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願者上鈎(9)

聲音很輕,只響了兩下。

星琪捂住耳朵,假裝什麽也沒聽到。

沒記錯的話,窗下雖然有連接青瓦外檐的窄臺,但寬度不超過二十公分。

要不是之前有偵探詭異無端的提示,聽到聲響的那瞬間,星琪差點兒尖叫出聲。

定定神,星琪吸吸鼻子,告訴自己那是錯覺,是風把什麽東西帶上來。

但沒多久,敲窗聲再次響起,仿佛對方也知道這種行為見不得光,不符合日常行為規範,是以戰戰兢兢只敲了兩下,同時有人低聲喊:“小尚,小尚。”

是楊紅柱。

星琪用力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後腦勺,起床披上外套,來到窗邊,提醒道,“我開窗了。”

窗戶上模糊可見的影子往旁邊挪了挪,星琪推開一扇窗,冷風攜着土腥味瞬間沖進室內,星琪不由打了個噴嚏。

楊紅柱正站在那方窄臺上,佝偻的身體朝向院子,側臉對她。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尚。”楊紅柱朝手心哈了口氣,搓了搓手,角質層相互摩擦發出清晰的梭梭聲,“感冒好點了沒?”

星琪往後退開,讓出位置,“楊叔您進來吧,外面冷。”

也太危險了。

她都不敢往下看。

楊紅柱小幅度擺擺手,道:“不了,我就給你送點藥。”

他從褲兜掏出一只系了紅繩的布包。他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褶皺處積了一層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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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琪的視線落在楊紅柱的手上,那是一雙常年勞作長滿老繭的手,皲裂的手背滲出道道血絲。他解開紅繩,往窗臺磕了下,從裏面倒出一根小拇指大小的東西。

“俺自己挖的山參,驅寒。”楊紅柱低聲說,“好好休息哇。”

星琪幾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不用了,這太珍貴了。您自己留着吧,這裏有感冒藥。我已經好多了。”

“不值啥錢,留着,補身體。”楊紅柱把山參往裏一推,一步一步往左手邊的東樓移,“俺真的,是找俺小寶的。”

他花了四五分鐘挪到東樓一扇開着的窗戶,翻身進去,回頭看到星琪,還朝她招招手。

星琪目瞪口呆。

楊紅柱大半夜飛檐走壁送山參給她,只為了重申他找女兒的終極目标?

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星琪趕緊關上窗,用餐巾紙包緊燙手的山參,屋子裏轉了好幾圈,都不知道該把它放哪兒。

經過偵探兩度出入的暗門,有那麽一瞬間,星琪很想敲牆,把東西丢給她,問她怎麽知道楊紅柱會來找她。

但最後,她把山參放在卧室一角的小書架上,蒙頭睡覺。

大概是楊紅柱飛檐走壁的場面過于驚悚,星琪做了一夜墜崖、墜樓、墜飛機的噩夢。

被雄雞哈士奇的啼鳴喚醒,她趕緊爬出噩夢連連的被窩,套了兩套保暖衣褲,再穿上自己厚實笨重的羽絨服,裹得像熊似的下樓去廚房。

吳征、楊紅柱都在。

“星星,這麽早就起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吳征關切地說,“你別忙了,今天我和楊叔燒飯。”

“嗐。”星琪打了個哈欠,“雄雞威武武威,你們不也起得很早嘛。”

吳征笑着說:“可不,我覺得大公雞就是專門當鬧鐘,提醒咱們早起賺錢。”

他把雞蛋打進碗裏,“你想吃什麽,還跟昨天一樣燒粥嗎?我給你蒸個蛋怎麽樣?”

昨晚是楊紅柱,今早是吳征。

無事獻殷勤,非點點即點點。

星琪含糊地說聲謝謝,戴上帽子,只露了雙眼睛,縮着脖子和肩膀打開冰箱搬出米箱,操着濃重的鼻音道:“燒粥方便,米放進去就行。一會兒再用微波爐熱包子饅頭,再放點鹹菜,絕配。”

“好,哎哎,你把東西放那兒,我來洗。”

設置好電飯煲,吳征把袖子撸回去,來到餐廳,看看楊紅柱,又看向星琪,“聽陳小華說你昨天跟偵探去後崖了?”

“嗯。”星琪不假思索道,“去後崖轉了圈,見識大江大河。”

“但是,”吳征遲疑道,“手冊上不是說王老大沒去後崖嗎?難道手冊是誤導咱們的?”

當然了。星琪心不在焉地想,本來就是個捉賊的局。

最過分的就是偵探,讓她爬下去,上去甩她臉色看就算了,還揪她頭發。

“我也不知道。”星琪沒好氣地說,“可能是偵探一個人無聊,想着不能白給勞務費,就拿我尋開心呗。”

吳征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你說,有沒有可能……偵探自己已經找到了觀音像,這兩天就是看我們表現?”

星琪一激靈。

是哦。

她昨天還在想要是她找得到觀音像,肯定不舍得把二十萬分給其他人。

那麽偵探呢?

就算她抓到那個賊,對她有什麽好處?

