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京至羅馬，将近十二個小時航程。
姜武意在飛機上睡不着，到酒店也沒能好到哪裏去，幹脆提前下樓吃早餐。
看着玻璃窗上折射的斑駁光影，說不上來什麽原因，他竟然感覺有點興奮。這種已經許久沒有發生的情感波動，讓他職業病又犯了，忍不住想要嘚瑟幾句。
可是身邊空落落的，霍君兮不在，他不知道嘚瑟給誰聽。
他想跟霍君兮說，我終于逮到一個機會，這次，喬家兩兄弟幫你一鍋端了，還有那個楚夏，她想靠K9卷土重來，我絕對不會讓她得逞。如果順利的話，躍騰那樁謀殺案，連同新租寶傳銷案，一并幫你結了。
他還想告訴霍君兮，不用再替我擔心，我掙了很多錢，足夠聘請最牛逼的調查機構，我不怕他們。
他志得意滿張開嘴，又失魂落魄閉上。
只得嘆口氣。有點，喪。
……
一周前。中國，北京。
姜武意連續接了三個案子，每天睡眠不超過五小時，好不容易扛到周末，大清早就遭助理電話轟炸。
“喂？”姜武意不耐煩的聲音彰顯着小爺很不高興。
“姜律師，有個新案子，指名要找您接。”律師助理Tina溫柔綿軟地聲音其實特別有治愈功效，但是現在姜武意根本就不想聽她說話。
去年，姜武意的大哥、市局重案組的霍隊，在執行任務時不幸犧牲，姜武意深受打擊，請了半年多長假，複工之後性情大變，陰晴不定，公司同事誰也不敢輕易惹他。
為了決定誰給姜武意打這個電話，幾個助理互相推诿許久，專門拉了微信群讨論研究，最後抽簽抽到了Tina這個倒黴蛋。
“你沒看日歷嗎？今天周幾你給我打電話。”果不其然，姜武意發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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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個大活兒。”牙尖嘴利的Tina不知道怎麽的，被他唬得有點兒嘴瓢。
姜武意不耐煩地道：“讓他們等着！”
“好，讓他們等着。”Tina冒着被毒舌律師罵的狗血淋頭，以至于可能本周都會重度抑郁，甚至會導致短期內分泌失調的高危風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補上一句，“大明星李婉要跟她的富豪老公離婚，待分割共同財産高達……”
“接。”
Tina一愣，YES。
果然，姜武意新晉“律師界第一財迷扛把子”的稱號不是蓋的。
姜氏集團大少爺雖拿着斯坦福的博士本本，在紐約和北京律師圈都混的風生水起，卻一向視賺錢為業餘愛好。
不知怎的，複工之後姜武意畫風突變，成了財迷，幸虧今天冒死Call了電話，這單要是黃了，下周上班姜財迷很可能會把辦公桌給掀翻。
姜武意打開電話免提，一邊洗漱一邊聽Tina介紹情況，十分鐘後收拾妥當，出門。
走前撞見隔壁大嫂聊了幾句，聊完姜武意坐在車裏，毫無征兆就又頹了。
好想霍君兮。
兩人兜兜轉轉十幾年，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姜武意信命，但他不信錐心蝕骨才是愛情。明明，兩人幸福過。
他們都說霍君兮沒了，還給他立了塊破石頭，姜武意偏不信。
一定是那個老婆子把他給藏起來了，老婆子為了拆散他們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親兒子周年祭，她都不去事發地祭奠一下，還能安然自在的待在意大利，說出來誰信？
“姜律師，你到哪兒了啊？客戶都到了。” Tina打電話來催。
“哦，快到了，還有十幾分鐘。”姜武意如夢初醒，發動車子。
呃……還有十幾分鐘？那不就是，還沒出家門？
Tina挂了電話，笑盈盈沖李婉道：“實在不好意思，姜律師路上堵車，要不，您先喝點兒水，跟我介紹介紹情況？”
“堵車啊？”李婉戴着墨鏡，端莊落座，拿起水杯，小嘴一抿，忽而卻又放下。不輕不重，唇角向下，這是……不高興了。
Tina一顆心馬上懸起來了。離婚中的女人，情緒就像是臺風一樣變幻莫測。姜律師您自己遲到，這單黃了可千萬別怪我啊。
半晌，李婉用她那帶着獨特魅力的嗓音淡定道：“我等他。”
Tina吓得長出一口氣，默默祈禱姜武意快點兒到。
“不好意思，久等了。”姜武意的聲音傳來，Tina終于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她家姜律師最大的優點就是，只要女當事人見到姜律師本人，而剛好姜律師不想作妖兒，這單子99.9%準能成。
果然，李婉嘴角上揚。
姜武意解開西裝的一粒扣子，手指挑動兩頁情況說明文件，道：“Tina你先出去。”
啥？Tina一愣，沒反應過來。
“你們也出去吧！”李婉跟自己的助理也交待了一聲。
他們這是，要……單聊？
Tina心裏高興，單聊好，單聊好。
待助理們都出門，姜武意方才擡起頭，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幹脆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的案子，我接的話，代理費這個數。”
李婉對于他的說辭似是不太滿意，手指一勾墨鏡，柳眉輕挑，道：“一千萬？姜律師，您是不是太貪心了呀？”
其實她來之前已經打聽了行情，據說姜武意這小子長得挺斯文的，開口确是非常黑，也還好嘛，哪像傳言的那麽邪乎，才一千萬而已。
姜武意沒說話，那根手指也沒有放下。
李婉愣了愣神兒，蹙眉錯愕道：“你？你該不會想要?”
