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間進入五月中旬,學校再沒什麽心思搞什麽光榮榜,一輪又一輪的模拟題壓得學生們幾乎喘不過氣,漫天飛的同學錄在這時候也越發泛濫。

常常上個廁所的功夫,桌面上就壓了好幾張希望季大美女賞臉垂青的同學錄。

季汐然下課的時候寫不完,只好上課的時候寫。

已經到備戰高考後期,文科不像是理科,還有提升的空間,這時候的文科,知識點已經理清了,上課的時候除了背書就是背書,不想背也可以弄一些別的,老師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她寫着寫着,忽然一張奇奇怪怪的“同學錄”出現在她面前。

那是用一張算數的白紙自制的,上頭用黑筆描粗,寫了大大的“同學錄”三個大字。底下也是模仿正宗的同學錄寫好的姓名等一系列東西。

這字跡很是工整,看起來很像是女生的,不過季汐然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哪位同學能這麽有創意,竟然能搞出來這麽別具一格的“同學錄”。

她的同桌陸彎彎同學昨夜貓在被窩裏看了一夜的韓劇,此刻睡的正香,搞不好在和心愛的歐巴在約會,她也不好意思打擾她,只能趁着歷史老頭轉身寫板書的時候,用手肘拐了一下後桌同樣趴着睡覺的木子松,“喂,松果,這是哪來的。”

“什麽哪來的。”木子松正夢到在和年級女神之一的溫欣妍約會呢,突然被她弄醒,一時之間憤怒難言,剛想表達一下不滿,被季大美女的眼神一斜,他仿佛看見季大美女身後千千萬萬的男同胞拿着榔頭用憤怒小鳥一樣的目光瞪着他,即刻慫了。

不情願的揉揉眼睛,往她手裏看了一眼,頓時也覺得奇怪了,嘿嘿一笑說,“這哪個哥們,這麽有創意,這個好,我喜歡,要是送給女生,肯定會被誇用心,嘿嘿,嘿嘿。”

季汐然看他那副流哈喇子的樣子,頓覺無語,“什麽你喜歡,我問你這是什麽時候,誰放在這兒的?”

“啊——”這可把他問住了,畢竟男生心思粗,他一下課就跑出去和男孩子們瘋鬧,又怎麽知道這些。

“問你我真是腦子壞了。”季汐然搖搖頭,轉過去,對着這份同學錄看了又看,還是工工整整的将自己的信息寫上去。

因為那原先的字是用小楷寫成的,她看着看着,心裏莫名起了不認輸的意思,為了不輸給她,她還特意把自己練了十幾年的行書用上了,一份同學錄寫的比高考語文卷子還用心,整整一節課才寫完。

寫完了後,拿着這張特制的“同學錄”,她略一思考,還是将它放在了原來的位置。

這樣,它的主人就不會認錯地方,錯過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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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學生們保持飽滿的精神,學校向來推崇午睡,一般都是十一點四十下課,下午兩點半才上課。

溫欣妍坐在教室裏,一直熬到三樓窗邊的那個人離開了,她才慢慢扶着餓的發疼的胃,一步一步挪下樓。

文理科樓相隔的那個大天井,陽光可以斜照下來,絲絲的細雨也可以順着爬滿青苔的牆面滲進來。

陽光,雨露,讓天井中種下的那些花草的長勢很好。

溫欣妍走到文科實驗班門口的時候,擡頭正巧能看見一朵飽滿綻放的狀元紅,随着風的舞動搖曳。

她做賊心虛的走到常常盯着看的位置,一眼就看見壓在一個玲珑鬧鐘底下的特殊的“同學錄”。

它沒有被人嫌棄,相反的,經手的人似乎還很愛惜它。它被用行雲流水的字跡寫上,在末尾的那一塊,還留有一段特殊的友人寄語:

陌生的朋友,願你我前程似錦,不負歲月。

很遒勁有力的字跡,溫欣妍想起有一堂高一課,英語老師喚她上去默寫的時候,她寫下的英語單詞就是像現在這樣。

五月的陽光已經有些毒辣了,她站在窗邊,被日光照的有點睜不開眼。

緊緊懷抱着那張特殊的同學錄,她好像懷抱着整個世界一樣。這種感覺很像是小時候,她終于靠撿瓶子攢夠了五毛錢,迫不及待的跑到商店裏去買心儀已久的小人書。

她想看看裏頭的內容,可是怕看完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心裏好像爬滿了幾萬只螞蟻,咬得她左胸口一陣陣鈍疼。

