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疑神疑鬼(3)
“星琪是我助手,詳細情況你跟她講。”
丢下這句話,穿好自帶鞋套的偵探徑自走進客廳,走向陽臺。
仿佛剛才委托人說的是“兩位換拖鞋還是用鞋套”,而不是“我家鬧鬼了”。
星琪和委托人對視幾秒,該進門的彎腰換鞋,該盡地主之誼的去端茶倒水。
低頭時血液加倍湧入大腦,星琪忽然間醍醐灌頂:委托人連鬧鬼的話都冒出來了,足見吓得夠嗆,作為解決問題的偵探……以及助手,當然要保持平常心。
畢竟,世上本沒有鬼,做虧心事的人太多,便只好聊鬼神以自|慰。
于是星琪十分自然地假裝沒聽到,出了玄關,沖端着茶盤從廚房出來的委托人露齒一笑。
對方仍緊繃着,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睫,“我中午下的飛機,剛到家沒多久,太累。”
離得近,她眼眶周圍的黯沉清晰可見,遮瑕霜遮得住斑點和稀松的魚尾紋,遮不住由內而外的疲倦不安。
委托人盧夢寧,女,30歲上下,醫藥公司銷售代表。
盧夢寧給星琪泡了杯白茶,送給偵探的瓶裝純淨水被後者無視了。
偵探對陽臺的百合花很感興趣,三支白百合養在玻璃窗內,開得很好,枝葉青翠欲滴,花瓣白而無瑕。
她看了好一會兒,隔着白手套撥弄了幾下。星琪跟着她的動作抽抽鼻子,遲鈍地嗅到了百合的淡香。
“有兩三個月了。”星琪捧起杯子,盧夢寧開口道,“最早覺得不對勁兒是家裏比以前幹淨。”
盧夢寧獨居,和養的兩只貓分享南主卧、北次卧。
“我這工作出差挺多,一個月兩三次,每次一兩天吧,超過一周中間肯定要回來一次。離家之前我會裝好貓糧,備好貓砂。”
Advertisement
“那次在外面多耽誤了一天半,出了五天差,量放的是四天,給我急壞了,感覺特對不起倆乖寶,從機場沖回來趕緊給它們換貓砂,但是就發現貓砂很幹淨,貓糧機滿滿當當,地上也沒什麽毛。”
盧夢寧推開北貓屋的門。
聽到開門聲,兩只貓不約而同回頭,藍貓歪頭看向星琪,另一只白貓步伐輕快地小跑向主人。
盧夢寧半跪半蹲抱起白貓,一手在地板上擦了下,“我周五下午去的羊城,今天周一。你看,幹幹淨淨。”
地板保養得很好,光可鑒人。星琪看到白貓剛才卧的吊籃附近其實有幾根碎毛,但沒黏上地板,随氣流飄飛。
鏟屎官出差三四天,貓住的房間沒什麽異味,貓砂顆粒分明,白貓和藍貓的皮毛油光水滑,看不出有排洩不暢的隐疾。
“光我家倆乖寶,我還能想是它倆成精了,可這個——”
盧夢寧抱着貓去廚房,回來拎了只印有便利店标志的袋子,“我一個人嘛,很多事情馬馬虎虎,不愛自己燒飯,外賣不幹淨,便利店的速食便當比外賣好點,味道也還湊和,所以去便利店會順手帶一兩盒回來。後來養成了個習慣,把小票和方便袋一塊兒放進冰箱的,這樣吃的時候看過沒過期比較方便。”
她打開袋子,拿出兩盒魚香肉絲飯,把袋子裏外翻面,“沒有小票,肯定不是我自己買的。”
“呃……”
“以前沒注意時肯定吃過,好在印象沒鬧過肚子。”盧夢寧長長地“噫”了聲,“怪吓人的是不是?就和你吃水蜜桃吃到一半發現半條蟲子一樣。”
星琪木木地回:“我桃毛過敏,不吃桃子。”
盧夢寧“哈”地笑出聲,到這時才算放松下來,她抽紙巾擦了擦鼻翼兩側,續道:“光這些就算了,這次更麻煩,行李箱多了一小瓶飲料。”
白貓忽然掙脫她,不安分地扒拉着袋子,鼻子湊近魚香肉絲,嗅來嗅去。
“雪花,別動!”盧夢寧叫住貓,東西一并丢進垃圾桶,又把垃圾袋打了結丢到門外,做完這些,她回到貓屋,對星琪歉意地笑笑,“剛講到哪兒了?”