姜武意輕勾唇角，那神态狡猾詭詐，有點兒欠扁。
李婉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氣結，聲音也不自覺高了八度，“一個億？姜律師，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呢吧？你怎麽不去搶！”
姜武意看她情緒激動，也不惱火，而是慢條斯理耐心克制地幫眼前這位女士分析現在的狀況。
“李婉女士，您這幾天已經咨詢了國內最頂尖的律師事務所，哦，對了，還有國外的，實話實說，除了我之外，您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接這個案子了吧？”
姜武意說的沒錯，李婉托人咨詢了好幾個律師事務所，小律師根本打不了這種大官司，大律師沒有一個人敢惹喬莫修，即便是想掙錢的，也要掂量掂量喬家黑白兩道的勢力。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只好來找姜武意了。
她知道，姜武意因為霍君兮的事情跟喬家結下了死梁子，況且，姜武意有姜氏集團做後盾，說不定他就接了呢？
姜武意看到李婉被他氣得嘴唇微顫，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繼續道：“如果您還有其他人選，大可去試試，但我接的話就是這個數。”
這女人敢跟喬莫修正面剛，絕對不是省油的燈，這會兒他要氣勢稍微一弱，1億恐怕就要泡湯。
“你……”李婉被他猜中心思，俏臉愠怒，輕咬粉唇，不屑道：“我也不怕他。”
姜武意點點頭，又道：“雖然您現在的那位……是誰我就不提名字了，實力還可以，但畢竟您跟喬莫修還沒有離婚，這種時候請他出面，您得欠他多大一個人情？您覺得比付我這點兒律師費劃算？好資源，要用在刀刃兒上。”
兩人談判了一個多小時，李婉終于下定決心，“律師費我可以付，但是，我要保證喬莫修在境外的資産也得到依法分割。”
姜武意挑眉，“依法……這個……嗯……怎麽說呢，我只能說請您放心，境外部分正是我們事務所的強項，喬莫修現在的産業多在歐洲，我不會讓您吃虧的。”
他停頓片刻，又給李婉吃了一顆定心丸，“況且，就算是您不提，我也絕對不會讓喬家好過。”
“那，就，好。”李婉重新戴上墨鏡，伸出纖纖玉手，跟姜武意握了握。
李婉走後，姜武意招呼Tina：“通知所有合夥人開會，讨論在意大利組建分公事宜。”
“啥？意大利！”Tina不知道她作天作地的老板又要撒什麽癔症，膽戰心驚提醒道：“老板，其他合夥人沒有理由同意……吧？”
“接了這個案子，他們不就有理由同意了？”
“就這一單啊？” 這理由也太差強人意了。
Tina回味了一下她老板那略顯得意的小表情，輔以她老板一貫心黑手狠敲詐有錢人沒商量的麻辣做派……綜合判斷……反複思量……
我的天吶！老板這是夯了人家多大一筆代理費啊？
Tina內心歡喜雀躍，雙手卻不由自主劃着十字，罪過，罪過，罪過！
姜武意開始指揮在羅馬籌建律所分公司，過程有點兒曲折。
幾位合夥人聽到這個令人發指的消息，火速放下手頭工作，輪番上陣跟他辯論，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一套——
“意大利屬于大陸法系，咱們過去根本就是水土不服。”
“你接的那個案子是牛逼，但代理費畢竟咱們還沒有到手。”
“想要摸清喬莫修在意大利的資産，聘請一家調查公司就行了。”
“反正官司要在國內打，你跑去意大利幹什麽？”
“你想并購的那家律所既往業績一塌糊塗，純屬就是白花錢。”
……
幾位大律師唇槍舌戰，最後還是繳械投降，全部被姜律師無情KO。
