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中裏人多，各種風言風語也就層出不窮。

而作為八卦的中心，女廁所一直是傳播各種流言的不二之地。

理科班女生少，課間廁所沒幾個人，即使這樣，溫欣妍進去的時候，還是能聽見不少八卦。

一部分日常牢騷題目太難作業太多老師太不通人性，一部分是哪個班又成了一對的，一部分是關于自己的，剩下的絕大一部分是關于季汐然的。

不同于她日常除了做題幾乎不說話的性格，季汐然很外向，曾經市裏有個專門針對學生成績做的采訪，她拒絕了，季汐然被校長安排頂上，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來跟記者互相對話開玩笑時，那份機智和言笑晏晏的美人模樣，讓很多人都對她産生了興趣。

一時之間，在她的班上，一下課就能看見許多男生在往裏頭張望，他們大多數都是找她的。

但季大美女不知道是遵守校規校紀不想談戀愛，還是那些人她都看不上眼，三年來拒絕的人從學校門口能排隊到城西湖，那些男生為了追求她送來的東西，她也都送給別人了。

讓她記憶猶新的是，在她們高一還沒分班的那次聖誕節，年級有名的富二代給她送了五百二十盒德芙巧克力。

在香飄飄奶茶繞地球三圈的時候，德芙縱享絲滑的名號就能與之對壘，并且由于一盒德芙價格不菲，更是讓女生們認為，檢驗男生愛不愛你的标準，就是看他送你的是巧克力，到底是雜牌的，還是德芙的。

被人送了五百二十盒德芙，說出去多麽讓人豔羨，多麽讓人心動啊，然而季大美女的表情跟吞了蒼蠅似的，站在教室門口對着那一大盒巧克力大眼瞪小眼。

她禮貌的拒絕了富二代的求愛，但富二代死活不肯把那一堆德芙收回去，于是，季汐然悲劇了，她被迫成為了聖誕老人，給每一個路過她們班的女孩子都發了一盒巧克力。

她把巧克力遞給她的時候，化學晚自習剛結束，為了回家，大家一股勁兒的往前沖，一刻功夫後就沒了人影，教室裏只剩她們倆和半人高的書堆。

二十盒巧克力放在她面前，讓她驚訝的從習題裏擡起頭來。

“天太冷了，你要吃盒，吃盒巧克力暖暖身子嗎？”季大美女雖然被塞多了情書，講多了情話，但她有個毛病，一看到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就容易腦短路。

短路的時候，口不擇言，啥話都能說出口。

也不知道巧克力怎麽就能暖身子了，把巧克力融了做成熱巧克力澡，讓人泡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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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了就想笑，季大美女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懊惱的直跺腳，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東北腔都出來了，“嗨呀，你到底要不要啊。”

一盒巧克力的熱量絕對超過520代表的重量，熱量高，能量也不少，一盒巧克力，可以頂得上幾袋煮面，對于當時的她來說，絕對是最需要的東西。

她滿懷着感激收下了禮物，晚上做夢的時候，意外夢見了季汐然，她穿着一身聖誕老人的衣服，鼻尖套個可愛的大紅鼻子，手裏背着一大兜禮物，別別扭扭的給她一盒包裝得特別好的禮物，對她說，“聖誕快樂。”

往後的時日，因為這件小事，她和季大美女的交集慢慢變多。

不過也僅僅是見了面的點頭之交而已，別的倒說不太上。

後來她去了文科班，她倒是越來越能從別人嘴裏聽到她的消息，無論好壞，她在人口中，都好像是明媚而張揚的。

她邊想着這些邊洗手，不知不覺水都快放滿了洗手池，她還沒有察覺到一樣，她的同桌江晨推開廁所門出來看見她出神的樣子，一把拍在她肩膀上，偷偷摸摸和她說，“欣妍，是不是昨天晚上，季汐然真的把你約出去打架了？你這次成績下降，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啊。是不是，因為你每一次成績都壓過了她，所以她心懷恨意，故意要對付你啊。”

群衆的力量是無窮的，群衆的想象力是無盡的，群衆的八卦之心是野火燒不盡的。

溫欣妍怎麽也弄不明白，怎麽一夜之間她和季汐然就成了不恁死對方不罷休的仇敵了。

“沒有，我們沒什麽。”她想解釋，但是老天就是這麽不給人機會，在她要說話的下一刻，“碰”一聲，廁所門開了，季汐然和幾個同學站在門口。

兩方人馬一撞上，頓時□□味十足。

江晨一直是個比較有想象力的人，看一看站在門口的季汐然，又看一看驚訝的溫欣妍，覺得她們倆之間對視的眼神裏都充滿了噼裏啪啦的火花。

要打起來了嗎！江姑娘哆哆嗦嗦的往溫欣妍旁邊移了一下，心裏偷偷想，要是等一下季汐然和旁邊的那倆女生二話不說上來要扯頭發的話，她得好好護着欣妍才行，不然就憑溫欣妍這副柔弱堪比黛玉的樣兒，一下就被撂倒了。

