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砰砰——
槍響過後,疼痛,錐心刺骨席卷而來。
男人九二式脫手,身體裹挾着碎石翻滾直下,瞬間天旋地轉,無法由他掌控。
嘩啦——
最後一記喪鐘哀鳴,頭腦逐漸失去意識。溺水,窒息炸裂,憋悶難捱,想喊,喉嚨喑啞,想游,四肢無力。
男人像一個失重的木偶在深淵裏跌宕起伏,洶湧的水聲,震天的喊聲,恫人的槍聲,女人狠厲陰損的笑聲……漂離軀體越來越遠。
用盡靈魂深處殘存的最後一絲氣力,感知到那個能夠讓他抵達彼岸的名字,低沉嗚咽,苦苦掙紮,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
意大利,羅馬,天氣晴。
“Leo醒醒,快醒醒!”
Leo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伸出大長腿狠勁蹬踹兩腳。倒黴催的,這個該死的噩夢纏了他整整一年,還是沒完沒了。
“我X!”臉上火辣辣的疼,Leo捂住腮幫子,剛想質問,你特麽敢打我?接收到了魏晨皓一個驚恐的小眼神兒。
他撩眼皮往門口那麽一掃……瞄到了既熟悉又惡心,但稍微也有那麽一點點令人期待,像大姨媽一樣每個月按時報道的,大便臉,三張。
乖乖,這個月怎麽來的這麽早,不是還有三天嗎?陣仗還不小呢,哥仨一起來了。
半小時後——
Leo臨時決定,這次玩兒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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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本年度GE全球大佬會就剩三天時間。是年度,不是月度!難怪GE副首領邱哥的三大護法同時出現。
此時不作,待到何時?
他坐在羅馬市中心五星級酒店的豪華餐廳裏,翹着二郎腿等人伺候用餐,破T恤七分褲,腳上一雙CROCS從落座就沒有停止過抖動。
他每抖動一下,對面坐着的那三位黑超大哥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
诶呦喂,祖宗,您就不能穿的,穿的,稍微講究那麽一點點嗎?好歹,好歹,您收收腳丫子,藏到桌子底下也成啊!
黑超大哥們內心祈禱,祖宗,祖宗,您可千萬別再伸手挖鼻孔……呃……千萬別往那破T恤上抹呀……
祖宗挖完鼻孔伸着手丫子剛想找地兒抹,站在三位大哥後面的一個跟班小弟眼疾手快,迅速抽了一張餐巾紙,恭恭敬敬雙手遞到他面前。祖宗遲疑了片刻,撇撇嘴,接過那張餐巾紙擦了擦手。
呼……三位大哥長出一口氣,從黑超餘角默默傳遞出贊許的眼神,小弟咧嘴傻笑。
三位黑超大哥縱使混幫會出身,此時此刻也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所謂入鄉随俗,大哥們不要面子的嗎?
無奈今天情況特殊,他們也不想節外生枝,只能靠那多年修煉的氣勢撐住形象,黑超遮面,架子不倒,強裝鎮定。
Leo見三位大哥泰然自若,并沒有像從前那般淩亂抓狂,頓時心生疑窦。難道,這一招自毀形象大法用的太久,他們已經具備了免疫力?
為了不被那老婆子抓回去當什麽狗屁GE接班人,Leo半年來已經耗盡了體力智力心力,他篤定只要他羅馬街頭小混混人設不倒,就算老婆子不介意,組織中其他大佬也不會同意他接班。
看來,還得進一步坐實小混混的形象啊。
他伸出爪子往魏晨皓那小腰兒上一摟,大手跐溜就滑進了人家T恤裏面,賤兮兮肉麻的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皓皓,你想吃啥随便點,別給哥省錢,啊。”
魏晨皓啧一聲打掉他的爪子,咬着後槽牙小聲道:“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說完面向三位大哥,堆出一臉谄媚。
就知道跟着Leo準沒好事兒,他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還算拿得出手,簡直全是槽點,一無是處。
Leo平時兜比臉幹淨,窮得連杯酒都請不起,昨天晚上作天作地吹牛逼非要來五星級酒店開房。自己也是色令智昏,明知道他不靠譜,還是沒忍住。結果,早上一睜眼就被幾位黑道大哥捉奸在床。
三位大哥一直沒發話,後面遞紙巾的那個小弟明顯就是個笑面虎,表面上是在遞紙巾,實際就是在示威啊!
