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聞聲轉向右邊，十阿哥正肅着臉，用手指着我的身後。我還沒來得及看到是什麽情況，就聽見“咚”的一聲，一人掉入湖中，定眼看去，正是陳絲顔。原來她想推我下水，可我因聽到了十阿哥的喝聲，身子剛好錯了開去，她手落了個空，一個不穩，便自個進了水去。

“救命，我不會水。”陳絲顔在水中沉浮，不停的喊救命。她雖是自作自受，但我也不想眼睜睜看她死在湖裏，見十阿哥趕了過來，我忙道：“十阿哥，你快去救她，她快不行了。”十阿哥卻一臉事不關已的樣子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害你不成，反而自個掉了進去，我幹嘛要去救她。”

看着陳絲顔在水裏不停折騰，我急道：“不管怎麽說，這總是條人命啊，再說她可是婉貴妃的侄女，如果被人知道我們見死不救，肯定會有麻煩的。”十阿哥好像聽了進去，下了救人的決心，只是他沒有親自下水，反而是放聲大喊道：“來人，快來人，有人掉湖裏了。”聞聲便有兩巡夜的侍衛趕了來，跳進湖裏将陳絲顔救了上來，陳絲顔被救上來之時已是奄奄一息，十阿哥上前察看了下鼻息，便讓剛才的兩侍衛送了回去，并吩咐找太醫。

陳絲顔被侍衛送了回去，十阿哥拍拍手道：“搞定了。”我上前問：“你為什麽不下水救她？”他将手抱在胸前道：“這承德避暑山莊的水可是很涼的，要感冒了就劃不來了，說不定是人家覺得熱不，想下水涼快涼快，我幹嘛去破壞人家的好事？”我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讓別人救她？”他兩手一攤，聳肩道：“這樣就不是我破壞的，也怪不得我了。”

我盯着他看，沒說話，他嘻笑問：“幹嘛這樣看我，是不是突然發現本阿哥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傥，覺得錯過了可惜？”我沒有笑，只道：“你知不知道陳絲顔為何如此對我？”十阿哥突斂了笑，移開視線默默無語。我看向湖面淡淡說：“你是知道的吧？她喜歡你。”十阿哥靜靜不語，我也不再開口。

湖水輕風拂面，帶來絲絲涼爽，可是心裏卻靜不下來，亂成一團。十阿哥突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側頭看向他，他看着我的眼睛繼續說：“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是我想要的，可我改變不了別人的思想，所以只能盡力斷絕她不可能的想法。”我道：“所以你剛才那樣做，就是不想給她任何的機會？”

他點頭說：“只有做絕才能讓她死心。”我搖頭，苦笑道：“只怕她沒這麽容易被你打發掉，畢竟這麽多年的努力，怎會輕易放棄？”十阿哥無話可說，我見氣氛太沉悶，故意皺眉說：“我上輩子肯定是借了你的米還了你糠，所以這輩子你就存心不想讓我好過。”十阿哥一掃陰郁，沒正經笑道：“你的意思是上輩子就已認識我了？”

看他得意的樣子，我只能斜瞪他一眼，丢了句：“誰要上輩子就認識你，這麽倒黴。”說完也不再理他，徑直回了住處。

整晚睡得很熟，所以翌日起了個大早。小公主還沒起床，我便随意拿了本書坐于窗前看，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安仁也醒了。想着小公主也快睡醒，我擱下書，和安仁一起去準備早膳。回來的途中就聽兩個宮女在說，昨日陳絲顔被送回去後，經太醫救治，當即已醒，可陳絲顔卻像發了瘋一樣，将屋裏能拿到手的器皿全都摔成了粉碎，嘴裏還在罵着誰，說決不會放過那個人。

我一面回袖清齋，一面在心裏想，也不知她罵的是我還是十阿哥，不過是我的可能性應該更高。如果說以前陳絲顔對我還只是些怨氣，那經過昨晚之後，就升級為恨了吧，看來今後得更加小心她才是。

剛走到袖清齋門外，就迎面而來兩個侍衛，我心想不好，這兩人明顯是沖着我來的，沒想到陳絲顔這麽快就下手了。兩個侍衛冷冷道：“奉婉貴妃之命，宮女韓羽墨蓄意謀害陳姑娘，現将你帶去問罪。”說着就要上來架我。我冷笑，真是能颠倒黑白，明是她陳絲顔想要害我，如今竟是被害人變成被告害人。

