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古代武俠1.2

青風小鎮是一座坐落于長江腳邊的小鎮,因小鎮裏栽滿了常青樹木, 無論哪季微風吹來都有如青風翻浪而得名。

小鎮雖風景秀麗, 可面積實在小, 鎮子裏也沒有什麽著名景點, 因此并沒有什麽名氣, 平日裏并沒有什麽行人來往。

小鎮裏唯一的一座客棧坐落在小鎮的最南邊, 臨着小鎮最有名的花海,客棧的名字就叫做“青風客棧”。

往日裏青風客棧裏并沒有什麽借宿客人,只有幾個本地客官會在大堂用餐,聊一些本地的趣事。

今日, 青風客棧裏卻是破天荒地來了兩位客人。

兩位陌生的、之前誰也沒有見過的客人。

先進來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男人。

男人腰間配着把銀白的刀, 應該是名刀客。

模樣冷峻, 目若寒星,身材挺拔,一身白衣更是襯托得他眉眼疏離, 不似世間人。

男人進得屋來, 并未說話, 甚至并沒有什麽表情, 只是擡眼淡淡地看了四周一眼。

那古井無波的眼神卻仿佛自帶三千雪意, 讓周邊瞬間一冷。

原本還很是喧嘩的大堂瞬間安靜下來, 一時間簡直是落針可聞。

不因別的, 只因男人這渾身的氣勢實在是太能唬人了。

小鎮偏遠, 未有什麽武林門派, 小鎮居民亦沒見過什麽武林高手, 此時見到白衣男人卻驟然認定,這男人一定是位功力極為高深的隐世大俠。

否則怎麽能有這般氣勢?

衆人皆噤若寒蟬,心中覺得這隐世高人定是應不喜他們這些俗人多說話的,因此都面帶敬畏之色地閉上了嘴。

就擔心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惹得這位仙人般的高人不喜了,那可真是罪過。

幸好白衣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便轉頭看向門外。

衆人剛松一口氣,可這口氣都還未吐出口,就見客棧的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

也是位男子。

是位穿着玄色華服的男子。

玄衣男子剛進的屋來,衆人便覺得屋內的氣氛瞬間就改變了。

如果說剛才進來的白衣男人像是寒山頂上的千年寒雪,一進來就讓屋內冷寂地仿佛鋪上了一層雪色,那現在進來的男人,就像是一副色彩極絢麗的畫。

玄衣男子眉眼俊美自不必說,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眼角眉梢的那一段風流,讓人見之不忘。

男人生一對鳳眼,他走進屋來,擡眼向屋內看來,一雙眼睛璀璨奪目、潋滟生輝,眼中唇邊帶着的那一絲風流笑意,簡直能令人看直了眼去。

他就像是他那件玄色華服顏色濃黑的衣擺,又像是他腰間色彩濃稠的暗紅衣帶,剛一進來,還未露面,便是一陣撲面而來的濃墨重彩。

生生地将方才白衣男子帶來的一屋素白染上了顏色。

衆人簡直是被兩個接連走進門的男人弄得目眩神迷。

今兒個青風客棧這是怎麽了?接連來了兩位神仙般的人物?

衆人發了半晌的呆,直到玄衣男子走進屋來,衆人聽到他行走間的一片叮當作響聲才驟然清醒過來。

衆人這才發現,這位仙人似的玄衣男子,此時竟是腕間足間俱帶着副玄黑鐐铐,行走間更是腳步虛浮,竟像是失了內力。

也難為玄衣男子行走間仍行雲流水、動作如常,竟似是一點沒被影響。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乖乖地走到自己身邊站好的玄衣男子,轉頭看向一旁一直呆滞地看着自己和沈瀾洲的店小二:“貴店可還有房間留下?”

男子模樣生得冷峻,聲音也是清冷淡漠,毫無感情。

“有的,有的,小店房間管夠。”店小二這才驚醒,忙接道,他在心中想這位客人倒真真像是位冰雪化成的仙人,連開口說話的聲音都這樣帶着股仙氣兒,“小店有通鋪、普通房和上房,客人您看是要……”

“要上房。”白衣男子想都不想便道。

店小二:“上房一晚半貫銅錢。”

白衣男子點了點頭,伸手往腰間摸去,随即卻是動作一頓。

半晌後白衣男子從腰間摸出一兩銀子,面無表情地放在桌上:“要一間上房,再給我們送些飯菜,順便請個郎中來。”

店小二看了那一兩銀子一愣:“一間?就住一晚?”

