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季汐然确定要出國以後, 就跟老教授請了兩個月假,回去辦護照, 弄出國手續, 順帶休息身心。

女兒要過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兩年, 王女士一想起來就心疼得不得了, 等她提溜着一個大箱子半死不活的回到家, 就誇張的抱住她, 心肝肉, 寶貝兒的叫個不停。

季汐然全程無反應, 目光直直的對着客廳的蘭花看,且臉紅的不對勁,王女士大驚之下去摸她的額頭,發現女兒燙的快熟了,吓得她趕緊開車送寶貝女兒去醫院。

季汐然燒到四十度二, 離燒成傻子還差一步之遙。

醫生和護士在她身邊走來走去的, 她卻沒有什麽知覺。

只是心心念念的想, 她誰也沒告訴,就這麽一走了之, 溫欣妍會怎麽樣呢?

溫欣妍會瘋。

自從上次拱橋前發生那件事後, 她就敏感發現,季汐然有意無意的在躲着她。

打她電話永遠不在服務區,發短信石沉大海, 就連去她們學院堵人,也堵不到。

她快急瘋了, 無奈之下,只好去堵她們寝室的其他三個人。

醫院探望一回來,季汐然就和她們寝室的人坦白說了溫欣妍媽媽的事,本來立場一致指責她的幾個人聽聞,肺都快氣炸了,絕口不提再讓季汐然去探望的事,每次看見溫欣妍的時候,也和看階級敵人一樣,對她不能說沒有好臉色,卻也是沒有以前熱絡。

并且随便編了季汐然和溫欣妍結仇的一個理由,說給班裏的其他姐妹,讓她們不要跟溫欣妍透露任何有關季汐然的信息。她們編的理由像模像樣,不光是班裏的姐妹們,包括蔣正那個不靠譜的,在聽了以後,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怒道,“虧我還看那姓溫的長得好看呢,原來這麽壞!呸!我就是斷子絕孫,我也不跟她說咱們班長大人去哪兒了!”

齊之瑩聽見他這話,心裏很滿意。

啧啧啧,多麽惡毒的誓言,足以說明班裏姐妹們同仇敵忾的心有多齊。

“溫美人,我們真不知道汐汐去哪兒了,我們又不是她的跟屁蟲。”

又一次被溫欣妍堵在教室門口時,齊之瑩抱着書,有點不耐煩,“我還要去學游泳呢,拜托能不能讓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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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同學,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用了所有辦法,也問了你們班的其他人…可是…可是…”

溫欣妍眼眶通紅,越來越瘦,黑眼圈重得驚人,臉頰兩邊幾乎凹下去。本來多麽漂亮溫柔的女孩子,現在看起來竟然那麽憔悴憂郁。

齊之瑩抱着書遲疑了一下,心裏有點動容,咬着唇猶豫要不要告訴她算了的時候,祝棠從教室裏出來,拽着她的手就走,“快快快,回去換泳衣學游泳了,泳池晚上九點就閉館了,再不去來不及了。”

齊之瑩被她拉走,神智也稍微回籠,對她投了個抱歉的眼神,順從的跟着祝棠離開了。

溫欣妍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嘴角的苦笑越來越重。

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她班裏系裏所有人都對她這樣,如果說不是季汐然自己主動授意的,她們會這麽齊心嗎?

季汐然。

季汐然!

這三個字每念一次,她就覺得心裏被淩遲的痛楚就多一分。

季汐然可能不要她了。

但是她不相信,前幾天還好好的,對她那麽好的人,會這樣丢下她不管。

可是天上地下,她可以找的人都找遍了,哪裏都找不到季汐然。

她默默走下外語學院的院樓。

許多大一的新生,齊齊站在學院門口的階梯上讀書,語言混雜不清,她聽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麽,但許多人臉朝上,手裏的書塞在背後,憋着一股朝氣蓬勃的狠勁。

幾個教授站在走廊門口看着他們,眼裏滿是笑意,有個年輕一些的教授笑道,“我們當年要是都那麽用功,恐怕現在也在世界各地當外交官呢。”

溫欣妍寂然無聲地從走廊路過,側身向室內看了一眼,祝棠和齊之瑩在一樓的游泳館學游泳,她們寝室裏最宅的劉小果也在和幾個女孩子打羽毛球打的大汗淋漓。

學院門口豎着幾十根國旗,最中央的是五星紅旗和聯合國和平組織的旗幟。

院樓上,“外國語學院”幾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H大的外語學院不會出廢人,這是全國上下甚至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溫欣妍擡頭看着那幾個字,就好像在看見季汐然抱着一本書對她微笑一樣。