兩侍衛已到了跟前，我看着他們不慌不忙道：“不用麻煩兩位了，我自己會走。”說着再不看他們，将食盒交給安仁便擡腳就走。

婉貴妃坐在上坐冷眼瞅了我一眼，陳絲顔站于一旁狠瞪我。見我無動于衷，陳絲顔橫眉嚷道：“見了娘娘，還不跪下。”我乖乖行了禮後，擡眼問：“不知貴妃娘娘傳奴婢來有何要事？”

婉貴妃裝模作樣道：“絲顔向本宮告密，說你推她下水，可有此事。”我心想，本已經串通好了，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問我。但面上不改道：“絕無此事，奴婢冤枉。”婉貴妃還沒開口，陳絲顔就先搶着說：“你這是說我在冤枉你了，分明就是你害我落水的，還敢不承認。”

婉貴妃道：“絲顔說是你做的，而且那兩個救她的侍衛也開口指認是你，你想否認也不成。”我輕笑一聲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有人指示那倆侍衛這麽說，奴婢就是有一千張嘴也是說不清楚的。但奴婢确沒做過那種害人不利已的事，望娘娘明查，切不可只聽片面之詞。”

婉貴妃稍怒道：“你這是在說本宮妄斷，冤枉了你？”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實話實說。”陳絲顔走上前來，二話不說，就是一巴掌扇來，我雖能躲開，但這種情況下卻是不能躲，只能生生承受這一巴掌。

陳絲顔怒目圓睜說：“我告訴你，你就是兇手，那兩侍衛就是證人，皇宮裏的侍衛豈會被別人收買，所以他們的話就是鐵證，你是逃不掉的。”我直直看着她，不緊不慢道：“如果兩個侍衛的話就是鐵證，那麽阿哥的話是不是更不容置疑？”

陳絲顔一聽我暗提到十阿哥，臉色頓時一變，再說不出話。她糾結了片刻，還是不願罷手說：“少把十阿哥搬出來吓唬我，我不怕。因為十阿哥偏心你，所以他的證詞根本就不能讓人相信，他救不了你。”看她說得咬牙切齒，我還真有些擔心了，她說的雖然不是真話，但确是實話，十阿哥與我交好，他的話确不能服人，我要是把希望寄于他身上，不太妥當。

我轉念一想，道：“那兩侍衛可以算是你的奴才，那奴才為主子作證，說的話又能讓人信任幾分。既然你我都有不太可靠的證人，那麽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陳絲顔眯着眼問：“你想說什麽？”我道：“害人總是有動機的，請問我害你的動機是什麽？”

她一時被我問住，絮絮然不知說什麽，吞吐了半響才道：“我怎麽知道你有什麽動機。”我立馬接道：“那就是沒有動機啰，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就去害一個人，你去說給誰聽也不會相信，更何況這個人還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那更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害你？”

陳絲顔見再說不過去，就跑向婉貴妃撒嬌道：“姑媽，你可要為我做主啊，韓羽墨害了我，卻嘴硬不承認，一直在找借口，你可不能饒了她，一定得給她好看。”婉貴妃看了我一眼問陳絲顔：“那你想怎麽懲罰她。”

陳絲顔惡狠狠盯着我說：“把她關進大牢去，一輩子都不讓她出來。”婉貴妃搖頭說：“不行，這太過了。”我心想，如果真是我做的，恐怕砍頭都不過，明明就是心虛，不敢做得太過份。

婉貴妃道：“就關她去柴房，餓她兩天就行了。”說得好像很仁慈的樣子，餓我兩天這還是小的懲罰嗎？陳絲顔還有些不依，但看婉貴妃盯了她一眼，只好作罷。

我被兩太監押去柴房，剛出怡香齋，就看見十阿哥和小公主跑上前來。十阿哥還沒走近，就對兩太監怒喝：“死奴才，你們這是想做什麽，還不放開。”兩太監微一躊躇，還是被十阿哥吓得放開了手，又不好對婉貴妃交待，只能硬着頭皮道：“十阿哥，奴才也是奉了貴妃娘娘的命令，迫不得已啊，還請十阿哥體諒奴才們的難處。”

“說什麽鬼話，我去問個清楚。”說着就要走，我趕緊攔下他說：“十阿哥，你別去，如果把這件事弄大了就更不好收場了，我不想再招事端。”十阿哥急道：“那我難道眼看你被他們抓去？”我道：“也沒什麽大事，只是被關兩天而已，不礙事的。”小公主說：“就算不是大事，但也不能無辜受難啊。”我盡力勸道：“你們就聽我一次好嗎？別管我。”也不等他們答應，我便對兩太監說：“兩位公公，走吧。”兩人看了十阿哥一眼，見他沒有反應，才慢慢走向我，只是這次再不敢碰我，只是走在我身後。

