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古代宮廷【完】

若幹年後,南疆通往大昭的官道上。

一輛馬車正緩緩前行。

這馬車乍一看并不如何華麗, 淺青色的底, 上面繡了些簡單的帶着南疆風格的紋路。馬車架子用的是最普通的水梨木, 趕車的兩匹老馬聳拉着腦袋, 無精打采的。

要是只看外觀,怕是誰也不敢相信這輛看似其貌不揚的馬車裏坐着的竟然是南疆現任的疆主以及她的繼任者。

穿着南疆特色服飾的小女孩趴在馬車車窗旁好奇地挑起簾子往外望,回頭時發間的銀飾叮當作響:“師傅,中原可真富饒呀, 和我們那完全不一樣。”

她們此時已經進入了大昭京城外的街市,大昭富裕,京城街市更是熱鬧, 直讓小女孩看得眼花缭亂。

原來中原就是長這個樣子啊, 果然好看。

怪不得師傅這些年來總是心心念念地要來中原呢。

小女孩眨巴着眼看向窗外, 街道一旁正有個小男孩跟着自家大人出來游玩。

小男孩家裏大約是習武的,男孩穿一身淡藍衣衫,頭發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後,手裏拿一把長劍, 一臉嚴肅正經。

明明臉頰兩旁還有未退的嬰兒肥, 卻一直努力地板着臉, 做出一副很有威勢的模樣。

小女孩看得有趣, 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笑聲銀鈴一般清脆。

南疆少女性子多熱辣直接, 小女孩扭頭跟一旁的人笑着道:“師傅, 中原的男孩子好看, 我喜歡。”

她身旁正坐着一個女子。

說不清女子此時究竟多少歲,只見她顏若少女、肌膚水潤,一頭長發卻是已經盡數變白,如雪一般地披散在她身後。

她也穿一身南疆服飾,手中卻是緊握着一把玄鐵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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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劍一看便是中原的樣式,劍身漆黑,光華凜然。

女子一雙白玉般的手指細細地從劍身上拂過,眼中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聽了小女孩的話,女子這才擡眼,看了窗外一眼,卻也笑起來:“大昭人傑地靈,自然能生出世間……最優秀的男子。”

女子說這話時眉眼溫柔,眼中思念重重,顯然是想到了誰。

小女孩見狀忙趴上女子的腿,仰着頭跟她撒嬌:“師傅是不是又想到他了呀,別難過,徒兒不說就是了。”

師傅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身份高貴,是他們南疆最尊貴的皇族,族裏戀慕師傅的好男兒能從三星潭一直排到日月樹。

師傅卻一個也不喜歡。

師傅一直沒有成親,也沒有生孩子。

族中長老急得不行,師傅卻寧願選幾個孩子做徒兒養在身邊、做以後的繼承人也不願意成親。

她便是因此被師傅選中做了她的徒兒的。

族裏人都說,師傅年輕時曾在大昭生活過一段時間,她在那個時候喜歡上了大昭的一個男人。

只是那個男人命不好,在師傅回南疆前就死了。

師傅從此就不願意與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小女孩仰頭看着自家師傅好看而溫柔的眉眼,在心裏想,師傅喜歡的那個男人必定也是很好看很好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只有這樣好的男人,才能讓師傅這麽好的一個人,這麽多年都這樣念着他。

那男人給師傅留下了一把劍,師傅便日日帶着它,當寶貝似的,誰也不給碰。

她有時偷偷去師傅房裏看師傅,經常能看到師傅一邊擦着劍身一邊對着它哭。

是因為師傅實在喜歡那個男人嗎?

可族中長老明明說,喜歡一個人是天底下最能讓人快樂的事情。

怎麽師傅的喜歡,就那麽苦呢?