天知道季汐然只是想上個廁所而已，哪知道推開門看見堵在門口當門神的人，恰巧就是另一個身處流言中心的人。而她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也是讓人不甚奇怪。

但憋的快要爆炸的膀胱讓她沒有心思再計較這些了，她臉色烏青的走上前，氣若游絲道，“那個，能讓一下嗎，我挺急的。”

江晨看見她憋得青白的臉色，以為她是在迷惑她們，等她們走開的時候，她就會一巴掌呼到溫欣妍臉上，趕緊怼說，“你急你不會在你們文科班的樓層上啊！”

“那邊人滿了啊。”季汐然也很委屈，衆所周知，文科班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廁所都是不夠用的，所以她只能自作聰明的拉着幾個同伴到六樓解決生理問題。

但是這名同學是怎麽回事，一直攔着不讓她上廁所，這廁所是她家開的嗎？

眼看着季大美女憋得快要爆炸了，溫欣妍趕緊推着江晨說，“快上課了，我們走吧。”

“欣妍，沒事的，你別怕，有我在，她不敢拿你怎麽樣的……”

走了老遠，還能聽見江晨義憤填膺的聲音，內容好像是要英雄救美，讓季汐然不禁打了個肉麻的哆嗦，心裏想這幫理科怪物可真是奇怪。

***

她們呆的城市是個不大不小的城市，城市裏的人有的閑适随和自由散漫，有的卻掐着時間走，唯恐丢失了一分，一秒後，她們什麽也不剩下。

城市的最中央有個大型商業樓，上頭挂着上世紀四五十年代英國的那種挂鐘。

每次挂鐘響起的時候，溫欣妍就會停下手中的筆，淡淡往樓下掃一眼。

季汐然依舊坐在窗邊，每天手裏都換一杯奶茶，而每天看她美滋滋抱着奶茶在喝的樣子，她就一陣奇怪，都說女孩子是水做的，難道季大美女是奶茶做成的？

這個疑惑盤桓在她心頭，不過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她。

只是那天坐在她身後的時候，聞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兒。味道很像是她小時候用的一款牛奶味肥皂。

她沒告訴她被打的原因，她也就沒問，交集終止的最後一次，是她們倆在廁所撞上的那天。

高三教學樓上被挂滿了激勵奮鬥的橫幅，她們班級裏貼的也有，高考的氛圍感染了每一個人，離別的愁緒也讓人心裏發苦。

溫欣妍以前下課後喜歡趁着功夫背一些英語單詞，但自從春節開學過後，她每天下課的主要工作就是寫同學錄。

班裏有六十幾名同學，連帶着同學的同學，連帶着同學的同學的同學。

所有沾親的帶故的，想要和她交往的，想要和她做好朋友的，在此時此刻都有了借口和理由。

溫欣妍在別人眼裏是不太說話但性格很好的人，說什麽請求她都會答應，僅僅是一張同學錄而已，她沒有理由要拒絕。

寫着千篇一律的姓名性別和昵稱，要繼續寫聯系號碼的時候，她忽然看見那一頁印着漂流瓶的灰色紙上出現了一行字：時光流逝，誰也不知道藏在我心裏的故事。

她心裏一動，狀似不經意的問一邊忙裏偷閑偷吃辣條的江晨，“這些同學錄花花綠綠的，都在哪兒買的？”

“就在學校門口的商店裏，你一進去就看見了，裏頭挺多的。”江晨一邊做賊似的往教室外頭看看有沒有班主任的身影，一邊把辣條往嘴裏塞，嘟囔不清說，“一個大概三十多塊錢，挺便宜的，欣妍，你也要買嗎？要買的話，放學咱們一起過去看看。”

從教學樓窗戶望過去，可以看見緊挨着學校門的商店和一些賣廉價飯菜的飯館，更多的是一些幫忙挑東西的腳夫，踩三輪車的車夫，還有在菜館幫傭的洗碗工。

溫欣妍的目光在那些人群中一一略過，最終落在一個花白頭發佝偻身子的中年女人身上。

她握緊手中的筆，将那句幾乎脫口而出的“好”咽到肚裏，仰頭笑了一下，“不了，我中午有點事，我下次再買吧。”

“啊，好吧。”江晨有點失望，不過叫手裏的辣條沖散了不少。

教室裏吵吵鬧鬧的，不論男女，都在班主任不在的時候享受最後和朋友之間的快樂時光。

溫欣妍終于寫完了那份同學錄，她擱下筆，靠在窗戶邊，對着三樓認真在抱着奶茶喝得歡樂不時做做題的女生，雙手做了個相機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