只是，我以為忍讓，這件事就安靜的過去了，可沒想到陳絲顔會如此心狠手辣，非要我活不成才甘心。

☆、二十八章

這牢房雖說不是個好地方，但想來比起牢房應該會好很多，沒有床，睡茅草也挺不錯的，不會硬也不會涼。我放寬心躺在厚厚的茅草上，先還睜着眼看着房頂，慢慢的頂不過睡意，閉上了眼。

醒來時，發現窗外已然黑了，睡着了不覺得肚子餓，可這一醒就聽見肚子的叫喚聲了，而且再想睡着也是不行了。我起身想做些事轉移餓的感覺，卻在剛一站起來時，就看到一黑影從窗前飄過，接着一根火棒便從窗外仍了進來，我一讓身，就直直落到茅草上，茅草立時被點燃，而且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很快就形成一片火海。

心頓時被吓得魂飛魄散，火苗撲向頭發，我驚得立馬跳開，直往門口退。我拼命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喊：“來人啊，着火了，快開門放我出去。”可是不管我喊得多大聲，外面都沒有動靜。這柴房的位子很偏，而且平時很少有人來，就算燃起來也不容易一時半會被人發現，可當有人發現時，我恐怕已經葬身火海了。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嗎？這時才後悔，當時我為什麽要自以為是的不讓十阿哥和小公主幫我？如果我真的不幸死了，變成鬼也要去找十阿哥算帳，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落于此地。

不過想來真是奇怪，我想的不是找兇手陳絲顔，而是十阿哥，想不通，恐怕也沒有機會想通了，濃煙将我籠罩，呼吸已成問題，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而且全身像要被烤熟了般熱的難受。很快我順着門滑下了地，再叫不出聲來，昏了過去。

本以為下次睜眼，我就到了天堂或是地獄。可是幸好我還活着，雖覺得心裏難受的緊，但也沒什麽要緊的，只要還活着，一切都不成問題。

十五阿哥端了藥進來，走到我的床邊坐下，輕聲說：“把它喝了。”我順從的喝了藥，感覺舒服了許多，朝他弱弱一笑道：“奴婢多謝十五阿哥相救。”他淡淡道：“只是舉手之勞。”我道：“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我卻是命，你救了我的命。”十五阿哥淡笑不語，轉身将藥碗放在桌上，又走回來才說：“既是如此重要，那你就好好記在心上，以後還我便是了。”我輕點了下頭，應了聲：“嗯。”

他站于床前說：“你就先安心的在這住着，等身體好了些再回袖清齋。我還有些事，不能在這呆太久。”我道：“十五阿哥忙自己的去吧，我可以照顧自己的。”他默了默，旋身出去了。

看他走後，我躺了下來，一面為大難不死而慶幸，一面對陳絲顔的狠毒膽戰。我是因為她關進柴房的，可她這樣一燒，不就明擺着兇手就是她嗎？她竟還能絲毫不避嫌，如此喪心病狂，真讓人頭腦發涼。上次十五福晉沒有把我害死，這次陳絲顔想我死，幸又被十五阿哥所救，可下次呢？我還能有這樣的好運氣嗎？只是現在想得再多也沒用，以後的事不能預測，也不能改變，現在還是好好休息吧。

在十五阿哥的府上已住了兩天，感覺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從十五阿哥那裏知道，外面的人都以為我死在火裏了，小公主悲憤難言，抓住陳絲顔和婉貴妃不放，一定要她們賠我的命。如此大的動靜自是連乾隆都驚動了，但因為沒有證據，乾隆也沒有對兩人做出什麽處置。

想到小公主為我哭得不成樣子，心裏就不舍，十五阿哥本來想說把我還活着的事告訴小公主，但被我拒絕了。如果不徹底把她打倒，以後小公主還不知道會傷心多少次呢？既然陳絲顔想讓我死，那我就死一次給她看。

“你真的要這麽做？”十五阿哥淡淡的看着我問。我點了點頭道：“只有這樣才能逼出她自己說出實話，我不想再提心吊膽的一直防着她，這次有十五阿哥相救才幸免于難，但只要我不死，陳絲顔就不會罷手，可我當然不想死的，那就只能讓她不再有機會來害我。”十五阿哥想了想，不再作何言語。我看着他道：“就麻煩十五阿哥幫我準備那些東西了。”