小女孩擡眼看着蘇錦,眼神清澈,目光明亮。

蘇錦看着她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

她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在看什麽,還是在回憶什麽:“阿若你記得,中原的男孩子很好很好,但他們生性實在太腼腆了。他們不會主動告訴你他喜歡你,所以……”

蘇錦低頭看着阿若,笑容裏帶着點回憶,溫柔地仿佛春日的湖水,盈盈地映着誰當年的柔情:“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一定要告訴他。”

“你要告訴他,你也很喜歡很喜歡他……”

“……比喜歡這天下還要喜歡。”

蘇錦低頭點了點阿若的眉間,忍住一時間突然蔓延上眼底的淚意,繼續道:“你一定要告訴他,別讓他以為你把其他別的什麽東西看得比他重。”

“中原的男子都傻,一旦他們以為你更喜歡某樣東西,他們真的會為了你……用自己去換這樣東西的。”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顯然并不明白蘇錦的意思。

蘇錦嘆了口氣,只再次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不再言語。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該是終于到了目的地。

蘇錦這次來大昭是為了與李延簽訂休戰契約的。

燕雪風死後,南疆與大昭的戰争并沒有因此結束。

或者說因為燕雪風的死,蘇錦與李延都恨死了對方,日日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

這些年來南疆與大昭戰争不斷,且愈演愈烈。

南疆因為燕雪風之前的部署實力強盛了許多,又因為占了地理優勢,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打過勝戰的。

但南疆地小人少,人民也不擅長作戰,短時間還好,這時間一長就難免顯得疲軟。

蘇錦原本都在想着要不要向大昭稱臣來換取疆民們的安定生活了,沒想到一個月前李延卻突然發了诏書,說要與南疆議和。

這等好事蘇錦自然不會不同意,這才在時隔多年之後又再次跨入了這片土地。

算來,此時距離燕雪風去世,已經……二十年了吧。

蘇錦重新站在皇宮內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恍惚。

二十年的時光一晃而逝,皇宮內景色依舊,只是少了當年那個……眉眼溫柔風流,會笑着看着她喚她“錦兒”的男人。

蘇錦的手劇烈顫抖了一下。

只要一想到燕雪風,她能感受到的仍只有心間劇烈的疼痛。

但想來此刻的她便是再疼,也比不得當年燕雪風疼痛的萬分之一。

蘇錦正垂着頭發呆,一旁卻突然傳來了太監的唱喏。

是李延來了。

雖是兩國會見,但李延卻并沒有将場地選在勤政殿,而是選在了禦乾宮。

這地方蘇錦實在熟悉,尤其這些年這裏的所有擺設李延似是都費心保持了原樣,桌上的白玉鎮紙,床上的錦繡被面,甚至連那盞燕雪風當年最愛用的酒盞,蘇錦都在老地方看見了。

這裏一切的一切都仍是老樣子,就仿佛是誰時隔多年仍不願從夢中醒來,仍固執地在等待着一個……注定再不會回來的人。

蘇錦一邊行禮,一邊擡眼打量着李延。

二十年過去,男人似乎什麽都沒改變,卻又似乎變了許多。

他仍是一頭黑發色澤如墨,皮膚光滑,眼眸晶亮,眼角也沒有任何細紋,不見老态;但他渾身的氣質卻與當年顯然不同了。

如果說當年的李延是一個皇帝,那現在的李延……則更像是一個帝王。

所謂千古一帝,總該是那個一眼就讓人覺得高高在上、無人能及的……孤家寡人的存在。

他的身旁是千裏江山,也注定永遠空無一人。

蘇錦垂下眼,寒暄道:“多年不見,陛下風華一如當年。”

李延卻沒有說話。

蘇錦有些奇怪,擡頭看了他一眼,卻見男人一直盯着她滿頭的白發,竟似在發呆。

蘇錦笑了笑,摸你摸自己的頭發,語氣裏有些自嘲:“當年在南疆聽到他的死訊……我便白了頭。”

“挺好的……”李延聽了之後沉默片刻,才開口輕聲道。

蘇錦被他的回答弄得楞了一下,原本還以為李延這麽說是在諷刺她,可蘇錦回味了一下李延方才說話的語氣,竟莫名地從男人說話的語氣裏品出了一份……羨慕的意味?

羨慕?