白衣男子面無表情地點頭:“一間、一晚。”

店小二狐疑的眼神在白衣男子和玄衣男子間反複流轉,忍不住提醒道:“客官,小店的上房也只有一張床榻,而且并不大,兩位住着可能不大舒服。”

白衣男子卻仍堅持原話。

店小二表情更加狐疑,卻沒再說什麽,只取了鑰匙帶着兩人向二樓房間走去。

兩個大男人,只要一間房?

睡一張床嗎?

店小二有心懷疑白衣男人這麽做是不是因為錢不夠,但看白衣男人的穿着打扮和身上氣度,怎麽看也不像是位缺錢的主兒?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店小二滿腦子的奇怪思路,但礙于白衣男子身上的氣勢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

店小二給兩人将房門打開,道:“房間小的日日都有打掃,床單被褥也是今日新換的,二位放心住着。小的這就去傳膳和請郎中,只是本地地方小,郎中得去臨市請才有,可能得勞煩兩位等上一會,飯菜倒是馬上就能來。”

白衣男子點了點頭。

飯菜果然很快就送來了。

白衣男子謝過店小二,關上門後轉身走到桌旁坐下。

他并不怎樣理睬身邊的玄衣男人,将小二給他的筷子遞給他一雙後便不再看他,自顧自地低頭用起了飯。

像是把身邊人完全當成了空氣,又像是平日裏就一直只自己一個人獨處習慣了。

沈瀾洲卻是在接過筷子後用筷子撥了撥面前碗裏的菜,遲遲不曾下筷:“兄臺,你平日晚飯……就用這些?”

面前的這兩份菜,實在是素得可以,除了白菜,便只有蘿蔔,連點葷腥都不沾。

也是,一共就一兩銀子,去掉一晚的住宿費、再去掉請郎中的費用,剩下的,可不就是夠買些這種素菜了嘛。

沈瀾洲一教之主,魔教旗下的産業遍布各行各業,他平日裏吃穿用度哪個不是最好的?

平日裏光他一人用飯,菜的數目就不會下于六個,并且保證樣樣精美、滋味鮮秒,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只有素菜、沒有葷腥?

沈瀾洲看着桌上的菜,眼中嫌棄之色溢于言表。

白衣男子聞言,卻是連頭也不擡一下,繼續垂眼用着飯。

看他身上的穿着,可以知道他平日過得定是不會比沈瀾洲差,但他此時吃起這些面前的菜,卻是面不改色的,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沈瀾洲看得嘆為觀止,卻還是忍不住道:“兄臺,你別怪我多嘴,你可還得看着我吶,否則讓我跑了可如何是好?吃這麽點東西,兄臺能有力氣嗎?

“而且我猜兄臺現在身上怕是已經身無分文了吧?這青風鎮地處偏僻,等貴派的人從天山趕過來,少說也還得需要十日。這十日葉兄可有想過要怎麽辦?”

白衣男子聽到這裏,終于擡頭看了沈瀾洲一眼。

他要論眉眼,生得也實在是好看,并不比沈瀾洲差,可就是眉眼間的冷凝之氣實在太重。

白衣男子擡着看着你的時候,只會讓人覺得他仿佛在看什麽沒有生命的物體,讓人沒來由得便覺得心底裏涼飕飕的。

沈瀾洲卻像是根本沒被他的眼神影響到一樣,仍舊笑意不減分毫。

他眉目實在風流,雖此時鐐铐加身,可也并不顯得落魄,舉手投足間衣袖微揚,仍從容得很。

沈瀾洲仿佛知道白衣男子想說什麽,不待他開口便笑着道:“久聞天山派有一名輩分極高的高人素來喜清靜,多年未曾下山,只在天山上潛修武藝,武功極高。此人入門極早,按輩分來說天山派現任掌門都不過是其師侄,江湖中人人人仰慕,卻很少有人可得見其尊容,只都傳言說其仙風道骨,有若神坻。