牛逼哄哄接下大案子，就是剛。
姜律師放出話，羅馬律所必須成立，并且一年內本律師不再接新活兒，除了李婉的案子就是休假，不服氣的都給我忍着。
KO完一衆大佬，姜律師風風火火，說幹就幹，先派Tina過來打前站，處理完手頭事務馬上飛來親自督導，今天就要去出席并購洽談會。
……
姜武意長籲一口氣，Tina發來一條信息提醒他該出門了。
“再給我一杯咖啡。”時差還沒有倒過來，他想帶一杯路上提提神。
服務員遞給姜武意咖啡，眼神略帶糾結。姜武意不明所以，小費不是給過了嗎？
服務員見姜武意沒有領悟自己的意思，傾身彎腰，壓低聲音，“先生，留心錢包！”
姜武意一個激靈，剛才搭在身旁的西裝被人撞了一下，那人已經到了門口。
他顧不上多想，撒腿就追，邊追邊喊，“別跑那麽快，證件給我，錢給你！”
姜武意原以為，對付全世界的賊用這一招都能好使，看來也未必。
那賊腿腳麻利，踩在羅馬疙裏疙瘩的小石板路上，嗖嗖生風，根本不管他在後面喊什麽，七拐八拐就蹿進了街頭小巷子。
“你大爺的，個兒不大跑的還挺快！”姜武意氣喘籲籲站在十字路口，向左是商業區，向右是火車站。
兩秒後……
他決定，右邊，追。火車站人流密集，碰碰運氣。
果然，跑過一條小巷子，那小賊正跟一個同夥站在巷子口，他們看到姜武意追了過來，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一步。那模樣，分明就是在說，一個外國佬，識相地趕緊閃人，赤.裸裸地威脅！
姜武意看他們沒有繼續跑的意思，幹脆也停下腳步呼哧呼哧喘氣，使勁兒拽了拽領帶松開領口，用自認為還算友好的語氣，跟小賊商量道：“把證件還給我，錢你們可以留下。”
兩個小賊互相遞了個眼色，“證件200歐。”他們把證件拿出來晃了晃，然後把那個限量款錢夾揣兜裏了。
巷口有人走過，兩個小賊東張西望神色慌張，姜武意沒有喊，他怕把賊吓跑他的證件也沒了，太麻煩。等人走遠之後，姜武意才心平氣和道：“我身上的錢都在錢包裏，真沒錢了。”
“把你手上那塊表摘下來。”小賊見姜武意長得斯斯文文，意大利語說的也不是很溜，看起來很好欺負，幹脆就肆無忌憚坐地起價。
嘿，還得寸進尺了！姜武意用中國話罵了一句，“你丫知道小爺這塊表值多少錢嗎？說摘就摘，你當你誰呀？”
話雖這麽說，但畢竟初來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耐着性子解釋：“這塊表對我有很重要的意義，非常抱歉不能給你們。你們這麽做是違法的，請不要再繼續錯下去。”
“跟賊講法律，你覺得行得通嗎？”一個聲音在姜武意背後質問他，低沉渾厚，富有磁性，中國話。
姜武意呼吸一緊，心裏突突直跳，兩只手一個勁兒地發抖，他想回頭看一眼，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脖子突然就僵在那裏，愣是轉不過頭去，急的他眼圈都紅了。
是他？！
那人上前一步，抱胸，跟他并排站定。
霍君兮！
巷子裏又圍過來三四個人，應該跟那兩個小賊是同夥，霍君兮站在他身邊，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可不就是霍君兮嗎？一身正氣的霍君兮，攝人心魄的霍君兮。
“住手！”姜武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突然提高的聲調，把小毛賊們唬的都愣住了。
“所有東西你們都拿走吧，這塊表我也不要了。”姜武意毫不猶豫摘下手表，他想趕緊息事寧人，着急問霍君兮到底怎麽回事兒。
“額~你說什麽呢？”霍君兮皺眉，你越是服軟他們不就越欺負你?