魏晨皓越琢磨越害怕,開始跟那兒瑟瑟發抖,心想那廢物玩意兒就跟他摸了一把然後倒頭大睡,我冤不冤啊?都傳Leo來不了正經的,怕是不舉,這回真信了。
魏晨皓剛想撇清關系,Leo發話了,“你先滾吧。”
嘿,竟敢讓我滾!給你臉了是吧?不過這當口兒……滾……滾就滾。
魏晨皓起身就想滾。
“哎……站住……”一個黑超大哥發話,邊兒上站着的小弟伸手截住魏晨皓。
大哥尋思,不用問,我家這祖宗肯定是身無分文,昨晚房費不知道又從哪兒借的,這錢誰堵上?哥仨互相遞了一個眼神,內心萌生出一個美好的想法。
魏晨皓被三位黑超大哥略有深意的一看,直覺得後脖頸涼風飕飕,危險氣息撲面而來,吓得一個勁兒吞口水。
“急什麽……”其中一個黑超大哥行雲流水比劃了一個數錢的手勢。
“大大大哥,我我我……沒帶錢。” 魏晨皓吓得腿打哆嗦,結結巴巴說不利索話。想到自己那還沒還完的助學貸款,眼淚竟然啪嗒啪嗒掉了出來。
Leo翹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拉着長音兒道:“讓人走……睡了人還讓人出錢,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幾位大哥頓覺無語,合着,您還知道要臉吶?
“走吧,走吧,趕緊滾。”黑超大哥一揮手,魏晨皓一溜煙颠兒了。
Leo拿起刀叉,龇牙一笑,眯眼道:“反正你們這會兒也吃不下,我就不客氣了。”
三位大哥一臉黑線,“沒事兒,您吃您的,我們不餓。”魏晨皓一走,大哥們終于肯摘下墨鏡了。
Leo嚼着面包,嘟囔一句,“墨鏡不錯。”呃……三位大哥身形一凜,想要出手為時已晚,他食指輕輕一鈎,毫不客氣将中間那個挂在了自己脖領上,末了還露出一副欠揍相。
“我上周,剛,買,的。”
中間這位叫做劉德順,旁邊坐着的是王文、王學兩兄弟,都是GE副首領邱哥的手下。哥仨互相對視,誰也不願意先開口說話。上面派活兒的時候他們仨都躲着,結果上面把活兒派給了三個人。
唉……
本年度大佬會還有三天就開了,上面下了死命令,務必要把這祖宗請回去露個面,這祖宗偏偏要搞事情,跑來五星級酒店開房。這明顯就是敲詐勒索!
房費咋整?
不是哥仨舍不得出血,他們也想自掏腰包了事,可是大老板說過,誰敢私自給他錢,發現就是家法處置,想想那滋味……給錢也不行,不給錢也不行,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劉德順試探着問道:“先生,要不,您跟我們回去一趟?您就露個面兒,一句話都不用說,老板一高興,說不定就……”他又做出那個數錢的手勢,真是行雲流水。
“沒空。”Leo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這樣的話……我們兄弟……也很難辦啊?”他故作為難狀。
“是啊,是啊!”其餘兩位趕緊附和。
“難辦?”Leo挑眉。
“哎……嘿嘿……”三人奸笑,谄媚中帶着狡詐,狡詐中帶着威脅,威脅中帶着那麽一點點地……心虛。
“那就滾蛋!”Leo臉色一沉,哐當一聲把刀叉摔在盤子裏,震的咖啡四濺,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Leo本來就長得氣勢壓人,雖然穿了個破T恤,但拉下臉來還是頗具威懾力。
這時候絕對不能給他們好臉色,否則根本鎮不住這三根老油條,不給你們點厲害瞧瞧,你們還以為我在街上白混的。
“您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好好說。”三人趕緊跟Leo賠禮道歉,把這祖宗惹毛了指不定又要整出什麽幺蛾子。
王文心思活絡,眨巴着小眼動員,“先生,您這次無論如何得回去一趟,K9跟喬家搞了一個K&J聯盟,到處游說GE高層,讓他們在這次大會上提出動議分裂GE,這些人一旦得勢,GE就完啦!”
