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抛磚引玉【捉蟲】
大家都以為這位恩陽縣主剛剛從外面回來, 又是頭一次進宮,必是小心翼翼又謹言慎行,自卑怯懦不敢輕易開口, 如那剛進城的沒見過世面的村婦般, 看什麽都新鮮, 也看什麽都害怕。
誰知她一上來就如此刁鑽,讓正二品的诰命夫人顏面盡失, 絲毫沒将對方放在眼裏。
白芙笑看着曹夫人與曹大小姐的臉色,神情輕蔑。
她爹跟她說過, 衛國公府不需要一個乖巧聽話八面玲珑的縣主。
相反, 一個嚣張跋扈狂妄肆意的縣主更能讓人放心。
因為狂妄也就意味着不懂事, 而越是不懂事的人威脅也就越小。
試想一下一直以來都低調隐忍恪守規矩,偏偏卻又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的衛國公府,忽然間冒出這麽個不懂事的縣主,而身為一家之主的衛國公又對這個縣主言聽計從百般寵溺,這能讓很多人都松一口氣, 也能讓很多人放松警惕。
所以白芙完全不用擔心自己惹出什麽麻煩,因為她惹的麻煩越多, 衛國公府的麻煩也就越少。
曹夫人和曹大小姐被噎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不精彩。
曹大小姐年紀小,不似曹夫人沉得住氣,張口還想再說什麽,恰逢此時卻聽有內侍宣道:“皇後娘娘駕到。”
殿中衆人忙躬身肅立,次第施禮。
皇後康氏今年十八歲, 鵝蛋臉,丹鳳眼,看上去沉靜內斂。
她在一衆宮女內侍的擁簇中而來,身邊還跟着白芙的繼母顧氏。
顧氏先前剛一入宮就被皇後請去說話,直到此時皇後入席,才跟着一起落了座,不知為何深深的看了白芙一眼。
宮宴正式開始,各色菜式流水般的送了上來,席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有事先安排的樂師和舞女獻藝。
雖然大家都是女子,用的也都是果酒,但氣氛也算熱鬧,相互恭維奉承,或是迎合着皇後說些趣話,看上去倒也融洽。
魏大小姐感激白芙剛剛為她出頭,趁着樂師獻技的時候小聲對白芙道:“多謝縣主剛剛為我解圍。”
白芙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反倒對她有些歉疚:“此事本也因我衛國公府而起,魏大小姐不必在意。”
魏瀾搖頭,她心中十分清楚,相比起侄兒被救,父親沒被貶官,衛國公府退親一事實在是不值一提。
恩陽縣主若是不願意,剛才其實完全不必理會她。
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可見是個性情耿直的女子。
顧氏聽着他們的話皺了皺眉,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麽。
白芙大致說了一下,顧氏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難怪魏大小姐被安排在了這裏,原來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她拍了拍白芙的手,點頭道:“做的好,這種時候就該站出來,不然那些阿貓阿狗還以為咱們衛國公府好欺負呢。”
白芙笑了笑,繼續跟魏大小姐聊天。
她向來性子活潑,又有心逗魏大小姐開心,不多時便讓魏瀾臉上有了笑意,忘卻了剛才的煩惱。
但偏偏有人就是想找事,看不慣她們這般,好像不捉弄一下她們就不舒服似的。
當樂師舞女退下之後,按照每年宮宴的慣例,都會由各家未出閣的女孩子們展示一些自己的才藝,既是為宮宴湊趣,也是為了在諸位夫人們年前露一露臉,指不準兒誰就入了哪家夫人的眼,促成了一門姻緣呢。
這個環節是提前安排好的,各家女子準備了什麽樣的才藝也都事先拟了單子,帶來的樂器等等也都經過查驗,一般沒有臨時增加或是更改的。
可今年偏偏有人多了句嘴,在衆人開始展示才藝前問了一句:“不知恩陽縣主擅長什麽?可能給我們打個頭,讓我們開開眼界?”
說話的是坐在白芙對面的女子,錦衣華服,貴氣逼人,懶懶的坐在椅子上,就像坐在自己家裏一樣,絲毫沒有拘束的樣子。
她一邊吃着水晶盤裏婢女剝好的葡萄,一邊斜睨着白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挑釁。
衆人誰不知道,白芙是衛國公府前些日子剛剛找回的女兒,先前十餘年都生活在外面,而且聽說還是住在山裏。
這樣的人,能會些什麽?別說展示才藝了,會識字就不錯了。
有人忍不住掩唇低笑,顧氏見狀繃着臉道:“奉安郡主,恩陽縣主如今已經嫁為人婦,這展示才藝的事還是留給你們小姑娘吧。”
皇後也笑着打圓場:“是啊奉安,恩陽縣主初來乍到,提前又沒有準備,什麽東西都沒帶,你讓人家怎麽展示?”
