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代宮廷1.10
上元剛過幾天,百姓們重新回歸到正常生活,日日早出晚歸地幹活養家。但到底節日氣氛尚有殘留,空氣裏糕點甜膩的氣味還未消散,街上比往日要熱鬧上許多。
京城百姓多、富人也多,街道上人頭攢動,各式小販店鋪林立,倒是一番盛世景象。
其實現下這個小世界并沒有那麽太平,大昭王朝雖然強大,周邊卻不是沒有其他小國的。不說北邊那幾個游牧民族,就是南邊也有不少小國。
南方小國的戰鬥力自然是比不上兵強馬壯、生下就擅于作戰的北方民族,但南方“未開化之地”,地勢複雜,兼之語言不通,那地兒的人又向來神秘得很,會一些神乎其神的祖傳秘技,倒是比真刀真槍幹的北方民族還要難對付。
現今皇帝李延其實早年也是馬背上出來的皇帝,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曾挂帥出征,因此很是重視軍事。大昭本就物資豐饒、人才輩出,照這架勢下去,對付那幾個北方民族倒不是難事。
倒是南邊……
青籬坐在街道臨街的酒樓,一邊揀着手邊的花生米吃,一邊不動聲色地思考。
洛王爺親臨,酒樓老板自是親自在旁伺候。年過四十、體型富态的老板殷勤地為青籬将空了酒杯填滿,讨好地笑道:“這是小店最有名的桂花釀,這桂花釀與尋常酒類不同,須得是越新鮮的越好。這壺是小店今年的新釀,今兒剛啓封的,入口極是香甜,王爺再嘗嘗?”
青籬依言嘗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便給一旁的小瑤使了個眼色。
小瑤取了一枚碎銀遞給老板,又聽燕雪風道:“聽說你們樓裏的獅子頭也是一絕,記得給爺也送一份上來,其他還有什麽招牌的也一并送上來。然後你就可以退下了,本王用餐不喜外人伺候。”
見洛王對自家小店滿意,老板極為開心,自是連連應是,連忙退下。
燕雪風拿了酒杯在手中,卻不喝,只用手指反複摩挲着杯身。
小瑤跟在燕雪風身邊日久,一看他這樣就知道王爺怕是在思考什麽事,便也不出聲,只安靜地在一旁站着。
果然,約莫半炷香之後,燕雪風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本王記得……昔日府中曾有一老婦,做過母親乳母的,似是從南方蠻族來的?”
小瑤楞了一下,她如今年歲雖輕,但到底是王爺身邊最得用的丫鬟,為人又向來機靈,消息很是靈通,略一思索便回道:“是有這麽個人,奴婢聽說原本是南蠻人,當初本是與丈夫來大昭做草藥生意的,但沒想到遇上了土匪,一家就剩了她一個,連還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沒留下。走投無路的時候正好遇見外家老夫人,老夫人心善,看她可憐就留了她在身邊給夫人做乳母。後來夫人長大,她也就離開回南邊去了。夫人在世時還有聯系的,現下卻是沒有了。王爺可是有什麽事?”
燕雪風:“曾還有聯系就好,你回去替我查查當年聯系的途徑,試着再聯系聯系……”
Advertisement
燕雪風話未說完,卻突然停了下來。
小瑤奇怪,擡頭見燕雪風一直盯着酒樓下看,也順着看過去,卻見樓下有一公子,着白色華服,華服上繡銀絲暗紋,一頭墨發用白玉發冠束着,腳蹬同色銀靴。
那白衣公子身如松竹、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看其服飾氣度就知道定是位身份不凡的貴公子,一路上惹來不少女子頻頻暗看。
雖是穿着常服,但這人分明就是那大昭皇帝,李延!
這皇帝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小瑤一驚。她是燕家家生子,本就對李氏皇族恨之入骨,再加上之前李延強逼身子好不容易好轉的燕雪風喝藥的事,更是對他咬牙切齒。
如今在這裏突然見到他,眼裏竟是就忍不住帶了點出來。
反觀燕雪風,卻是淡定得很。
男子先是瞥了身旁小瑤一眼示意她整理好自己心情,随即竟是取了枚花生米扔下樓。
李延原本正臨街走着,今日最後一日沐休,朝事已經理完,又實在不想留在宮裏聽太後絮叨選妃子填充後宮的事,今日又天清氣朗的,便索性攜了二三侍衛微服外出游玩了。
這京城街道上其實沒什麽好玩的,雖然店鋪多、東西多,但李延在這京城中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什麽新鮮玩意不是先送進宮中給他賞眼的?
因此也只是一路随意逛着,外出不過是為了換個環境、散散心罷了。
正随意走着,卻突然覺得頭上有什麽東西落下。李延習武多年,又曾挂帥出征,靈敏度與反應力均是上乘,不等身旁侍衛出手,早已伸手攜住落下的東西。
可這抓到手裏、拿到眼前一看李延卻是愣住了,手中東西圓潤嫩紅、還微微有着熱意,竟是粒已經炒好的、用來下酒的花生米!
是誰竟敢向他扔花生米?
