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秋天其實是個很想讓人睡覺的季節。
季汐然抱着一杯據說美容養顏的紅棗枸杞蜂蜜果茶慢慢悠悠的往教室走, 邊眯眼往城市正中央的鐘樓瞧了一眼。
嗯，才十二點四十, 太早了, 太早了。
要不是她爸媽今天出門, 沒給她做飯, 她也忘了帶家裏頭的鑰匙進不去, 也不會現在就往教室裏走。
好困啊, 到教室裏以後, 一定要好好睡一覺。她喝了一口茶, 暗暗想。
“some people saw 不…bright lights in the shy…死噶…sky. The sound of planes could be heard outside the city，some people……”
她正在考慮待會兒回去教室裏以怎麽樣的姿勢入睡才不會脖子痛，有人讀英語課文的聲音就從教室外被秋風送出來。
發音十分的……嗯，一言難盡。
真是難為這位姐妹了，她無奈的想, 這讀得還不如她剛上小學三年級的表妹呢。
不過這才十二點四十, 離正式上課還有近兩個小時, 這位姐妹就在這裏讀書，也實在是夠刻苦的。
她順着這道聲音慢慢走到教室門口。
坐在窗邊的女孩子低頭磕磕跘跘的在讀書, 容貌精致漂亮, 就是臉蒼白，沒什麽血色。
窗外是被秋風吹熟了的火紅石榴花，風一動, 就吹落一片花瓣掉在她烏黑的發絲上。
美人，美景, 的确是美不勝收。
季汐然沒什麽表情的又喝了一口果茶，索性靠在門框上不動了，一雙桃花眼瞬也不瞬的鎖住坐在座位上的人。
溫欣妍也不知道自己讀了多久，覺得脖子有點僵疼的時候，才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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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剛剛擡頭，她就被門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手忙腳亂的收着手裏的書，蒼白如冷玉的臉上因為窘迫染上幾分暈紅，幾乎要跳起來。
“你，你……季同學，你今天來得好早啊……”
“再早也沒有溫同學早啊。”季汐然笑眯眯的，重新站直身體，眼神複雜的在書本和她蒼白的臉之間看了幾個來回，才對她笑道，“溫同學真的很用功。”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她們高中裏不缺聰明的人，也不缺用功努力的人。
其實，讀書讀到最後，最無用的就是“努力”兩個字。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抵不過那百分之一的靈感。
她誇自己用功，溫欣妍并不知道她是褒義還是貶義。或許，是貶義大于褒義的。
但是那又怎麽樣，如果是面前這個人的話，的确是有蔑視她的資本。她又能怎麽樣？她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勤能補拙。我……我太拙了，只能勤奮一點了。”
因為常年吃不到葷菜，她臉色蒼白到讓人覺得敷了一層薄粉，有種病态的美。
其實她并不是拙，只是她出身的那個小地方太窮了，教她們的老師連大專文憑都沒有，有幾個老師都是高中畢業被聘過去的。
溫欣妍的确是很刻苦，對于英語的語法和閱讀她學得很好，但是小地方的人，讀英語的時候只知道默默背英語單詞，默默死記硬背，并不在乎口語，所以她們的英語發音非常差。
第一天上課，教她們的英語老師看溫欣妍入學成績最高，就點她起來讀書。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她溫吞的站起來，以一種不符合她外表的蹩腳發音磕磕跘跘的将一篇課文讀下來時，班裏的哄笑聲響得快把房頂掀掉。
季汐然是班裏唯一沒有笑的人，雖然她對于溫欣妍搶了她的第一名心有不甘，但是她并不是那種以嘲笑別人的短處獲得優越感的人。
滿教室的哄笑聲中，她面無表情的側過頭，看見坐在窗邊的女孩子一直低着頭，蒼白的嘴唇在發抖，瘦得像一根竹竿似的，脊背卻挺得筆直，默默在承受這像是善意的哄笑，又像是惡意的蔑笑。
真是有夠倔的。
季汐然心裏默默嘆口氣。
那時候渾身發抖的人和面前因為被她撞見偷偷讀書而窘迫的不得了的女孩子的身影重疊。
她一步一步走近她。
溫欣妍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就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季汐然坐到她對面，把手裏的果茶放在一邊，拿起她手裏的英語書，将她剛才一直在念卻怎麽都念不好的這一段，流暢的念了出來。