“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虛。葉兄果然武力高深,仙姿翩然。”

沈瀾洲說的倒不算誇張。

如今武林中群雄并起,武功高強者不計其數。天山一派卻多年來仍能獨占鳌首,就是因為這位傳說中的正派頂尖高手“葉師叔”,葉呈。

葉呈今年若論年齡,也不過二十六,武功卻已至臻境。

在江湖裏無人能敵。

正派人士常叫嚣着葉呈功力比那魔教教主沈瀾洲還要強上百倍不止,日日說着總有一日要請葉呈下山,一舉殲滅魔教。

沈瀾洲此前從未見過這位傳說中的“正道絕頂高手”,以為不過是正道人士為了不讓自己輸得太難看胡謅出來、誇大其詞的,未曾想這次這位葉呈竟真的下山了。

偏偏沈瀾洲運氣就是這麽不好,身受重傷、沒有自保能力的時候竟真的被葉呈碰到。

沈瀾洲一見葉呈便發覺,這位葉呈确實是功力深厚,卻也沒有正道人士吹噓得那樣誇張,只是堪堪能與自己打平罷了。

當然,這是在沈瀾洲未受傷的時候。

現在的他顯然不是葉呈的對手。

沈瀾洲與葉呈不同,魔教教主生了一對血瞳的事情可謂是全武林皆知。

方才在樓下時燈光昏暗、再兼之小鎮居民見識淺薄,這才沒有認出他來。

那時在野外,葉呈迎面提刀走來,沈瀾洲簡直避無可避,只能束手就擒。

好在像葉呈這樣的正道人士做事都比較死板,抓了沈瀾洲也不立刻殺他,反而是一定要将他帶回門派,到時候再廣邀天下豪傑一起,要當着所有人的面處死他。

這才還算給了沈瀾洲一些可喘息的餘地。

沈瀾洲城府深厚,這麽多年在邪道也算于在一片腥風血雨中走出來的,最是不缺忍耐力和毅力。

不管是看起來多不利的局面,他都不會就此灰心喪氣,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也要為自己謀得一分生機。

葉呈擡眼看了沈瀾洲一眼,眉眼裏仍滿是冷凝,不含一點感情。

他看着他,與看着地上的淤泥眼神并沒有什麽不同。

這樣的人是最難對付的,因為他性子冷淡,就注定什麽都不在乎。

沈瀾洲卻仍是笑道:“葉兄在天山上清苦日子過慣了,能忍得了。我卻是向來過不得苦日子的。”

他笑得眉眼風流,眼中的那一絲玩世不恭讓他此時甚至有些像是個半點苦也吃不得的纨绔子弟,半點看不出城府深厚的樣子。

沈瀾洲在自己的腰帶上摸了摸,從上面扣下一枚血紅寶石,放到桌上:“我這次出教匆忙,同樣身上也沒帶什麽銀兩。這幾枚寶石卻是還值點錢,不若葉兄将它們當了,好換些銀兩回來?”

沈瀾洲伸手又撥了撥碗裏的白菜蘿蔔,腕間的鐐铐叮當作響:“這些個東西,我是實在入不了口。後幾日的房錢也總得有着落。”

葉呈本還面無表情地看着沈瀾洲,聽了他最後一句話卻是點了點頭。

也是,自己總不能與這魔頭一起流落街頭,若被人認不出來,對天山的名聲實在不好。

而且街頭人多眼雜,若這魔頭做些什麽危害無辜百姓的生命可怎麽好?

葉呈接過那枚血寶石,站起身道:“我去去就回。這些銀兩,我日後定會如數歸還于你。”

說着又看了沈瀾洲一眼,确定他此時藥力仍在、鐐铐加身,沒有逃跑的能力,才轉身離去。

臨走時還特意仔仔細細地關好了房門。

沈瀾洲見他這一連串動作,竟有些忍不住想笑。

這葉呈倒也是有趣,“日後定會如數歸還”?

他可是想将自己帶回去斬殺于人前的,如何歸還?日後給自己燒來嗎?