那意思就是白芙不展示是因為沒帶東西進來,而不是她什麽都不會。
奉安郡主卻不肯就這樣放過白芙,笑着道:“娘娘無需多慮,恩陽縣主沒帶,我們的可以借給她啊,琴棋書畫不拘什麽,只要她想用,我一定親自幫她借來。”
說完又對顧氏道:“齊夫人,我正是怕待會兒我們現了醜,所以才請恩陽縣主先開個頭啊。這樣我們也好知道自己的才藝如何,若是實在拿不出手,就索性不出來丢人了。”
這最後一句指桑罵槐,說的就是白芙不敢站出來是怕丢人。
顧氏還欲再說什麽,卻被白芙拉了一下,對她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我自己來”,便擡頭對奉安郡主道:“實在是不好意思,讓郡主失望了,琴棋書畫我都不擅長。”
她說的平靜而又坦然,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這并不是件丢臉的事似的。
衆人似乎也沒想到她會承認的這麽幹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
奉安郡主輕笑一聲,道:“不擅長也可以展示啊,就當是抛磚引玉嗎。”
抛磚引玉向來用于自謙,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那就是赤|裸|裸的諷刺了。
白芙也不惱,反而笑的更加真誠了:“好啊,不過可惜我是真的一點兒都不會,不如郡主先表演來給我看看,我也好照着郡主的玉,抛塊兒磚出來啊。”
奉安郡主面色一沉,氣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表演?
這恩陽縣主可真敢說!
戲子歌妓才用表演,她堂堂大魏奉安郡主,榮親王的嫡長女,她竟然敢用這樣的言語羞辱她?!
還說什麽照着她的玉抛塊兒磚出來?這豈不是說即使她抛的磚不好,也是她這塊兒玉在前沒有演好?
場中衆人哪裏想到兩人言辭交鋒會說到這個地步,不禁再次倒吸了口涼氣,由衷的又感慨了一次:這恩陽縣主,嘴可真毒!
眼看再這樣下去兩人真要吵起來了,皇後不得不沉着臉低斥了一聲:“奉安!坐下!”
對白芙那邊卻是半點兒斥責沒有。
這樣的舉動讓諸人心中又是一陣掂量,別說是站出來替奉安郡主說話了,就是連跟着笑話一下白芙都不敢了。
奉安郡主自然是不甘心,但看皇後面色十分難看,眼中暗含警告之意,只能憤憤的把這口氣咽了下去,想着以後再尋機會整治這個恩陽縣主。
…………………………
另一側宴請官員們的大殿裏,比女眷那邊更為熱鬧。
幾名歌妓退下後,殿上的徐銳忽然對蔣巅說道:“将軍,接下來的歌舞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你可要好好看看。”
說完示意侯在場下的幾人上場。
蔣巅莫名,轉頭看向臺下,只見幾名舞女擁簇着一個身材婀娜的佳麗緩步而來。
那女子十六七歲,膚如凝脂,眉如遠黛,鳳眼含情,紅唇邊挂着淺淺的笑,眼角有意無意的向蔣巅這邊瞟過來。
歌聲悠悠,長袖飄飄,舞步輕晃間,那場中的女子好似仙子。
一曲終了,女子終于停了下來,許是因為跳了支舞費了些體力,面色微紅,比剛才更加美豔三分。
徐銳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着問蔣巅:“将軍,這位姑娘美不美?”
蔣巅跟着點頭:“美。”
徐銳輕笑,又問:“有多美?”
蔣巅皺眉想了想,終究是不擅長用言辭描述這些事情,只能幹巴巴的答了一句:“像仙女一樣美。”
話音落,殿中響起一陣低笑聲,徐銳也跟着笑了,道:“那跟你身邊那名女子比起來呢?”
蔣巅是個實話實說的人,毫不猶豫的答了一句:“這位姑娘更美。”
徐銳聽了哈哈大笑,指了指坐下的一位官員。
“這位姑娘正是郭大人的次女,今年十六歲,不如朕做主,将這位郭二小姐許配給将軍為妻如何?”
蔣巅面色一沉,眸光微凝。
郭世安好歹也是個四品官,還是個文官,竟然讓自己的女兒在一衆男人面前獻藝?只為了迎合徐銳讓他能夠做出這樣的安排?
這朝廷真是爛到骨子裏了!
“不!”
蔣巅斷然拒絕:“我不想娶她為妻。”
老子已經取過妻了,她現在正在另一邊吃飯呢。
場中女子顯然沒想到他會拒絕的如此幹脆,剛剛還挂在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徐銳倒是并不感到十分吃驚,仍舊淺淺的笑着:“将軍為何不願?你剛剛不還說她像仙女一樣漂亮嗎?娶個仙女回家難道不好?”
蔣巅擰眉:“我又不喜歡仙女。”
這話說的好像對也不對,徐銳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倒是那女子大着膽子幽幽開口:“那将軍喜歡什麽樣的?”
蔣巅想說阿芙那樣的,但這話又不能說出口,只能不耐煩的回了一句:“關你什麽事?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郭二小姐臉上的笑徹底挂不住了,嘴角一癟,差點兒當場哭出來。
這天的宮宴有兩個人在事後被議論了很久,一個是男賓這邊的威猛将軍蔣巅,一個是女眷那邊的恩陽縣主白芙。
兩人雖然身處不同的宮殿,被議論的話題卻都差不多: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