克比較古板,容易被外界資料影響,你不用擔心太多。”納維爾收斂目光,那雙再好看不過的眼睛被阻隔無法與之對視,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與話的內容相比,顯得有些冷酷:“但我只看事實,你成功了,這就是我看到的事實。”
時澗被成功了三個字打的心神蕩漾,險些答應。
納維爾看出他有些猶豫:“我不需要你治好,只要你能維持着最基本的精神治療就可以。”
“如果上次僅僅是一次巧合呢?即使不是巧合,我真的能完成最基本的治療,但你的精神域——”他悄悄觑了一眼,見對方臉色沒有什麽大的變化才繼續說下去,“你的精神域混亂程度已經完全超出了普通治療師能夠治療的範圍,必須要找到S+級治療師才行。”
納維爾有些疲憊的樣子,閉上了眼:“這些不需要你操心。”
精神域極度混亂的士兵,在肉體上也要承受很大的痛苦,雖然從外表看不太出來,但哪怕是被人們稱為血鳶戰神的納維爾,長期忍受着這樣的疼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時澗抿着唇湊上前去,想要伸手幫對方揉一揉額頭。
精神域治療的能力他不敢說,但按摩這點可是在裴安身上試驗過很多次,絕對在及格線以上。
可惜他的手還沒碰到對方,少将就感受到了似的突然睜開了眼,與近在咫尺還伸着手的時澗目光相撞。
一時間氣氛相當微妙。
“我……沒別的意思。”原本想解釋一下的時澗想了想還是悻悻收回了手。
卻又一次被對方握住了手腕。與前兩次相比,也不知是因為剛剛經歷了疼痛而沒有精神,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這次的握住簡直不能再輕柔,更像是托住了他的手。
“我可以證明你能做一個成功的治療師。”
時澗僵在原地。
“我也可以提供全帝國最好的機械知識學習環境,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
“不論是想做治療師還是想做機械師,或者其他任何什麽,都可以。”
時澗覺得自己像踩在棉花糖上似的,和精神鏈接成功時的感受幾乎一模一樣,耳邊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仿佛隔着一層膜。
而有一個人在這層保護膜外,堅定又鄭重地說:“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