沈瀾洲笑了笑,見葉呈已經完全離開了,才從撐着桌子站起來,咬着牙慢慢地朝床榻走去。

他之前被追殺時受傷頗重,後來的治療也不過是簡單地止了血,傷口都仍在。

其實一路走來傷口裂開,已是疼得不行,只是沈瀾洲這人雖然看着不着調,但其實要強得很。

尤其是在敵人面前,自然更是不願意表露弱勢,這才一直故作無事、咬牙堅持到了現在。

現在葉呈出門了,他也就不需要再忍了。

沈瀾洲龇牙咧嘴地坐在床邊上,慢慢地将自己身上已經染了血、只是因為本身衣服顏色深而不怎麽能看出來的衣服脫下。

只是他現在畢竟仍手戴鐐铐,衣服并不能完全脫下來,只稍稍地褪下了一小半,仍挂在肩頭。

沈瀾洲正環顧四周在想着要用什麽來處理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口,一旁的房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沈瀾洲擡眼看去,卻見店小二正站在門口看着自己。

店小二表情呆呆的。

沈瀾洲皮膚白,身上稍微有些傷痕就會顯得格外惹眼。

其實他現在身上除了肩頭的那一道傷口,其他并沒有什麽重傷。

剩下的不過都是些他在逃跑些腳步踉跄而帶上的刮痕。

其實都不嚴重,只是密密麻麻的……看着實在可怖。

沈瀾洲此時衣衫半褪不褪的,店小二匆匆一眼其實并未看清。

只看到這位客人極白的皮膚上似乎布滿了隐晦的傷痕。

沈瀾洲上身衣服不過解了一些,只露出一小段頸間肌膚。

那條漂亮的鎖骨周圍卻實在是青紫一片。

因為他衣服此時寬松,隐約間還可以看到他衣服下緊實而流暢的肌肉線條。

配着他此時腕間足間的黑色鐐铐已經鎖骨下的那些紅痕,看着簡直像是頭……因為受傷而被禁|锢的強大的獸。

看着實在旖旎得很。

店小二的臉“哄”得一下就全紅了,站在門口結結巴巴地道:“郎、郎中請來了,客官您看……?”

他低着頭站在門口垂着眼完全不敢看沈瀾洲,表情局促地簡直連手該往哪裏放都不知道了。

沈瀾洲被他臉紅得一臉莫名,聞言卻還是攏好了衣服,道:“多謝小哥了,麻煩讓郎中進來吧。”

店小二忙點頭,側身讓身後的郎中進來。

随即卻沒有馬上離開,反而在門口踟蹰了會,也不知道是不是店小二的錯覺,他仿佛看到這位客官一雙好看的眼睛的顏色與常人不太一樣。

那顏色不太像是普通人的棕黑,反倒有些像是帶了層……暗紅。

男人這般坐在床頭,輕描淡寫地擡頭看過來的樣子,實在是……

店小二不由地咽了口口水,道:“客官若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說,小的一定盡力。”

沈瀾洲一愣,卻還是道:“多謝了。”

店小二點點頭,這才轉身離開了。

請來的郎中是位五十多歲的男人,拎着一個黑漆漆的藥箱,一把胡子已經花白,精神看着倒還是抖擻。

鄉野郎中醫術并不精湛,治療點刀劍傷口卻還是夠用的。

郎中為沈瀾洲處理了肩頭的傷口,幫他包紮好,又留下了擦傷用的藥膏,囑咐道:“公子這傷口兩日內不要碰水,其他倒是無礙。公子年輕,過幾日便也就都可大好了。”

沈瀾洲聽了點點頭,禮貌地将郎中送到房門口,甚至在郎中臨走時還伸手虛扶了郎中一把,白玉般的手指正好搭在郎中漆黑的藥箱上:“多謝,慢走。”

沈瀾洲将郎中送走,一轉眼,卻見葉呈竟是已經回來了。

白衣男子正站在樓梯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沈瀾洲一愣,随即笑了一下。

玄衣男子慢慢放松身體,倚靠在門框上,笑着道:“葉兄回來了?”

正午的時間,陽光明媚到晃眼。

葉呈站在樓下,看着倚靠在門邊的沈瀾洲,不知為何一時竟覺得四周靜得出奇,眼前耳邊只有眼前的這個笑得一臉溫柔風流的玄衣男人。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屋內靠牆的窗子正開着。

窗外是一片花海,姹紫嫣紅,開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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