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跪再跪
這塊玉牌是先帝在世時所刻, 當時他笑着對年幼的徐钺與徐銳說,将來你們誰登基為帝, 這塊玉牌就給另一個人, 免得你們兄弟阋牆, 鬧出如前朝那般手足相殘的事來。
兩人當時都懵懂無知, 只把這當作玩笑話,直至後來徐銳登基, 親眼見到前任太監總管将這塊玉牌交給了他大哥,他才覺得如鲠在喉。
大哥即便沒有這塊玉牌, 其在朝臣中的地位也遠遠超過他這個皇帝了。
若是有了這塊玉牌,豈不是能越過他這個皇帝, 指點江山?
雖然當初父皇說了這塊玉牌只可用來保命, 但誰知道那些老臣會不會把雞毛當令箭, 追随大哥打壓他這個真正的皇帝?
徐銳為此很是惱怒了一段時間,偏偏又不敢說出來, 那個時候他才剛剛登基,地位尚且不穩, 根本就不敢輕易惹怒這些朝臣。
可他也不想讓大哥帶着這塊玉牌走,就讓人在大哥出宮的路上裝作不小心撞到了他,将這塊兒玉牌撞碎。
當時負責這件事的人明明告訴他成了, 玉牌确實從大哥懷中掉出來摔碎了,周圍不止有一個人看到,而且事後大哥也很是難過了一段時間。
如果當初碎的不是這塊玉牌,他又何必難過?
所以他從沒想過, 當初碎的那塊兒會是假的,他那個心有七竅假仁假義的大哥,竟然騙了所有人!如今還把這塊兒玉牌給了蔣巅!
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有了反意?是不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真的把皇位給他,只不過是想讓他先坐一段時間,等完成父皇的遺願之後再拿回去?
徐銳氣的雙拳緊握,頸側青筋鼓脹的幾乎裂開。
他想不顧一切的沖過去拔刀把蔣巅砍死,可是他不能!
為了能夠理直氣壯的給蔣巅治罪,他還特地帶了幾個朝臣過來。
這其中有人認識那塊玉牌,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随着一個人跪下,陸陸續續更多人跪下,到最後只餘他一人尚且站立着。
蔣巅揚着下巴看着他,絲毫不掩飾臉上的譏諷與蔑視。
“陛下不是孝子嗎?見了先帝怎麽不跪?難道是因為先帝已故,就不講他留下的遺物放在眼裏了?”
這個罪名十分嚴重,一旦傳出去,那些一直在暗處蠢蠢欲動,随時準備擁立徐钺将他取而代之的人,一定會立刻沖出來,以不忠不孝為由合力彈壓他,給遠在三郡的徐钺造反的借口。
徐銳咬牙,身體因為巨大的憤怒而微微發抖。
但最終他還是彎下了膝蓋,伏跪在地:“兒臣……拜見父皇!”
好兒子!
蔣巅心裏接了一句,這才将玉牌收了起來。
“陛下起來說話吧。”
徐銳心中再次一沉,指甲幾乎摳進地裏。
從來只有他對別人說起來說話的,哪有別人讓他這個皇帝起來說話的。
這恥辱……他總有一天要百倍千倍的還回來!
徐銳咬着牙站了起來,面色極為難看。
蔣巅卻像沒看到似的,施禮道:“陛下,微臣今日拿出這塊腰牌也是實屬無奈,這郭夫人和郭二小姐太不要臉了。”
“剛剛郭二小姐落水,微臣正好路過附近,他們便拜托微臣施救。”
“微臣原本不想救的,郭夫人卻說她身邊帶的下人都不會水,再不救郭二小姐就要淹死了。”
“微臣好心,想着狗命也是命,他們既然求我,那就救一救吧。”
“不過微臣怕被狗賴上,所以事先說好了,即便救了郭二小姐,微臣也不會娶她,因為微臣不喜歡狗。”
“郭夫人答應我,絕不将此事告與任何人,也不會以此賴上我,我這才下湖救人。”
“誰知他們轉臉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皇後娘娘,還想求皇後賜婚,讓我娶這癞皮狗。”
“陛下您說,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堂堂大魏威猛将軍,您欽封的永寧侯,怎麽能娶條狗為妻?這也太羞辱我了!”
這一番話說下來,圍觀衆人已經完全弄明白了事情始末,更對蔣大将軍的毒蛇有了新一番的認識。
說郭二小姐羞辱他?
這到底是誰在羞辱誰啊?