她的發音跟磁帶裏的音調相差無幾，讓溫欣妍有些佩服的時候，心裏也有點哀戚和一些自暴自棄。
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像這樣的。
“發什麽呆，跟着我念。”季汐然念了一段，擡頭看見她只顧着呆呆盯着自己看，就以手扣了扣桌子，讓她回神。
溫欣妍回神是回神了，卻被她話裏的意思驚住了，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她，“……什麽？”
季汐然似嗔似怪的看她一眼，“什麽什麽！來，跟着我念，some people……”
看她還是無動于衷的樣子，忍不住用桃花眼瞪了她一下，不過美人發怒，卻越像是嗔怨。“跟着我念啊！”
“啊，哦…some ……some people……”
溫欣妍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雲裏霧裏的，神思恍惚的跟着她一字一句的念。
“你讀這句的時候，把嘴張開，舌頭放在牙底下，聲音輕一點，對，就是這樣……they could be……”
季汐然的英語很好，她的姑姑就住在美國，她時常過去那邊看她，用英語交流的機會很多，更曾經拿過省演講比賽二等獎。念這些高中的課文，并沒有什麽壓力。
而且可能是同齡人的原因，她教她的時候，她學得很快，竟然比英語老師教她教得還要好。
半個小時學下來，她的發音慢慢糾正了，這篇課文也背了下來。
“果然聰明人學東西就是快。”
确定她的讀音沒有任何問題後，季汐然拿起旁邊的果茶，懶洋洋的喝一口，贊賞的對她道，“小小年紀沒事別學那麽憂郁，我告訴你，小孩子常常苦着臉，是很容易變成怨婦的，怨婦你見過嗎，就是，喏，嘴巴這麽癟，眼珠子凸出來……”
邊說，她邊做了個癟嘴翻白眼的pose，溫欣妍見慣了她漂漂亮亮的樣子，突然看見她這般，有點不适應，不自覺的看着她笑了。
“哈哈，笑了才好看麽。”季汐然看見目的達到了，自己也笑了道，“以後就常常笑一笑，知道嗎，不然每次看見你這樣，我都以為我欠你錢。”
季汐然古靈精怪的，在家裏常常被譽為開心果，對逗女孩子笑，有一套獨特的心得。
溫欣妍被她逗得笑了，眸光軟軟的看着她，心裏頭一次生出和同齡人在一處的快樂。
語言這種東西，并不是說靠一次兩次的用功就可以突破境界，變得非常厲害的，而是要日積月累的努力。
季汐然是個送佛送到西的人，她既然幫了溫欣妍一次，就斷斷不會只幫她一次。像是兩人達成了默契一樣，往後的每一天中午，她都會早早過來，溫欣妍也會早早的到教室等她。
除了季汐然會教她讀英語外，她也會教季汐然物理和數學。
但是人的天賦擺在那裏，溫欣妍是一點就通的，季汐然卻怎麽都不會，郁悶的不得了，還好她并不是那種會糾結的人，不會就是不會了，自己轉眼就去圖書館找小說看去了。
她們學校的圖書館只有兩層樓，一樓是個讀書室，裏面放着很多可以當作作文素材的書。
每個星期的周末，沒什麽事的時候，季汐然都會趁機溜走過來這邊看書。
她對那些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的素材沒什麽興趣，她真正喜歡的是看小說。
從名著到言情小說，她都有涉獵，每次要看書的時候，慣例買一杯奶茶，一看坐在座位上，一看就是一個半小時的功夫。
圖書館是兩層的玻璃建築，陽光反射到門上，把整個屋裏照得像個水晶館。
季汐然看書看得累了，會到二樓左邊的陽臺看風景。從窗戶看下去，是一大片開得茂盛的花圃，別的花還好，給季汐然印象卻深刻的是每年三月份左右開的紫藤花。
一大片盛放的紫色花朵，沿着白色壁柱的回廊攀爬生長，将回廊裏妝點的像是畫裏的那些仙境。
季汐然看着看着，就想起《牡丹亭》裏的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那是個适合告白的好地方。
她喝着奶茶，亂七八糟的一通胡思亂想，遠遠望見溫欣妍抱着兩本數學書，走到被紫藤花包圍的回廊底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早早在那裏等着她，手裏捏着一封染藍的信封。
後面的情節她沒有再看下去，偷窺別人的隐私不是她的作風。
她回到圖書室，随便抽了一本書，坐下慢慢悠悠的讀起來。
第二天，到了約定的時候，溫欣妍早早到了教室，但是怎麽等，季汐然都沒有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