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翻譯這個活兒, 絕對是最高級的服務人員。

陪吃陪喝陪聊,完了還得被迫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

季汐然當同傳不過一年, 卻有了對于人生的新感悟——什麽鬼的翻譯官, 都不如被人包養來的實在。

當然, 她也只是想想, 做她們這行的, 大部分接觸的都是上流人士, 那群人還是比較紳士的, 或者說表面表現的很有正人君子的風範, 沒聽說過有人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當然也不會有包.養這種不入流的事兒,只聽過有某某翻譯因為日久生情愛上雇主的。

……越說越覺得自己像是高級服務人員了。

季汐然替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不知道是不是平常抹得淚太多了,現在季汐然覺得自己的處境讓她有點欲哭無淚。

“溫總,這邊就是TPS的改善模式, 您看怎麽樣?”

“……”

“……溫總, 這位是toyota本社的小川社長, 麻煩您給一下您的名片。”

“……”

“……溫…溫總,今晚上有個交流的宴會, 您要參加嗎……”

“……”

季汐然活了二十多年, 頭一次有要跳樓的沖動。

不管她說什麽,身旁這位美麗凍人的“溫總”都擺着一副“生人勿近,違者去死”的臉, 對于那些生性嚴謹不茍言笑的日本人來說,可能她這樣沒什麽問題, 但是對于季汐然來說,她覺得她可能沒辦法活着走出這會議室了。

“……去。”溫欣妍沉默了那麽長時間,終于說了一句話了,但是她的聲音冷得可以,讓季汐然覺得,有一堆冰塊把她埋住了,讓她心裏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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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冷冷淡淡說完這句後,又以一種看屍體的冷漠眼神看着她道,“你也去。”

季汐然的笑僵在臉上,“……但是聽領隊說宴會我們是不需要參加的。”

溫欣妍神色更冷,“為什麽不參加?”

“因為……”

“要加錢嗎?可以。”

“……”

不,我不可以,我不是出來賣.的啊!

季汐然想一頭撞在南牆上。

然而迫于身邊這位土豪大佬的金錢攻勢,她只能妥協,“那好吧。”

溫欣妍冷漠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麽,轉身和身後的人說話。

季汐然拍拍自己的胸口,撫慰自己被驚吓的小心髒。

和溫欣妍再次重逢,是她始料未及的。然而卻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或者說,是她刻意追求的結果也說不定。

酒會一直是各界大佬雲集的地方。不管是能喝的,還是不能喝的,都得喝幾杯表示一下,不然的話,就會被認為沒有誠意,生意很難做下去。

季汐然作為一枚陪同翻譯,這種場合去了不少,基本上她只需要在雇主說話的時候替他翻譯幾句,然後全程吃吃吃就好了。

至于那些人喝不喝酒,玩不玩刺激節目,一律不關她的事。她也懶得管這些,只要臉上挂着疏離的微笑,就可以躲過一切。

這是季汐然以往的作風和行事準則,對于今天的這次酒會,卻并不适用。

在場的多是老男人,最年輕的也三四十歲,這樣的情境下,年輕貌美的溫欣妍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酒店的光是暖色的,燈光照下來,将玻璃杯的酒也映成了橙黃色。會場最前方放置了麥克風,一些身穿和服的年輕女孩子抱着三味線和貼身的小鼓,邊“咚咚锵”的敲,邊拉着弦曲,暧昧的樂韻從話筒裏流向全會場。

會場嘈雜聲很大,西裝革履的男人們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手裏還在端着酒杯,呼朋引伴的找人碰杯喝酒。

溫欣妍身旁圍了四五個男人,手裏拿着喝紅酒的那種玻璃杯,其實裏頭裝的都是幾十度的清酒,笑着要和她一一碰杯。

“溫桑,真是太年輕了。讓人佩服,我敬您一杯。”

“溫桑真是優秀,我也敬您一杯。”

……

溫欣妍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妨礙她舉起酒杯,嘴角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慢慢點頭致意。

這樣的應酬場合,并不需要語言互通,只要能夠喝酒就可以了。畢竟這世界上最一致的就是肢體語言。

但是……

一,二,三……八。

暗暗數着溫欣妍喝下去酒的杯數,季汐然頓時覺得盤子裏的咖喱飯難吃的要死。

向侍者要了一杯紅酒,她走到被包圍的女人跟前,稍微擠進去一點,不好意思地點頭道,“我來的太晚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故意把自己左胸口寫着陪同翻譯的工作銘牌往外拽了一下,那些人看見她的工作牌,對她笑道,“你是溫桑的翻譯?”

