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古代宮廷1.9
綠衣婢女走近燕雪風書房,迎面正碰上府中老管家也朝書房走來。
老管家姓魏,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從燕雪風父親還在時就在府中任職,已經伺候了燕家父子二人大半輩子。
魏管家年紀大了,雖還一直固執着不願歸鄉養老,但平日燕雪風并不讓他幹什麽,今日在這裏突然見到,綠衣婢女吃了一驚。
見魏管家手裏還端着一碗正冒着熱氣的藥碗,綠衣婢女臉色一變,忙快走幾步攔住他:“魏管家今兒怎麽在這?還端着碗這麽熱的藥?您在這洛王府中幹了大半輩子,洛王平日裏最是敬重您,要是讓他知道您竟幹了這種粗活,非打罵奴婢們不可。魏管家還是把藥給我吧,奴婢幫您端進去,這藥這麽熱,要是燙着您了可怎麽好?”
說着就要伸手去接。
那魏管家看着年紀雖大,頭發也已經發白,手腳卻還很利索,也沒見他怎麽動,竟是就躲過了綠衣婢女的手,笑笑道:“老奴雖然這身子不頂用了,但端碗藥還是可以的。這藥趙太醫臨走前特意囑咐了一定得趁熱喝,我們還是快些進去吧,免得誤了藥效。”
說着也不等綠衣婢女回答,就率先走進了書房。
綠衣婢女在外面簡直又急又氣,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可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只好連忙也跟了進去。
書房內燕雪風正歪在臨窗的貴妃椅上看書。現下還在正月裏,氣溫裏還帶着絲涼意,燕雪風卻只穿了一件并不怎麽厚的常服,身旁窗子大開,竟似也不覺得冷,反而捧着手中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見魏管家和綠衣婢女進來,燕雪風楞了楞,随即擱下手中的書,很是自然地接過魏管家手中的藥,作勢就要喝下。
“王爺!”綠衣婢女開口打斷,“……您這時時飲這藥也不是辦法,喝了這麽些年了也總不見效,體虛的毛病一點沒好。奴婢想着……是不是該到外面請個有名望的郎中再來看看?這藥也不急着吃。”
魏管家看了她一眼:“小瑤姑娘這話說的,民間再有名望的郎中能比得上宮中的太醫?放着現有的太醫不看,舍近求遠去請外面的郎中?”
小瑤聽了一時語塞,又見魏管家竟是就這麽站在這不走、頗有一種要站着親眼看燕雪風把藥喝下去才離開的架勢,更是急得直跺腳,正要再開口說些什麽,燕雪風卻擺了擺手。
燕雪風:“小瑤,趙太醫自幼便為我看病,對我的情況最是了解,怎好随意換人?之前我照着趙太醫給的方子命人做了藥膏給錦兒送去,效果果然也相當好,足可見趙太醫醫術高明。不必再多說。”
說着竟是端起那藥碗一飲而盡。
那藥汁色澤濃黑,聞着味道就又苦又酸又澀,讓人無法接受。燕雪風卻是二話不說,一口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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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那藥汁實在味苦,燕雪風喝完藥雖表情不變,臉色卻顯得比方才蒼白許多,甚至身軀還隐隐有些顫抖。
燕雪風将用完藥的空碗遞給魏管家,臉色雖蒼白,笑容卻不變:“我還有些事要吩咐小瑤,麻煩魏管家幫本王把這藥碗拿下去吧。”
魏管家接過喝得一口不剩的藥碗,目光複雜地看了燕雪風一眼,應是退下。
魏管家一走,小瑤忙轉身把書房門關上,一臉焦急地扶住燕雪風:“王爺您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奴婢想辦法幫您把藥吐出來?我說您!怎麽就真的都喝了呢,像之前兩次一樣待奴婢想辦法把他支開,您再吐掉不就好了嗎!”