郭夫人剛剛看到自己女兒被壓在水下沒暈,看到她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沒暈,此刻聽了蔣巅一番話卻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她的女兒經過剛剛那一番事,已經是無法在京城立足了,如今再被這麽羞辱一番,那是要了她的命啊!
跟随徐銳一起來的郭世安此刻也惱羞成怒,站出來辯駁道:“永寧侯!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
“我夫人乃是四品恭人,我女兒亦是大家閨秀,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你不願與我郭家結親可以,卻不可侮辱我郭家門風!”
“有什麽事找陛下查明真相理清其中的誤會便可,何必在這裏逞一時口舌之快!”
這就是說這件事中間一定是出了什麽誤會,蔣巅是因為這些誤會才曲解了他夫人和女兒的意思。
另一方面則是提醒蔣巅适可而止,将事情交給陛下處理,免得待會兒不能收場。
若換了別人或許就順着他的話暫且将此事了,但蔣巅從把郭二小姐拉出來的時候就鐵了心把事情鬧大,又怎麽會聽他的?
他不急不緩的再次将懷中玉牌掏了出來,對郭世安道:“郭大人的意思是我在撒謊?蔣某以先帝玉牌起誓,我剛剛所說若有一句虛言,你全家不得好死。”
你……
起誓哪有拿別人全家起誓的!
郭世安怒發沖冠,卻見蔣巅将手中玉牌晃了晃,“跪下”兩個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原本已經跟随徐銳一起站起來的衆人只能再次跪下,徐銳也不得不再次跪伏在蔣巅面前,膝蓋落地時狠狠地瞪了郭世安一眼。
郭世安心中一顫,再不敢多言半句,老老實實的低下了頭去。
“哎呦,陛下您怎麽又跪下了?快起來快起來。”
蔣巅嘴上說着,卻連伸手虛扶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徐銳咬牙站了起來,見他将玉牌收了起來,這才道:“将軍的委屈朕自會為你查明的。朕還有些政事要處理,就不在此逗留了。”
說完不等蔣巅施禮,轉身便大步離去了。
幾位朝臣随着徐銳一起離開,大批侍衛也随之撤離。
這宴會鬧到如此地步,是說什麽也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有人陸陸續續的找借口離開,皇後也不勉強,直接讓大家都散了。
今日之事雖然出乎意料,但卻讓她覺得大為痛快。
一想到徐銳剛剛那一臉吃了屎的表情,她就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這麽多年,終于有人能狠狠地收拾徐銳一番了!
這個昏君,早應該遭到這樣的報應了!
…………………………
回到殿中的徐銳推翻了幾案,将房中器物盡數摔碎。
“玉牌!玉牌!他竟然有父皇的玉牌!”
“為什麽父皇要留下這種東西?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他就是不看好我,只喜歡大哥!知道大哥暫時不能回國,就用這種法子幫他留住皇位,方便他日後打壓我!”
宮女內侍們跪在殿中瑟瑟發抖,除了角落裏的劉璋,沒有一個人敢再站着。
徐銳發了好一通脾氣,直到手邊再也沒有東西可砸,宮女也被他打暈過去好幾個,這才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
劉璋上前,一邊吩咐其餘內侍将殿中收拾了,一邊掏出帕子為徐銳擦汗。
“陛下不要動怒,傷了身子反倒不好。”
這樣的動作換做任何一個內侍來做都是逾矩的,但徐銳并沒有呵斥他,反倒任由他給自己擦拭着,在他的聲音中漸漸冷靜下來。
“我也不想生氣,可是一想到父皇給大哥留了後路,我就恨不能去掘了皇陵,把他挖出來問一問!我到底哪裏不如大哥!他為什麽總是只看得到他,卻從來看不到我?”
“陛下又說氣話了。”
劉璋拍撫着徐銳的肩道。
“先帝的皇陵亦是大魏歷代皇帝的皇陵,也是您日後安寝之地,豈能說掘就掘了?”
徐銳也知道自己說的是氣話,可他是真的不服氣。
同樣都是父皇和母後的孩子,大哥卻從小無論什麽都壓他一頭。
他原本也是真心實意的佩服過這個大哥,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大哥一樣另百官臣服,成為一代明君的。
可是那些大臣們卻處處拿他跟大哥作比較,即便大哥已經明明白白的放棄了皇位,離開了大魏,他們卻還心心念念的想着他,惦記着他,仿佛他這個皇帝根本不存在似的!
為什麽他那麽努力,卻還是沒有人看到!
為什麽他明明也不比別人差,卻總是被當做大哥的影子一般?
他絕不要做別人的影子!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真龍天子!這天下是他的,這皇位是他的!誰都休想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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