蘇錦在心中失笑,怕是她的錯覺吧。

李延與蘇錦兩人雖然說起來也是舊相識,但兩人之間實在沒有什麽美好的共同回憶,有的那些都是兩人都再不願意訴之于口的,因此很快兩人就坐下聊起了正事。

蘇錦原本還以為李延突然議和、還是在這種大昭占盡優勢的情況下,議和文書必定會有許多“不平等”條約。

蘇錦都做好了要與李延好好掰扯一番的打算了,可沒想到議和文書一打開,裏面的條約卻都公平得很,甚至隐隐之間給了南疆許多自由。

蘇錦有些呆呆地看着這份文書。

這份文書、這份文書……簡直就好像是在擔心她不願意簽訂而故意做出了讓步一樣。

可李延為什麽要這麽做?

蘇錦雖然心中奇怪,但并沒有把話問出口的意思,又确認了一遍條款沒有問題,就快速地簽了字。

李延看都沒看契約書一眼,見狀只擺擺手示意宮人們将蘇錦帶了下去,自己卻仍坐在原地。

蘇錦離去時回頭看了一眼,竟覺得李延此時的身形顯得十分佝偻。

他獨自坐在那裏,蒼老地仿佛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

明明、明明他看上……還那麽年輕。

蘇錦愣愣地想着,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外殿。

阿若正等在那裏。

蘇錦過來的時候,小女孩正仰着頭背着手看着牆上的八幅畫。

蘇錦也看了一眼,認出了這些畫。

其中四幅還是他們年輕的時候那個民間畫家給他們畫的。

原本只有三幅的,後來民間畫家一次來皇宮時無意間見到了芙蓉,這才有了最後一幅畫,補齊了“風”“花”“雪”“月”。

另外四幅卻是不久前才畫的。

畫風與之前的四幅別無二致,他們四人也仍是對應着“風”“花”“雪”“月”四字,畫旁也仍提着詞。

只是畫中的人都不是當年少年的模樣了。

二十年過去了,他們都已經是中年了。

之前單獨看時還不覺得,如今這般與之前的畫并在一起一對比,卻是實在明顯。

蘇錦看着這八幅畫,眼中帶出了絲懷念。

聽聞芙蓉如今已經成親,做了孩子的母親了,畫中的她模樣不再複當年的清豔,眼角眉梢的安寧卻仍動人得很。

聽聞李延這麽多年也不曾娶過妃子,仍一直孤身一人,畫中的他看起來倒确實比二十年的清冷上不少。

蘇錦正愣愣地發呆,卻聽一旁的阿若突然開口:“師傅師傅,為什麽這四組畫裏,只有最後一組不一樣?”

“別的畫組都是一副少年、一副中年,為什麽只有‘月’兩幅畫裏的人看着都是一個年紀的?好年輕啊這個哥哥。”

“師傅,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麽沒有中年時期啊?”

蘇錦的身體一下子頓住。

她擡眼看向方才她一直不敢看的最後一組畫。

畫中的男子果然仍是那樣年輕的模樣。

他眉眼如畫、烏發如墨,男子穿着他最喜歡的那件祥雲仙鶴的華服,騎在高頭大馬上。

他的身後是初生的朝陽,朝陽如火,染紅了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雲彩。

男子神色倨傲,眉眼風流。

他的鞋底雪白,幹淨地仿佛從未染過一絲塵埃。

這幅畫的筆鋒實在溫柔,一筆一劃都溫柔地仿佛藏滿了情意。

蘇錦卻看着這幅畫,慢慢地蹲下身,淚流滿面。

是啊。

為什麽四組畫裏,只有他的兩幅畫是同一個年齡的呢?

大約是因為……他們四人中,只有他一個,是沒有中年時期的吧。

這個人、這個人他……早就死了啊。

他……二十年前就死了。

那年他才二十三歲,要讓作畫的人……如何去想象他年華老去的模樣?