果然，那些小混混哈哈大笑，根本就沒有放他一馬的意思，其中一個嘚嘚瑟瑟地指着姜武意，“手表，腰帶，還有脖子戴的東西全部摘下來，然後滾蛋！”
脖子？小子，眼挺賊呀！霍君兮這才發現姜武意脖子上戴着東西，估計是塊玉。細黑的挂線在白皙的頸間隐隐綽綽，呼……他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真好看。
姜武意被将了一軍，不知道怎麽回答更好，只合計着這一年多自己也跟着師傅學了點拳腳功夫，一會兒打起來盡量別給霍君兮拖後腿兒。
霍君兮握住姜武意的手腕，“兄弟，表不錯呀！這東西太貴重，他們戴也不配，收起來吧。”那意思很明顯，要錢沒有，打架奉陪。
“你別多管閑事！”那賊，似乎認識霍君兮。
“今天這閑事我管定了！”霍君兮很篤定，擋在了姜武意前面。
姜武意嘴角上揚，這種站在他背後的感覺真好。
小混混們看領頭兒的那人，打還是不打？他們之前跟霍君兮交過手，心裏有點打怵。不打，以後沒法兒混了，打，他們幾個未必是對手。
“會打架嗎？”霍君兮問。
“會。”姜武意答。
“打丫的。”所有人都在猶豫的時候，霍君兮突然用北京話喊了一聲，末了還把姜武意直接推了出去，“上啊，傻愣什麽呢？”
得，打吧。
姜武意也不含糊，擡腳就踹，窩心腳是霍君兮傳授給他的獨門絕技，穩準狠，一腳一個。
“可以啊。”霍君兮一邊兒打一邊兒叫好，竟然還沖姜武意抛了一個媚眼兒，那開心的小模樣像個孩子似的。
小混混們怕招來警察，沒過幾招就四散逃跑了，搶錢包的那個把姜武意的證件直接扔過來散了一地，霍君兮想追，被姜武意拉住，“別追了。”
他回頭給姜武意了一個大大的微笑，那笑容就像，就像十幾歲的霍君兮一樣，幹淨，陽光，明朗，讓人心情舒暢。
姜武意有點兒恍惚，是他嗎？是，似乎又不是。
“Hi，帥哥，你長得真好看！”他挑挑眉毛，拿着姜武意的證件晃了晃，“你叫姜武意？”在自己寬大破舊的T恤上擦了擦手，然後才向姜武意伸出手來，“我是Leo。”
“Le……o？”姜武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姜武意倏地怔在原地，一雙光彩照人的眸子暗淡游離，逡巡着不肯伸出手來握住面前的男人。Leo晃了晃自己的手，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是，認錯人了？剛才聽他叫自己霍什麽。Leo無趣的收回手，卻依然賊心不死。近距離觀察姜武意，俊逸非凡，挑逗着他的每一根感官神經。
Leo試探着往前一步，雙手插在短褲口袋裏，略微彎腰探身至姜武意耳側，擺出一個看似無意卻撩撥十足的姿勢，慢悠悠地輕聲道：“他們都已經走了。”
姜武意劍眉微蹙，對方故意噴薄的氣息拂面而來，耳朵癢癢的。他心裏沉了又沉，這不是我的霍君兮，霍君兮從來不用香水，而且還是這種令人作嘔的劣質香水。
“咳咳，看看錢包裏少了什麽沒有？” Leo感受到姜武意的冷淡，卻并沒有生氣。
“霍君兮。”姜武意又喚了一聲那名字，聲音溫柔的像是棉花糖。
“霍君兮是誰，你朋友？哦~我知道了，跟我長得很像，對不對？”這腳本有點老套啊，不過沒關系，我，喜，歡。Leo盡量收斂他那吊兒郎當的臭毛病，實際上也沒好多少。
“霍君兮，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姜武意死命地抓住他，眼淚刷就下來了。
Leo看着姜武意那委屈到極點的表情……
這腳本不僅有點老套，還有點爛俗啊！怎麽破？嗯……他幹脆直接把人抱住，大手撫上人家的頭發，“別哭，別哭。”
“Leo先生！”劇情正要往極其動人的節奏發展，三個大便臉又出現了。
“怎麽陰魂不散呢！”Leo一把推開姜武意，撒腿就跑。
“你去哪？”姜武意趕緊拽他。
他一把抽出胳膊，“嘿，我得走了，被那群笨蛋抓住我就慘了。”說完給了姜武意一個飛吻，邊跑邊喊了一句，“VIVI酒吧”。
姜武意眼見一群人飛也似的追過去。
不是霍君兮？
失憶了？
執行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