夜黑風高，四下死一般的靜寂。我穿着十五阿哥準備的衣服，一副貞子的模樣出現在陳絲顔的寝房外。心想這次非要把你吓慘不可，看你還敢害我。

“陳絲顔～陳絲顔～”我冷冷的呼着陳絲顔的名字，站在她的床邊，用披散的亂發擋住半邊臉。陳絲顔動了動，沒有醒，我又提高了些音量喊了兩聲，她終于猛然睜開眼，待看到我的模樣，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驚恐的往床裏邊鑽，嘴裏顫抖的問：“你、你是誰？”

我慢慢将頭擡起來，直直的盯着她，她又是一個寒顫，眼睛瞪大。我悲憤開口：“把我燒成這個樣子，你還認識我嗎？”陳絲顔瞳孔瞬然放到最大，全身發抖得厲害，結巴道：“你是韓羽墨！”我冷笑咬牙道：“我死得冤枉，我不甘心，我要你給我償命。”

陳絲顔更是驚恐，臉色霎時變成死白，一把抓起被子擋住臉一個勁的說：“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想到柴房會發生火災的，你的死是意外，求求你不要來找我，我真是無心要你死的。”

我怒吼一聲：“死到臨頭，你還敢狡辯，除了你還會有誰想讓我死？”陳絲顔又是一顫，哆嗦道：“真的不是我，我怎麽會明目張膽的把你抓來，卻讓你死在我手上，這樣不是誰都會認為是我做的，我不會笨得這樣給自己找麻煩的。”

我突有些遲疑，陳絲顔說的不無道理，小公主不是都認為是她害的我，那其它的人大多也應該是這樣想的，她陳絲顔真會如此笨，分不清場合時間？可除了她還會有誰也想置我于死地？另一個最有可能的十五福晉也被我排在外，因為聽十五阿哥說她這幾天回了娘家，不知道我被關，就更不可能有時間來放火了。難不成是八阿哥？我和他應該沒有如此大的仇吧？

陳絲顔還在拼命說：“真的不是我，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燒很多紙錢的，你就放過我吧、、、、、”後面她說的什麽我已聽不見了。

“看來并不是她。”十五阿哥道。我一邊扯着臉上的假疤痕，一邊說：“我也覺得她的可能性不大了，人在被驚吓的情況下不可能還說得出假話的，更何況她說的很有道理。”我将道具重重擱在桌上，道：“沒想到要我韓羽墨命的人還不只一個，陳絲顔在明處倒還好，另一人根本不知道是誰，就真的防不勝防了。”十五阿哥靜默無語，我也是愁緒不展，郁郁沉悶。

半響我站起來對他說：“既然陳絲顔不是兇手，我也應該回去，不能再讓小公主傷心了。”十五阿哥輕輕颌首，我繼續道：“謝謝十五阿哥如此幫我。”他嘴角淡淡揚起一抺笑，說：“說謝謝還是要還我的。”我略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也輕笑了起來。兩人笑了一陣，十五阿哥便出去了。

我回到袖清齋時已是子時，要是在這半夜冒然的出現在小公主面前，她肯定會被吓着，于是悄悄進了屋，卻是沒見着安仁，這麽晚了她怎會沒在房裏睡覺呢？只是想歸想，也沒怎麽深想，因為實在累得很，和衣躺上床就睡着了。

翌日起床時還是不見安仁，她難道一晚沒回？算了，問小公主就知道了。看時間，小公主此時應在房裏用早膳，我也就出了門去小公主房間。剛到門口就聽裏有人在說話。“公主，你多吃一點吧。”是安仁的聲音，原來是在小公主房裏。又聽小公主沙沙的聲音道：“我吃不下，安仁，你端出去了罷。”“可是公主，安仁知道你為羽墨的死非常難過，但是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怎麽行啊，要是羽墨知道的話，肯定會心疼的。”

小公主怎能不吃不喝呢！安仁說得對，我真的又愧疚又心疼的，要是早點讓她知道我還活着的話，就不會累她受如此苦了。

“可是我真的沒有食欲，吃不下。”小公主毫無精神道。只聽安仁重重嘆了聲，沒一會兒就聽開門的聲音。門一開，安仁看到我就愣住，手中的食盒一下子落了地，接着就聽安仁驚世駭俗的一聲大叫。我趕緊抓着她的雙臂安撫她的情緒道：“安仁你別怕啦，我不是鬼，我還活着。”只是她完全不聽我說什麽，只顧着叫喚。

小公主聞聲跑出來問：“發生什麽——”，接下來的話在看見我後咔在了喉嚨。安仁停住大叫，一邊拉着小公主往屋裏跑，一邊嚷着：“公主，羽墨的鬼魂回來了。”我趕緊追進去道：“我不是鬼啊，你們冷靜點嘛。鬼是不會白天出來的，我真的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