蘇錦捂着心口。

她突然想起從前,燕雪風心心念念的便是能與她青梅竹馬、白頭偕老。

那時他們都還太年輕,他們都覺得他們之間缺的只是個青梅竹馬。

未曾想到了最後,真正少的……竟是白首。

自踏入宮門那一刻就開始在心中洶湧的淚水終于漫上了眼。

蘇錦眼前瞬間朦胧一片。

她擡眼看向最後的那幅“月”,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多年前燕雪風騎在高頭大馬上俯下身來、朝她伸出手的場景。

蘇錦終于哭出聲來。

她想,如果還能有下輩子,我寧願做你腳下的泥、馬下的土,我寧願我一生在你面前都低到塵埃裏,我寧願我一生都如初見時那樣滿身肮髒。

我要讓你永遠都這樣,高高在上、纖塵不染。

我要讓你一生都如初見那刻那樣,騎在高高的馬上,倨傲傲慢得仿佛天上的鳳。

再不落入塵埃,再無人能傷害你。

只要你對我笑一下,我便願意付出一切……将天下捧到你眼前,以求你多看我一眼。

我願意用我一輩子的卑微,來換你一世不被人折斷的驕傲。

*****

蘇錦離開後,禦乾宮內又恢複了寂靜。

有宮人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內殿,動作極為輕巧,仿佛擔心自己的稍許聲響就會吓着殿內的人一般。

吉祥走過去的李延正在看着方才簽訂好的契約書發呆。

吉祥在心裏嘆了口氣,快走幾步躬身呈上手中的錦囊:“皇上,您方才要奴才去尋的新錦囊。”

李延見了忙伸手接過錦囊,又小心翼翼地從腰間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枚符箓,看成色應該已很有了些年月,但仍保存地不錯。

李延動作極小心地将符箓裝進了不知道第幾個錦囊裏,小心翼翼地将其紮緊。

男子用手指細細地摩挲錦囊,眼神溫柔而深情,就好像在透過它……看着誰一樣。

吉祥又是心中一聲嘆息,也不知道這次的這個新錦囊能堅持多久。

照皇上的這種摩挲法,再結實的布料怕是也堅持不了多久。

錦囊壞了倒還是小事,就怕萬一有一天那姻緣符壞了……

自洛王死後,皇上視這個姻緣符為唯一的寄托,日日小心愛護,不許旁人觸碰,連自己觸碰都小心再小心。

那樣輕柔地動作,仿佛在對待自己心尖最寵愛的人。

可姻緣符這東西,畢竟其實只是一張紙。

一張紙……能堅持多久呢?

吉祥不敢再想,只躬身道:“這次與南疆簽訂了議和條約,南疆不用再打戰,洛王要是知道了必定高興。”

李延聽了也笑起來:“是啊,雪風知道了必定高興……二十年了,他今日若是高興,總該來夢中見朕一面了吧。”

李延摸着錦囊,唇邊終于帶起了絲近段時間來的第一次真實的笑意。

燕雪風去世了二十年,李延卻一次都沒能夢到過他。

初時李延以為燕雪風是恨他,不願來見他,他便想着那再等等,雪風那麽溫柔的一個人,總該有心軟的一日。

他日日去他墳前求他,哀求他入夢見他一面。

他只是實在思念他,想再看看他。

可是二十年過去了,燕雪風卻還是不願意來夢裏見他。

李延慌亂得不行,卻不知要如何做。

這時有身邊下人進言說,洛王生前喜愛蘇錦,如今蘇錦生在南疆,皇上卻一直與南疆開戰,也許洛王是氣惱于此,才不願來夢中見您。

原本以李延的性子,以前若有人拿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來非議朝政,必定是被拉下去斬首示衆的下場。

可這次李延卻信了。

不僅信了,李延還命衆大臣盡快達成與南疆的議和,這才有了蘇錦進京、以及那道奇怪的議和契約。

現下議和條約已經簽訂好,雪風他……該來夢中見朕一面了吧?

二十年了……一個人怎麽能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二十年呢?