小瑤這番話說的又急又氣,女孩子本生了一對相當漂亮的杏眼,水汪汪的,此時卻是一直紅到了眼眶。
燕雪風搖搖頭:“之前倒了兩次藥,近幾日進宮,李延怕是已經有些懷疑了,定是下了死命令吩咐魏管家一定要盯着我把藥都喝下去的。”
說着竟是笑了笑,只是神色間十分疲憊。
小瑤見王爺近日來好不容易被自己和妹妹小桃養出來的紅潤臉色又重新變得蒼白,心裏恨得厲害,可又無法可用,竟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燕雪風見她這樣,無奈地笑道:“好啦,不過一碗藥。爺從小到大喝了多少碗,如今還差這一碗嗎?你去拿顆暖香來,幫爺點上,就回去休息吧。”
小瑤搖了搖頭,卻沒多說什麽,只匆匆去取了熏香過來點了,又連忙把一旁大開的窗子關了,才停下動作。
卻沒有離開,仍站在一旁伺候着。
望鄉在神海中道:“谷主方才那藥……”
青籬又重新拾起了擱在桌上的書翻看起來。他現下雖臉色蒼白,但即使坐着也仍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神情自若。
一旁小瑤見了,也跟着擦幹了眼角的淚,重新收拾了心情。
青籬:“裏面怕是摻了些慢性毒。”
青籬畢竟是修仙者,身體靈敏度比常人高上許多。那藥汁裏雖故意摻了些許其他藥物,但那味道他還是一聞便知。
“那您為何還……”
“區區毒物對我靈魂不會有任何傷害,至于肉體……”青籬笑了笑,“本來在這世界也不可能活太久,并不礙事。再說若真有影響了,解了便是。”
青籬已是大乘期的修士,距離渡劫期都只有一步之遙,早已脫離了肉體凡胎。凡人們的□□對他來說自然是再容易解不過。
何況李延給他下的這個毒因為是慢性毒的關系,毒性并不大,近來更是不知為何還減輕了藥量。這藥量的毒性能令人的身體長期處于虛弱的境地,要致死卻需要很長時間,短時間內不必擔心。
望鄉聽了這才放下心來,終于有心情開始思考別的:“說起來看這世界的進展,李延得是在燕雪風多大年紀的時候就開始給他下這個藥啊?怕是得不過七、八歲的時候吧?而且這府中下人,除了燕家原本留下的忠仆之外,竟混入了不少皇家派來的探子,連那老仆魏管家都是。難為燕雪風在這種環境中還能長這麽大,我要是他,我也得謀|反。他要是不謀|反,說不準哪天就被李延消無聲息地給弄|死了,還沒人知道。”
燕雪風笑了笑:“坐在李延和燕雪風這兩人的位置上,他們生來就一定是敵人。燕雪風父親母親死時燕雪風才五歲,諾大個洛王府就剩下他這麽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這種情況下李延要是不幹點什麽、不送幾個探子過來,我都得懷疑他的智商能不能做好這個皇帝。”
燕家世代将相之家,燕雪風生下來時自然也是骨骼清奇、天賦異禀,極适合習武的。
但事實上,雖蘇錦的武功路數是燕雪風親手教的,但他自己其實卻是不會武功的。
或者說是,他只能練空有花架子、卻沒有任何威力的假把式,唯一夠得上功夫二字的可能只有他還算夠得上“花拳繡腿”四字的輕功,其他卻是一概不行。因為他的身體從很早以前就已經被皇家下的藥給弄壞了。
京城中誰人不知燕家的小王爺最是嬌慣,拿不起槍、舉不起劍,冷不得、熱不得,更是半點苦也吃不得,嬌氣得比京城中那些自小養在深閨的小姐們還厲害。
百姓們唉聲嘆氣,可惜燕家怎的就出了這麽一個敗家子。
他們卻忘了,當年燕雪風剛出生的時候,京城中曾有不少武功高強的将領們歡喜地奔走相告,道燕家小兒天賦如何之高,假以時日定能超過父輩同僚,成為武力超群的将領;他們也忘了,曾經燕雪風還不滿5歲、他母親還未離去時,那個小小的孩子是如何認認真真地在自家庭院裏一下一下地練着最基礎的劍招。
百姓多健忘。
英雄故去之後,不記緣由,只會嘆息一聲“仲永不若仲謀”。
後來的蘇錦常會疑慮,看似浪蕩不羁、半點功夫不會的洛王,怎能教導她功夫的理論知識教導得那麽好。
他了解所有的劍法內功心法,他知道所有的武功路數門派,她的基礎劍法哪怕只是在某處不小心角度錯了半分,他也能立刻指點出來。
那年庭院落花簌簌,蘇錦曾看燕雪風在院中舞劍。他劍法綿綿、毫無力道,卻每一招每一式都精準無比,特別是基礎劍法,簡直是熟練的擡手就來。蘇錦笑道:“師傅若論外在劍法,這天底下真沒人比得過你。”
她自然不知道其中緣由。
她永遠不會知道。
就好像她也永遠不會知道,庭院裏那棵年歲最老的樹下青石板上那些刻在她練劍所留下的劍痕之下的道道痕跡,究竟是何年何月、誰人留下。
青籬坐着看了會書,見身邊的小瑤一直站得挺直、目不斜視地正視前方,便笑了笑,放下書:“趁今日天氣好,我們外出逛逛吧。就我們兩個偷偷去,不告訴別人。”
小瑤一愣,轉頭卻見青籬已經打開了窗。
窗外霜雪早融,竟有春燕銜泥而來。
屋外更是陽光融融。
站在窗邊的燕雪風回頭看她,一邊說話一邊笑着沖她眨了眨眼,眉眼溫和狡黠,分明仍是當初模樣。
小瑤楞了楞,忙去取了件鬥篷給燕雪風披上,終于露出一個笑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