“是啊,兼職秘書。”季汐然笑着回答。

溫欣妍沒有帶她的秘書過來,這裏除了她,就只有她是中國人,她當然得照顧好這位金主爸爸。

“啊,那還真是太厲害了。兩位都非常優秀,又年輕漂亮。”

季汐然微笑,“哪裏,還是我老板厲害。我頂多就是個打雜的。”

話落,四周響起善意的哄笑,溫欣妍聽不懂他們之間的交流,她現在也沒心思想這群人在說些什麽。

她把她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都放在了身旁重新出現在她眼前的人身上。

從頭到尾,一直在看她,眼珠子都沒轉一下。

既然有兩位漂亮的小姐,敬酒的人也分成了兩撥。

圍着溫欣妍的人大多是因為她手裏的權力和財富,而那些有意過來找她的,就都是為了她們的美貌的了。

季汐然統統來者不拒,笑着接下來,順便利用要為溫欣妍翻譯的借口,不動聲色的将她的也擋下來一部分,反正她現在已經練到了千杯不醉的境界。

但可能是溫欣妍酒量太差了,十點多宴會結束,散場的時候,她滿臉紅暈,靠在柱子旁邊不動了。

那些喝得歡了的男人們已經摟着年輕女孩子快樂去了,大廳裏就只剩下她們。

負責收拾的酒店服務員進來收拾狼藉的杯盤,将杯子收好後,擡頭看見溫欣妍這副樣子,連忙問季汐然,“您的這位朋友醉了?”

“我會帶她回去的。”季汐然放下手機,嘆氣。

她打了十幾個電話給現在挂名的翻譯公司的領隊,都沒有人接。

看看表快十一點了,估計已經睡了。

但是他睡了,這留下的爛攤子怎麽辦!她不知道溫欣妍的住址,這種接洽的事,往往都是領隊在做的啊,他那邊有溫欣妍的地址,但是她不知道啊,這下可好。

季汐然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任勞任怨的走到柱子旁邊,對着低頭看不清表情的女人糾結道,“金主爸爸…啊不是,溫…溫總…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瘦削的女人依舊不動,季汐然一連說了七八遍,她都保持着垂頭靠着柱子的姿勢。

季汐然覺得特別蹊跷,仔細聽發現她呼吸平緩,一次比一次悠長。

哎呦我去。合着金主爸爸睡着了?!

那這可怎麽辦,季汐然站在原地又打了七八個領隊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

“你大爺的廣藤,你明天上班別讓我逮到。”季汐然氣得幾乎要磨牙,罵完了以後還得迎接現實。

把金主爸爸丢在這裏肯定是不明智的,為了她的錢,她不能這麽幹。以金主爸爸的美貌,又不能随便把她丢在旅館。

思來想去,季汐然只能再次任勞任怨的把金主爸爸架起來,讓服務員替她叫了個出租車後,舉步維艱的回自己的住所。

說是住所,其實也只是她租的公寓。

她這麽些年,居無定所,買了房子也沒什麽用,就租了個不錯的公寓,一個人住,也挺快活的。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一點鐘了。季汐然架着溫欣妍,艱難的打開門,脫了鞋往自己的卧室走。

一邊走,她一邊想,還好金主爸爸不重,不然她把她弄回來也是個難題,還有她和金主爸爸身上都是酒味,一定得好好洗洗。

卧室裏開了小小的暖燈,她邊胡思亂想,邊将人搬到床上。

正要直起腰來喘口氣,忽然身下多出一雙手,直直将沒防備的她拉着帶摔到了床上,然後剛剛還睡得死沉死沉的金主爸爸一下抓住她兩只手腕,翻身在她上方将她死死壓制住。

一雙眼裏清澈透亮,哪有半點醉意!

“你騙我?!”

季汐然反應過來了,頓時感覺一口老血悶在心口,這位姐姐剛才原來是在裝睡!

溫欣妍冷漠,“如果我不裝睡,你有可能把我弄回來嗎?”

嗚嗚嗚,分別才五年而已,竟然連裝睡騙她帶她回去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還她純真小白兔的溫美人!

季汐然有點不能理解了,看着身上的人,有點恍惚,“可是你明明喝了那麽多酒,我記得你……以前不能沾酒的。”

“人都是會變的。”溫欣妍淡淡道,“你要是陪人喝酒喝到胃穿孔,你也可以做到。”

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這個高度,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到底裏面夾雜了多少心酸和痛苦。

季汐然聽得心裏被鑷子夾了一般,一陣一陣泛疼。她垂了頭,輕聲道,“對不起。”

“我并不是來接受你的道歉的,也并不想接受你的道歉,而且,比起道歉,我更想知道,你這些年去了哪裏,為什麽故意不讓我找到?”

說到後面不讓她找到的話,她臉上已經帶了一些薄怒,再不是小女生的那種嗔怒,而是帶了高位者的威怒。

季汐然一時間還不太習慣她的這種轉變,但是看見身上人一如既往漂亮的臉,她就忍不住伸手去撫,沿着她秀氣的眉毛一直撫摸到她高立的鼻梁頂端,最後在她淡粉的唇上摩挲幾下,才笑道,“你……要是想跟我敘舊的話,能不能先讓我洗個澡?身上都是酒味,怪難受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雙桃花眼眨來眨去的,依舊是之前那副小狐貍的狡黠樣子。

不過如今她的五官長開了,頭發被她染成了酒紅色,眉眼也多了一股女人才有的魅力。

小狐貍長大了,就變成禍國殃民的妲己了。

好不容易把人找回來了,溫欣妍不敢放手,就怕一放手她的小狐貍又跑得不見蹤影了。

所以她慢慢低頭,緊緊扣住她的腰身,面無表情點頭,“可以。”

季汐然擠眉弄眼的看着她緊扣住自己腰的手,暗示她松開,“所以你……”

不過沒等她說出這句話,就聽身上的人又從口中冷漠吐出一句話道, “我們一起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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