那種絕望和崩潰能生生将一個人逼瘋。

吉祥很快退了下去,李延一個人坐在禦乾宮殿內的座椅上,撐着腦袋阖上了眼。

他不敢去床上,他擔心燕雪風不喜歡那裏。

半夢半醒之間,李延竟真的好像看到了燕雪風。

他還是年輕時的模樣,風流俊逸,眉眼溫柔好看地好像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人。

燕雪風眼角帶着笑,慢慢地走近他。

李延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己。

他幾次擡起手想抱抱他,卻又擔心燕雪風厭惡他的親密,不敢伸手,只好局促地站在那裏,用一雙眼角癡癡地打量他。

雪風生得真是好看,這樣貴氣風流,合該是被所有人捧在心尖上疼寵的。

如果、如果下輩子我能再遇見你,我一定好好護着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要把世間所有都捧到你面前。

只要你喜歡,我什麽都給你,都給你。

燕雪風走到李延面前,歪着頭打量了他片刻,突然伸出手、手心朝上伸到李延面前。

李延楞了片刻,呆呆地看着燕雪風,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燕雪風突然笑了,李延近乎癡迷地盯着燕雪風這他苦思了二十年的笑容。

燕雪風開口,聲音仍是記憶裏的溫柔含笑。

然而他說的卻是:“我的姻緣符。”

李延楞了一下,下一秒卻是伸手緊緊地抓着腰間的錦囊。

燕雪風皺了皺眉:“你不給我?”

“我只有這個了……”李延輕聲地道,他看着燕雪風,語氣卑微,“你要什麽其他的我都給你,江山也好,什麽都好,我都給你。就這個不行。我只有這個了……我只有這個了……”

你将你的家傳寶劍留給了蘇錦,你将你  一輩子的喜歡留給了蘇錦。

你還和她約好了下輩子的白頭偕老。

你給她那麽多。

我什麽都沒有。

你什麽都不曾給過我。

我只有這個姻緣符了……

我只有這個姻緣符了……

蘇錦不要它,它是我自己撿回來的,你就将它留給我吧……

就、就留一樣東西給我吧……

李延看向燕雪風的眼神裏盛滿了哀求。

然而燕雪風殘忍地拒絕了他:“不行,這不是你的,這本來就是我要送給錦兒的。你的東西我都不要,但這個不是你的。不能留給你。”

李延開始不住得後退,他看着燕雪風幾乎落下淚來,不住地反複求他:“雪風你就留一樣給我吧……就一樣……這本來就是她不要的。我就要她不要的還不行嗎……我只有這個了……”

燕雪風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也不知他是怎麽做的,李延就看到剛才還緊緊抓在他手裏的錦囊突然到了燕雪風的手裏。

李延急得眼睛通紅,他想去搶回他的姻緣符,卻不知為何怎麽也接近不了燕雪風。

他看到燕雪風從錦囊裏取出那枚他珍藏了二十年的符,随手将錦囊當垃圾一樣扔在一旁,轉身将姻緣符挂在不知何時出現在燕雪風身邊的蘇錦的脖子裏。

然後他們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轉身并肩離開了。

兩人慢慢走遠,他們的墨發慢慢變成了滿頭銀發。

他們相攜離去,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

連最後的姻緣符也不願給他留下。

李延終于從夢中驚醒。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下腰間的錦囊,手指顫抖地從裏面取出符箓。

還好、還好……

它還是好好的……

他還有這個……

正當此時,原本躺在他手心完好無存的姻緣符卻開始漸漸破碎。

就好像是突然碎開的玉石一樣。

它就這樣在他的眼皮子地下,碎成了一堆碎末。

室內竟不知為何突然起了風,李延還未來得及握緊手,碎末便被風一吹,盡數消散在了空中。

再不留一絲痕跡。

李延慢慢地、慢慢地跪下來。

他捂着胸口,疼得臉色猙獰,卻奇異地開始笑起來。

李延笑得甚至有點喘不上氣:“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恨我……那我就等,等時間長了,你總有不再那麽恨我的那一天。可今天我才終于明白,問題從來不是你恨我,是你不愛我……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你眼裏只有她。我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一輩子又能有什麽用呢……你……從來都不屬于我。”

他說着聲音卻漸漸低下去。

然後慢慢地阖上眼睛,靠在椅子旁,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延看不見,其實一旁的椅子上,一直有個人坐着看着他。

青籬撐着下颚看着李延,直到他漸漸沒了呼吸,才終于站起身,走到李延身邊。

青籬蹲下身,伸手撫了撫李延一頭墨發,動作近乎溫柔。

半晌後他終于垂下眼,道:“望鄉,任務結束了,進入下一個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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