她也揚起微笑,可也許是太陽太刺眼了,幾滴眼淚不自覺的就從眼角流下來。

季汐然是十二月初走的,她病了一場後,人也厭厭的沒什麽精神。

走的那天雪下的奇大,她媽怕她冷,把她裏裏外外裹了好幾層衣服,外面看起來像是個球,走起路來企鵝似的歪歪扭扭的。

總而言之一個字總結,就是,“醜”。

季汐然也懶得理自己現在到底在外人眼裏是個什麽形象了,她拉着行李箱,拿着自己的護照,誰也沒告訴,踏上了飛往霓虹的飛機。

坐飛機并不是頭一次,但是她是第一次見到霓虹國的空乘姐姐。

真的是笑的時候露八顆牙,一點也不少,而且臉上敷着粉,戴着絲巾。像機器人一樣,讓人第一眼看見覺得驚悚。

季汐然一看見她們就倒吸一口涼氣。

她們外教很早就告訴過她,那邊的女孩子不化妝就感覺沒法兒見人。

但她是第一次接觸,一下子沒适應過來。她開始想溫欣妍了。比起那麽濃的妝容空姐,她還是喜歡看清水出芙蓉的溫欣妍。

可是再見她,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窗外的白雲和藍天非常幹淨,她往外看,在幾千米的高空中,默默将“溫欣妍”這個名字埋在心裏。

她睡着了,夢裏是紫藤花架下笑得很開心的漂亮女孩子。

眼角微涼,有什麽鹹鹹的東西入了口中。

溫欣妍。

此後滄海桑田,有緣再見。

***

她媽養了幾個月後,就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她并沒有提回家這回事,而是小心翼翼的對她道,“欣妍啊,你一個人在這裏媽媽不太放心,媽媽就留在這裏,找個工作,照顧你行不行?”

她的狀态的确是很差,皮膚暗黃,頭發枯燥,就連眼睛也因為連日睡不好覺,而熬得通紅,黑眼圈重的像國家保護動物。

她沒有辦法拒絕她媽過來照顧她,就像當初讀書的時候,她沒辦法拒絕她過來陪讀一樣。

而且,她的确是病了,病的不輕,病的離譜。

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在大城市找一份工作并不難。即使她媽沒有學歷,不認得字,但是她手腳麻利,又很勤快,不大一些時候,就找到了一個給人做家政的工作。

一個月三千五百多塊工資,主人家包吃。她高興的跟溫欣妍說了這件事,讓她從宿舍搬了出來,每年也不必交那一千塊的住宿費,母女倆依舊租住在那間出租房裏。

吳蓮每天幹完活回來的時候,都下意識看看女兒的情緒怎麽樣。

她最近趁着給女兒送飯的時候,到外語學院附近打聽了一下,聽說了季汐然已經不在國內了。

不管季汐然去了哪裏,哪怕她去了全是日本鬼.子的地方也好,只要她不在,吳蓮就感覺心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可是轉念一想,沒了季汐然,搞不好她女兒還會因為別的女孩子走歪路,所以她得看好她。

她年紀還小,她爸又死的早,她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了,所以她得盡量看牢她一點。

然而看了好幾個月,她發現女兒并沒有異常,好像沒有把季汐然走了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樣。

這不禁叫吳蓮好生高興。看來她當初的想法是對的,沒有了季汐然,她的女兒果然就好好的了,果然罪魁禍首是季汐然那小丫頭。

她放心了。

只要溫欣妍表面上還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人常說,養兒方知父母恩。

但是有些父母,在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只會關心她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對于她心理的關心,一概沒有。

常有人,表面上的生活豐澤得讓人豔羨,其實心中的田地荒蕪幹裂,一場細細的雨可以滋潤,一場無情的風沙也可以摧毀。

溫欣妍處在兩者之間。季汐然像是一場溫潤的細雨,先是将她的心潤了一潤,再然後就将那顆半幹不幹的心放在油鍋裏煎炸。

于是她的一顆心,比原先還要破碎,還要幹裂。

心都快要幹死了,還在乎外表做什麽。

溫欣妍身旁的人,發現她比平常悶了很多,也冷了很多。像一個幽靈一樣,孤獨的穿梭在校園裏。

一個人到圖書館看書學習,一個人去家教,一個人去參加社團活動,一個人去市場買菜。

有一次,很久沒有看見溫欣妍的齊之瑩從三角市買完文具回來,路上遇到騎自行車的溫欣妍,兩人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她手一抖,差點沒把包裏的文具全都甩地上。

我的媽呀,這是溫美人麽。這特麽的是冷美人吧。

溫欣妍看她的眼神和看屍體沒什麽兩樣。

青天白日裏,齊之瑩被她吓的臉色慘白,顫巍巍的,捂着自己的心口,趕緊把地上的文具撿起來,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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