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懷裏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季汐然手足無措的抱住她,心裏被剜了一塊肉一般, 血肉模糊的疼。她的一雙桃花眼裏噙着眼淚, 卻倔強的擡頭, 始終不曾讓眼裏的淚水落下來。

她當然知道她一直在找她。

她雖然去了日本, 但她跟國內還有着聯系。

怕暴露自己的行蹤, 她不敢直接跟陳斂和顏絮以及其他溫欣妍認得的人聯系, 只能借由一些溫欣妍不認得的學弟學妹, 甚至是那家開在外語學院旁邊的餐吧老板, 來知道她的消息。

學弟說,溫學姐最近又拒絕了幾個男生的求愛,聽見他們說山盟海誓的時候,臉冷的像冰塊一樣。

學妹說,溫學姐去報了好幾個可以塑造身材的課外班, 明明每天忙的團團轉, 還是按時按點的過去輔導班上課, 路過外語學院的那個公交車站時,總會發上一會兒呆。

餐吧的老板說, 跟你一塊來的那小姑娘啊, 每次過來的時候,都要點一杯奶茶,她也不喝, 就每次呆呆看着熱的奶茶變冷,等摸到溫度後, 就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默默的哭。

……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啊,可是,那時候的她,一無所有的她回來又能改變的了什麽?

什麽也改變不了,還有可能,會讓生她養她,含辛茹苦将她帶大的母親逼上絕路。

季汐然自認為自己沒有蛇蠍心腸。

所以她做不到讓別人母女決裂,做不到眼睜睜看着自己愛人的母親自殘甚至是自殺。

所以她走了,一開始只是兩年的交換生,在期滿之前,因為成績優異,她聽從很多教授的建議,選擇被保研,上了國家直屬外交學院。

這學校原本是她高中時的目标,她進去讀書時卻發現,其實事情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美好。

在這所學校讀書,不僅要懂外語和禮儀,還有政治的爾虞我詐和上級的傾軋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她在那裏認得一個直屬學姐,已經快四十歲了,是個剪了短發,眉眼溫柔的人。她當了十幾年外交官,回母校看望恩師以及學弟學妹們的時候,很真誠的告誡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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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你想自由自在的活着,千萬不要當外交官。

外交官這三個字,每一筆,每一畫,都承載着常人拖不起的重量。

她們坐在箱子一樣的語音室裏從早到晚對着一塊玻璃練習口語,大量大量的語音片段被塞入腦海,有的時候一分鐘可以有四百多個詞彙。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剩下的時間她們就呆在那不足一平方米的語音室裏,重複的練着口語,不論寒暑。

一年級的時候練口語,二年級的時候跟着老師出去學習外交手段。每天的時間被精确計算到分秒。

跟她一塊進學校的有八個人,後來畢業的時候,只剩下三個。

剩下的都受不了這種高壓生活,讀了一段時間就轉行了。

本來這份工作就是一項尖子裏拔尖子的選項,有那麽多人受不了,也是無可厚非。

季汐然從小心裏就是有做外交官的願望的,原因來自于她非常小的時候,她爸給她講的總.理的外交故事。

她被她爸抱着,到氣勢恢宏的***廣場前看站崗的解放軍叔叔時,她爸就很激動的跟她說了總理的故事。

受當時的影響太大,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立下願望,自己一定要努力,成為一枚新時代的外交官。

但是直屬的學姐卻告訴她,如果你想當一個無法被別人打敗的外交官,你就要做到私生活沒有瑕疵。要保證別人不會從這方面攻擊你。

怎麽樣才算是瑕疵呢?那時候她還特別天真的舉手問了問學姐。

溫柔的女人看她一眼,眼眸裏藏着孤苦,她輕輕道,“大抵,有悖于世俗的都是有瑕疵的。”

比如老夫少妻,老妻少夫,比如有血緣關系的人相愛,再比如同性相愛。

愛是沒有國界的,卻被有些人劃分了範圍。

季汐然很喜歡看做外交官的師兄師姐們在面對那些刁鑽的國外記者和官員時,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的樣子,但是在這個學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想到了溫欣妍。

她很久沒有和溫欣妍聯系了。那麽久,雪下了又化,花開了又謝。

“如果被人知道了你的瑕疵,那麽你就像是一件被燒壞了有裂縫的瓷器,随時都有可能被人打碎,有可能身敗名裂,有可能一輩子在牢獄裏度過,有可能不知不覺就沒了命。甚至你的家人,朋友,都會被你影響,被人當作同樣的瓷器,破壞掉。因為有缺點的瓷器,不配當作國之利器。”

學校門口的枯樹枝傳來幾聲烏鴉的清響,她聽着學姐的演講,脊背上冒的都是冷汗。

她努力了那麽久,只是因為愛上了同樣美好的另一件瓷器,就變成了瑕疵品了。

可是她又想,就算是變成有瑕疵的東西又怎麽樣呢?