李延順着花生米扔下的方向擡頭一望,随即卻是一愣。
他身邊正是座臨街酒樓,頭頂上方正對着的正是酒樓二樓包間臨街的窗戶。
那窗戶正大開着,有華服男子靠窗而坐。
那男子一手支着下颚,正傾着身朝下望着。
李延這一擡眼,正好撞進了男子盛滿笑意的眼裏。
男子深藍衣袖混着墨色長發一起被迎面吹來的微風吹得在空中揚起,見他擡頭,還笑着喚了聲:“皇兄。”
白玉似的指間還捏着另一枚花生米。
竟是燕雪風。
在街上遇見燕雪風,對方又主動向自己打了招呼——雖然方法有些一言難盡,但無論如何,作為兄長的自己都是該上樓和他一起喝幾杯、順便聊兩句的。
李延向燕雪風點了點頭,便擡腳進了酒樓,直朝二樓走去。
燕雪風見李延進了酒樓,笑嘻嘻地在位上重新坐直了身子,還吩咐一旁正好進來的酒樓老板再準備一副碗筷。
燕雪風反應平淡,可憐正好進來送菜的酒樓老板聽到燕雪風方才打招呼的那一句“皇兄”卻是着實吓了一跳。
燕雪風貴為大昭唯一一位王爺,那能被他稱為“皇兄”的人不是就只有……
老板兩股戰戰,只覺頭暈目眩,待李延進來,一看其渾身威嚴更是緊張萬分,李延都落座了,仍遲遲不敢上前去為其斟酒。
燕雪風笑着看了會熱鬧,李延是個向來話少的,哪怕身處酒樓也只會冷着一張臉坐着。
皇上不吩咐,侍衛們自然是不敢做什麽,一時之間包廂裏的氣氛竟是有些冷凝。
酒樓老板更緊張了,臉上都開始流汗。
燕雪風看夠了熱鬧,總算是發了善心,笑了笑開口讓酒樓老板快去準備碗筷,順便再多上幾個菜。
老板如釋重負,連忙下去了。
燕雪風:“皇兄不愧是做皇帝的人,這身上的氣勢,臣弟方才來這裏的時候,那老板可沒那麽緊張。”
燕雪風一邊笑着道,一邊伸手取了桌上的酒壺給李延斟上一杯:“酒樓老板推薦的桂花釀,說是今年的新釀,臣弟嘗着味道确實不錯,皇兄也嘗嘗?”
說着笑着看向李延。
燕雪風說的語氣含笑,李延卻完全沒怎麽注意到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的注意力都在燕雪風的手腕上。
李延之前就注意到過,自己這位皇弟的一對手腕生得實在是好看。
燕雪風自小身嬌體弱,一身肌膚久不見陽光,自然白皙如玉。偏偏他曾還有副骨骼上佳的适合習武的絕佳身子底子,如今雖然因體弱而顯得消瘦了些,手腕纖細地仿佛用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他的兩只手腕,但到底底子還在。
手腕上每一個骨節每一個突出或凹陷的曲度都是那麽恰到好處,他的手指又修長,指節也明顯,分明是那樣一副适合拿槍拿劍的手的模樣,偏偏又因着膚白如玉、手腕纖細的緣故顯出了一份瘦弱在裏面。
不,并不是瘦弱,是病弱……
就好像是一個曾手法通天的強者某日卻因病虛弱了下來似的。
就像、就像當日母後曾給自己觀賞的那盆鳳尾竹,分明是曾那樣筋骨暗藏、傲氣自成的不可彎腰的模樣,最後卻被直接折斷了脊梁。
那樣的藏在骨子裏的強大,那樣的留在每一寸肌表的脆弱。
如籠中困獸,不可摧毀,卻也弱不禁風。
那樣的讓人既想溫柔憐惜……又想狠狠摧毀的矛盾。
李延有些恍惚。
他之前從不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有這樣變|态的愛好,也從不覺得自己對自己這位“皇弟”有什麽非分之想。
可那時宮宴後的第二天,燕雪風在他身旁拿着白玉鎮紙把玩,自己确實是就心神搖曳;如今為了給自己斟酒,燕雪風擡起了手,袖子落下後露出的那一截手腕又……
“皇兄?皇兄!”李延正心神恍惚,卻突然聽燕雪風正在喚自己。
他用了極大定力終于控制住了自己想抓住燕雪風手腕把玩的沖動,擡眼看向燕雪風。
燕雪風笑:“皇兄,你的酒都灑出來了。臣弟是問你可要臣弟再為你倒一杯。”
李延終于反應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杯中的酒竟是被自己幾乎盡數灑在了桌上,杯中已所剩無幾。
李延手又抖了抖,這次卻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男人垂眉理了理自己稍稍被染濕的衣袖:“朕是突然想起來宮中還有要務,先回宮了,雪風慢用。”
說着竟是不等燕雪風回應,轉身就走,腳步匆忙地竟好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一樣。
青籬見他這反應,楞了楞,随即卻是挑眉笑了笑,轉頭吩咐一旁一臉不明所以的小瑤:“讓老板再送一壺酒上來……之前說的母親乳母的事,記得回去就找府中信得過的人去辦。”
小瑤忙應是。
李延下了樓,待走到僻靜處,就聽身旁暗衛語氣不滿地道:“皇上,那洛王竟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之下直接喊您‘皇兄’,還讓酒樓老板聽到了、猜到了您的身份。幸好那酒樓老板沒什麽問題,否則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威脅到您的安全可怎麽好?這洛王分明是用心歹徒、想借其他反|賊的手害了您的性命!不可不防。”
李延聽了抿了抿唇,他不知為何竟回頭看了看,此地距離酒樓已有一段距離,雖仍在一條街上,但即使以他的視力,也只能隐隐約約地看到臨街窗邊的一截藍色衣袖。
李延眼神微暗,卻只道:“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