已經快一點了,再不走的話,就會有人過來看見了。

她捂着灼燒的胃往前跑,終于跑過文科班的樓道,到了一個拐角的走廊裏,覺得沒人可以看見她的時候,她實在是忍不住了,靠在一根石柱上,慢慢平複好自己的心跳。

但是她越是想要冷靜,左胸腔的跳動就越是厲害。

最後,終于,她頹然的放棄了。

她取出那張白紙,低頭,認認真真的看上頭的內容。

從名字到性別到地址,她一點點的浏覽上頭的內容,如果此刻有人從她身邊經過,看她的神情,恐怕都以為她是在吸、毒了。

城市的鐘擺慢慢敲了一聲,她指尖慢慢下移,看見同學錄上寫好的三個心願。

第一,我要當個外交官。

第二,我還是要當個外交官。

第三,我就是要當個外交官。

話裏行間,很有季汐然的風格,溫欣妍撫摸着上頭的文字嘴角忍不住勾起,然而勾到一半,她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外交官啊。

她唯一有印象的外交官就是建國後的周總理,現在她對于這個職業的印象還停留在歷史書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裝接待外國友人的畫面。

很偉大的理想,也很适合她。

不像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賺錢。

下午兩點,睡飽了的學子們紛紛返校,繼續開始新一輪的戰鬥。

季汐然抱着一杯冰沙颠颠的走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果不其然,那張特殊的“同學錄”已經被拿走了。

她看看自己的桌上,幹淨整潔,那個米老鼠的玲珑小鬧鐘依舊是斜着擺的,連角度都沒有錯。

很完美的犯罪麽,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季汐然面無表情的咬了一下吸管,暗自想,還好這個人只是偷偷摸摸給她送一頁同學錄而不是想要謀殺她,否則,她可就喝不到明天的奶茶了。

她一時之間想不到,到底是誰這麽無聊。在那之後近一個月,她一直在等着那個人露面,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那個人竟然那麽能忍,一直到快要高考,他都沒有露面。

如果說有一場活動會讓全國上下都記憶深刻的話,那無疑就是高考。

高考,幾乎在每一個華夏人的青春裏都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高考前夕,整棟高三教學樓都瘋了。一堆堆的書本被撕成了碎片,伴随着那些數不清的碎片被高興瘋了的考生們從高空中丢下,一場又一場的故事就在那瞬間開始,落幕。

季汐然沒舍得撕書,陸彎彎那個沒良心的把自己的書撕了還沒過瘾,要撕她的書的時候,被她一巴掌呼到牆上趴着。“去去去,別碰,這可是聖賢書!”

“什麽聖賢書!”陸彎彎同學很不甘心,捂着心口表示自己被傷到了,“汐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清醒點好嗎!你學得是文科!你手裏拿的明明是化學書!咱們從高一開始就不學化學了好嗎!”

陸彎彎同學幾乎聲嘶力竭。

可惜季汐然沒打算理她,而是寶貝的将那本書和自己工整的英語筆記放到一起,加入運回家的套餐中,順便賞了她一枚白眼。“你就不許我做個留念啊。我把這本化學書拿回家,以後作為傳家寶,教育我兒子,孫子,重孫子,不行啊?!”

陸彎彎氣得幾乎絕倒。

不過季汐然說的是實話。她的确是打算把那本化學書拿回家去做紀念的。

那麽多用不到的理科書籍,唯有一本化學書獨得季大美女的青睐,那其中一定是有特殊的緣故。

不過季汐然嘴巴和上了鎖一樣,但凡季大美女不想說的,就是最好的鎖匠過來了也撬不開她的嘴。

陸彎彎放棄了,一轉頭不知道勾搭上誰,沒了影子。

季汐然看着不斷從樓上飄落下來的紙頁,擡頭往六樓最後一扇窗戶看了一眼。

穿着牛仔衫的少女依舊在安安靜靜的做題,好像這場狂歡和喧嚣和她沒有關系一樣。

看着她,季汐然莫名想起了她爺爺家的那口老井。

紅磚四周長滿了青苔,鐵欄杆上也都是鏽跡。平常總是一點波瀾也不起,就算要打水,将水桶抛下去,那井水也是一樣的不會起任何波紋。

古井不波,心如止水,和尼姑似的無趣。

她揉了揉眼睛,嘴裏嘀咕一句,坐下來繼續喝她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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