Leo:“完啦?”
三位大哥:“唉,完啦!”
Leo:“那不正好!”
三位大哥:……
不是Leo非要這麽混賬,只是當上GE接班人,他的自由就沒了,人生就玩兒完了,想想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悲慘前程……
關鍵那老婆子非要搞什麽“光明GE”,黃賭毒不沾,偷搶騙不準,組織內部收入當然就會有局限。K&J靠陰暗手段謀求原始積累,鼓動部分GE高層分裂出一個“幽靈GE”,有些人在誘惑下反水是遲早的事。
Leo覺得分裂也沒什麽不好,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可那老婆子就是想不開,冥頑不靈。
王學也跟着兄弟一起鼓動,“先生,您被他們害得這麽慘,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去年Leo在GE跟K9的一次內讧沖突中受了重傷,身上插滿管子,躺在床上大半年,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一到晚上就做那個噩夢,手指粗的傷疤陰天下雨抓心撓肝的癢。
Leo不是沒有想過報仇,但思來想去……GE也不是非他不可,現在組織內部勢力均衡,他要突然回去,未必就是好事。
我還是,當個混混吧。
“咳咳。”Leo咳嗽了兩聲,擡起手做要抽紙巾狀,還沒等他下一步動作,先前那個小弟早就把紙巾遞到他手裏,果然是個有眼力見兒的。
“叫什麽名字啊?”Leo一邊擦嘴一邊問他。
“先生,小弟叫阿泰。”那小弟趕緊點頭哈腰的回答。
“嗯,不錯,以後家裏有事兒就你給我送信兒吧。”Leo擦完嘴一甩紙巾直接扔盤子裏,媽的,這五星級酒店的早餐真是好吃。
劉德順哥仨一聽這話,心裏開始犯嘀咕,以往都是他們哥仨輪班給Leo送信兒的,送信兒是虛,變相幫老板監視是實,否則直接打個電話就結了。
雖然說他們都怵這位祖宗,可這祖宗突然說不讓他們送信兒了,那不就說明對他們哥仨十分不滿意嗎?這……萬一他跟邱哥或者老板說一說,那還得了?
“別呀,我們哥仨跑得都溜溜兒的了,您這突然不用我們了,我們哥仨想您了咋辦呀?再說……再說……我們哥仨回去也不好交待呀!”
Leo眯眼笑,“想我?”
哥仨趕緊回,“哎!想!”
Leo臉一拉,“彙款!”
哥仨:……
哥仨終于沒脾氣了,伸頭也是死,縮頭也是死,只好認栽,支走所有跟班小弟,再小心翼翼道:“我們一會兒把房費給您,您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啊。”
Leo雙手抱胸,翹着二郎腿看着他們哥仨,慢悠悠地道:“你們這是打發叫花子吶?”
費半天勁,你們想給點房費就把老子打發了?怎麽着也得把三個月房租給要出來,要不然很快就得睡馬路了……想想房東那讓人窩火臉,比這三坨大便也好不到哪去。
哥仨又互相使了個眼色,出去外面嘀嘀咕咕,好一會兒才回來,“邱哥說了,只要您肯回去,這個數沒問題。”
“先轉賬。”Leo掃了一眼寫在餐巾紙上的數字,臉上表情并沒有什麽波瀾。
三人為難道:“這……轉完賬您要是……”
“不轉拉倒。”Leo起身要走。
“別,別,別,轉,馬上轉。”
……
GE首領岳闵晴坐在寬大的沙發上翻閱會議資料,她左手不方便,細娘站在旁邊伺候,阿邱畢恭畢敬站在兩人身側,垂手不語。
GE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大佬會,岳闵晴格外重視。西北歐高層提出會上讨論K9問題,徹底切割K9任其自立門戶,還是收歸總部以儆效尤,關系到組織今後的穩定。
切割K9,一年前或許還有可能,現在,岳闵晴斷然不能答應,K9的楚夏害她兒子重傷受盡折磨,她絕對不會就這麽算了。只是,如果不同意切割K9,他們一定還有後手,需要做好萬全準備。
“阿邱,有事?”過了半晌,岳闵晴問道。
“大姐,Leo先生還是不肯回來。”
“嗯,知道了。”
“先生想要一些錢。”
“給了?”