她如果是一件瓷器的話,那也是成雙成套的瓷器,如果缺少了另一件瓷器,那麽她就算變得有瑕疵,也無所畏懼了。

在外交學院學了兩年之後,她謝絕了請她任外交官的工作請求,轉而做起了自由譯員。

在日本的翻譯公司挂了個名,平常就由他們來安排陪同翻譯的工作。不過一年的時間,她走過了很多個國家,每次出差不到三天後,又要出門,所以家對于她,就只是個可以住的地方而已,別的,什麽都不是。

季汐然摟着她,回想自己這幾年的日子,神思恍惚,想要跟她傾訴這些年的遭遇,卻聽得懷裏的人哭聲慢慢弱下來,她低下頭,才發現她已經哭得在她懷裏睡着了。

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找到她以後,她放松了心神。

她保持着緊緊摟抱住她的姿勢,眼角的淚水還沒幹,就這樣,哭得睡了過去。

季汐然看着她有些憔悴卻依舊漂亮的一張臉,心裏潛藏多年的愛戀一下子激湧出來。

我愛你。

可是……

她低下頭,唇一一點過她的鼻尖,眉梢,唇角。凝視她睡着以後安靜的睡顏,将她的容貌一筆一劃刻進自己心頭深處,她微笑道。

“溫美人,我回來啦。”

***

清晨,耳邊傳來惱人的“滴滴”聲,季汐然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沒睜開,就慣性的伸手去摸,要關掉這讨人厭的鬧鐘,

摸來摸去,沒有摸到自己小巧可愛的小豬鬧鐘,倒摸到了軟乎乎還帶着溫度的皮膚。

她腦子還不太清醒,一時間沒想起來這是什麽。閉着眼睛,嘴裏嘟嘟囔囔道,“嗯……?難不成小花卷蹦到床上來了?”

花卷是她養的一只橘貓,因為頭頂有梅花璇兒,得了這個小名。

“花卷是誰?”清冽的女聲像珠玉滾落在瓷盤上,清脆好聽,卻讓季汐然被電到一樣,忽然從夢中驚醒。

猛地坐起來,瞪大眼睛,剛想說什麽,感覺到身上涼飕飕的,她愣愣的低頭,就看見自己身上空無一物,白花花的肉.體在清晨的陽光下泛着乳石一般的白色光暈。

“哇啊啊啊!”季汐然發出一陣殺豬似的慘叫,趕緊抱起被子遮住自己胸前。和被欺負的小媳婦似的,一雙桃花眼裏盈盈泛淚,控訴的眼神看向溫欣妍。

她的衣服呢!她的衣服呢!她明明昨晚睡着之前,還是裹得嚴嚴實實的啊!

“想問你的衣服在哪嗎?”溫欣妍已經穿好了衣服,依舊是那身窈窕的小西裝,抱臂淡笑看着她,跟被渣女抛棄後王者歸來的女王一樣。

然而她做的事卻和小學生似的幼稚。

她從身後猛地提溜出來一包衣服,對着床上的季汐然笑得很開心,“你的衣服全都在這裏,我看你睡得怪熱的,就把衣裳替你脫了。”

季汐然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抖啊抖的,控訴她,“你,你趁人之危……”

溫欣妍微笑,“并沒有,說了是看你熱,把身上的衣服都蹭掉了,我不過是幫你一把而已。”

如果被你丢下五年勉強算是前女友的女人,大清早的把你的衣服脫下來,還說是怕你熱,替你着想,這……怎麽都有點詭異。

季汐然咽了一下口水,抱着被子往後退了幾下,僵硬笑了笑,“那我現在醒了,你……可以把衣服還給我了。”

“可以,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三個條件。”

“我又不是張無忌,麻煩回國往橫店走,那邊肯定有答應你的人。”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能貧嘴,我欣賞你的勇氣。”溫欣妍笑說着,作勢要将手裏的衣服往身後丢。“那你就裸着好了,你卧室裏所有的衣服,都被我打包進身後的行李箱了,季小姐身材很好,我猜,一定也不介意裸着。”

“哎,別別別。”季汐然欲哭無淚,甚至有點痛心疾首。

才五年而已,溫美人就變成這樣,把以前那個動不動就臉紅的大白兔一樣軟軟萌萌的溫美人還給她啊喂!

溫欣妍笑看她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提溜着她的衣服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答不答應?”

士可辱不可殺!

季汐然沒骨氣的含淚點頭,“答應。”

“很好,那麽第一個條件,把昨晚上我躲在你懷裏哭的事兒忘了。”

這算是什麽條件啊。

季汐然忍不住笑出聲,“噗…”

話音落,立即收獲美人比起怒瞪更像是嗔怨的眼刀一枚,吓得她立即噤聲。捂住自己的嘴,不疊點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好,我答應,昨晚上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第二個條件。”溫欣妍幽幽看她一眼,“花卷是誰?”

“噗…哈哈哈哈……”季汐然再也憋不住了,大清早的,抱着被子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的。

笑得夠了,看見面前的美人臉都快黑了,趕緊正色咳一聲,對着空中懶洋洋喊一句,“花卷兒寶貝……”

“喵……”一只和小豬似的橘色貓兒颠着腿,以不符合她身材的矯健速度,幾下蹿到季汐然身上。

季汐然熟練的伸手把它攬住,握着它的爪子,一人一貓,頂着幾乎同樣的發型,對她打招呼。

“早上好。”

“喵。”

溫欣妍看着面前一人一貓的溫馨和諧畫面,忽然眼眶就有點濕。

這是她做夢也想不出來的場景啊,竟然真的有一天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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