見星琪一臉苦思冥想,吳征接着說:“陳小華嘴賤是賤了點,但他見多識廣,我現在覺得他有句話說得很對,偵探只是想拿我們當噱頭,拍真人秀。”

望着右上角閃爍紅點的攝像頭,星琪不由點頭附和。

雖然不知道就他們這幾個人播出去有什麽亮點。

“所以,我和楊叔剛剛也讨論了一下,決定就把這三天當休假了。管吃管住還有錢,挺好的,嘿嘿。”吳征從餐桌下拿出一個包,“這是我在儲物間找到的,我打算和楊叔去釣魚,你去不?”

星琪剛打了個噴嚏,一臉呆滞:“釣魚?冬天有魚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魚又不冬眠的,而且楊叔說冬天的魚更肥。”吳征回廚房,從冰箱裏找出幾盒肉罐頭和幾包鳕魚條,一股腦塞進包,“我們吃完飯就去,你去嗎?”

星琪猛搖頭。

“也是,你感冒沒好,就在屋裏別出去了。”吳征說,“等我們釣完魚回來,你燒啊。對了,你會燒嗎?”

“應該……會吧。”

整個早餐時間星琪都保持着迷茫的狀态。

吳征和楊紅柱則用普通話和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興致勃勃地讨論了一早上釣魚。

吃完吳征主動把碗放進洗碗機,楊紅柱跟星琪囑咐了遍好好休息,多喝水。随後,兩人背包出門。

星琪徹底搞不清楚狀況了。

大家這是都放棄任務目标了嗎?

收拾好自己的餐具,星琪決定回樓上吃藥,這場感冒發得莫名其妙但來勢洶洶。

不想走東樓碰上陳小華,她從一樓內部走到西樓,從洗手間附近的樓梯上去。

今天天色比昨天陰沉,星琪看到走廊深淺不定的濕潤痕跡,才注意到正飄着小雨。

聽到咕咕的雞叫,她扭頭看假山,有點期待看到專心喂雞的偵探。

但是沒有,哈士奇茕茕獨立,和星琪對視了一眼,轉身跳下山頂,蕭瑟的火紅色背影久久印在星琪視網膜。

而這只雄雞的主人——

等在她房間裏。

看到紅鼻頭紅眼睛的兔子剎那間張嘴巴的吃驚表情,夏禮白心情愉快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星琪皺皺鼻子,“您怎麽不去喂雞了?”

“它是一只成年的雞了,會自己喂自己。”夏禮白捏着昨晚楊紅柱送來的山參,故意在星琪面前晃了晃,“有何感想?”

“沒什麽感想。”盡管房間溫度熱得讓她冒汗,星琪仍戴上帽子,阻擋偵探莫名其妙的眼神,“您知道他會來,還知道他會送東西,那您肯定也知道他是走的哪條路。”

“那當然。”夏禮白毫不自謙,甚至頗為自得,“我還知道他和吳征今天去河邊釣魚了。”

星琪撇開目光,假裝沒看到偵探懷裏的平板。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翻白眼,山莊裏到處都是攝像頭,不知道的才有鬼咧。

“你想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麽嗎?”

“不想,”星琪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我只想吃藥睡覺。”

她這麽說,也這麽做了。

就着涼水吃過藥,星琪只脫了外套,合衣躺進被窩。衣服褲子都是剛洗的,她沒什麽心理負擔。

但她一直聽不到偵探出門的動靜。

過了幾分鐘,星琪實在捂得受不了,汗幾乎濕透了第一層內衣,她悄悄把眼睛掀開一條縫。

偵探窩在窗臺下的橢圓沙發裏,一手支着下颌,視線低垂,似夢似醒,曲起的雙腿擱在腳凳,姿态帶着幾分中性的随意。

虧得還穿着正裝呢。

星琪閉上眼睛。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睡不着就脫衣服。”夏禮白眼皮不擡,視線快速掃過平板上的資料,“藥裏沒有安定成分。”

星琪在被窩裏摸摸索索脫掉兩套保暖衣褲,穿好運動衣,然後才掀開被子下床,尴尬地直摸鼻子,沒話找話道:“謝謝您的藥,挺管用的。”

“不客氣。”夏禮白退回主界面,點開監控軟件,把平板轉過去給星琪看,“快到了。”

這應該是航拍機拍攝的畫面,穿亮綠色運動服的吳征只有半厘米左右的高度,灰撲撲的楊紅柱跟在他後方。兩人疾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吳征偶爾會停下來扭脖子張望四方。

沒多久,兩人到了前天晚上經過的危橋,吳征挂好餌食,把一只魚竿交給楊紅柱,自己則抄手站在岸上,仍不時東張西望。

星琪看得莫名其妙,在沙發旁站得有點腿軟,她彎腰揉揉膝蓋,剛開口說了個“您”字,偵探忽然噓了聲,把腳凳踢到星琪跟前。

“坐,看好了。”

她在某個應用裏點選了幾下,畫面上,下方景物飛速後退,很快,半厘米的吳征變成了一厘米,兩厘米。

吳征看到了無人機。

他彎下腰,把東西裝回包裏,拍拍楊紅柱。

兩人手腳麻利地收好漁具,背着包離開了那座危橋。

星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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