“給了1萬,但不是實時轉賬,可以中止。”
“中止。”
“先生一個人在外面也挺不容易的,您看要不就……”
“自己有本事出去,就別回來伸手。”岳闵晴繼續看資料,沒再擡頭。
遍請名醫終于把他給救回來了,身體好了腦子卻壞掉了,教給他組織裏的管理事務他不學,鬼扯什麽住在莊園裏心情壓抑,非要一個人跑去街上混。誰知道腦子是不是真的壞掉了,偷奸耍滑的時候比誰都溜。
阿邱走了之後,岳闵晴放下手裏的文件,問細娘:“他到了嗎?”
細娘拿手機給她看照片,“他淩晨下的飛機。”
岳闵晴點頭。
……
哥仨不知道邱哥是怎麽請示的,興高采烈給Leo放風兒,“預約轉賬1萬,只要您跟我們回去,天黑前到賬。”
Leo很不爽,“1萬塊錢還預約,我腦子是壞掉了,你們仨心眼壞掉了。”
哥仨只能裝傻充愣嘿嘿笑。
怕Leo反悔,劉文又眨巴着小眼抖機靈,“先生,我聽說VIVI酒吧來了一個H國的調酒師,長得特別正,開完會我給您介紹介紹?”
他知道這祖宗喜歡膚白貌美的東方小男生,但是他窮的叮當響,連哄帶騙的其實也追不上幾個,只能看着眼饞吃不到嘴裏。
Leo眼眸裏閃現一絲精亮,VIVI那個調酒師Leo認識,眉清目秀的模樣不錯,只是那小子見人下菜碟,Leo跟他說句話他理都不理,要是搞到手倒是能漲漲志氣。
哥仨一看有門兒,可勁鼓搗,“怎麽樣?您要喜歡,包在我們哥仨身上。”
Leo被他們說的心癢,搖頭晃腦嘚瑟,他笑着這麽一擡頭,對上窗口一個座位,他撩眼皮這麽一看……卧槽……雙眼簡直要被閃瞎。
窗下坐着一個高挑俊朗的男人,皮膚白皙,鼻峰英挺,眼眸幽深,唇角微翹,就連敲擊着桌面的那兩根修長的手指……都線條流暢的恰到好處。
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歲,雖然穿着打扮氣度不凡,手腕上那塊表應該也價值不菲,但絕對不是腹黑裝逼的類型,混身上下流淌着溫潤如玉的舒适感,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好像在笑诶,瞧那得意的小表情。
怎麽又皺眉了?憂郁的模樣怪讓人心疼的。
Leo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就撂下了抖動的二郎腿,規規矩矩坐正。
這男人太好看了,不就是按照老子的喜好長的嗎?VIVI那小子跟人家一比,根本連大路貨都算不上。
三位大哥光想着VIVI那事兒了,賊兮兮的添油加醋一個勁兒嘚吧嘚,“那小模樣,那小腰線,那小屁股,啧啧,全羅馬城獨一份,保證您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了。”
Leo全然沒有興致聽了,他心不在焉地搭着腔,嘴角不覺上揚,語調變得輕快,忽而略帶興奮,“是……麽?”
“我們哥仨都跟邱哥彙報了,您可千萬別不回去啊……就VIVI那個寶貝兒,保證您看一眼就……Leo……先生……您幹嘛去?”
“房費轉賬。”Leo丢下一句,擡腿就跑。
他身高腿長,哥仨追出去,人早就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