星琪提示:“行李箱,飲料。”
“哦對。”盧夢寧拿出手機給星琪看,照片裏是一瓶小葫蘆型的養樂多,“不知道怎麽進去的,太小了,安檢沒檢查出來,飛機上爆了,準備見客戶的衣服都被這小瓶東西毀掉了。”
她煩躁地拍了下桌子,驚得白貓從桌頭跳到桌尾,“還好發現的早,酒店附近有商場,不然,唉。”
白貓雪花睜着兩只湛藍的圓眼睛,漂亮又可愛,星琪忍不住想去摸一把,然而還沒碰上貓的一根毛,小貓像受到了攻擊威脅,猛地伸爪子撓上來。
“哎呀,雪花!”盧夢寧摟住白貓,關切地問星琪,“你手沒事兒吧?”
貓指甲修剪過的,星琪手背讓貓撓出兩道紅印,沒出血。
“沒事。”她把手放進口袋,“您繼續。”
“讓我看看。”盧夢寧頗不放心,放貓在腿上,不由分說地拉過星琪的手腕。
她看得很仔細,指腹來回摩挲骨節和掌心。
偵探在這時從客廳轉到和貓屋對門的主卧,有意無意瞟她們,見兩人拉拉扯扯,眉頭一壓,星琪連忙抽手回來,“沒事沒事,咱們聊正事。”
“沒事就好,啊,我給你看,”盧夢寧手機放小桌上劃了兩下,推過去給她,“我剛不是等你們來嘛,就翻了翻監控。”
屏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是今天下午兩點半,前十幾秒正常顯示玄關、貓屋、主卧,但在14:31:07,畫面閃爍了幾下,突然變黑。
盧夢寧把進度條拖到15:32:33,監控畫面恢複正常,除了兩只貓姿勢有所變動,一切如常。
“我是三點四十分進的門,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會兒我正要問你們什麽時候到,所以我才說見鬼了。”
盧夢寧看了看主卧,有些為難地問星琪,“我該叫她偵探嗎?”
星琪點點頭,忠實扮演着助手角色。
兩人一同望向偵探,她正翻查擺放在桌面書架的相框。
盧夢寧不太自在,抱着貓到門口叫“偵探”。
偵探沒擡頭,揚手打出噤聲的手勢。
一開始或許難以察覺,但在星琪從盧夢寧這裏得知來龍去脈,再看認真翻查現場的偵探,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特定含義,必要的目的。
胸有成竹。
星琪想。
那種淡然而篤定的氣質仿佛一進門就已經知道了真相,因此她在客廳獨自呆了十多分鐘,無論是助手,抑或委托人,都沒有想到打擾她,甚至不自覺放低聲音。
見偵探很快将相框放回原位,盧夢寧松了口氣,揉着白貓的脖頸,回頭小聲問星琪:“說鬧鬼是不是吓一跳?”
“還好……”星琪望着她撸貓的手,後頸也有些發癢,她撓了撓,“應該不會是鬼吧。”
從委托人口中聽到家裏種種異常,的确很詭異,但還不到鬧鬼的程度,總覺得——
人也能做到這些事。
“是人做的就更可怕了。要是沒兩只貓,我一個人幹脆去住酒店了。”盧夢寧坦然表達恐懼,“所以想,如果搞清楚怎麽回事,不行我就把北卧收拾下,找個室友。”
星琪眼睛一亮,“您要找室友啊。”
兩室一廳的戶型,目前充作貓屋的北卧比主卧小了點,可比她之前住的小隔間大多了。
“想是這麽想。”盧夢寧說,“沒事兒幫我照顧兩只貓,房租都好說。當然,前提是我這房子不是鬧鬼,也不鬧人。”
星琪剛想舉手說你看我怎麽樣,偵探忽然插話過來,“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房子什麽時候買的?”
“不是,我是外地來的,算新海城人。”盧夢寧回想了下,“合同前年就簽了,買的時候社保沒到期,今年年中過的戶。”
“之前住在哪兒?”
“以前也在這兒,這是我來海城租借的第二套房子,後來房東家出了點事,就低價把房子轉給我了,蠻幸運的。”盧夢寧說,“住了有六七年了,都挺順心的,就這幾個月……”
趁偵探和委托人交談的時機,星琪背靠牆,悄摸悄拿出手機,查看所在位置和偵探工作室的距離。
2.4公裏。
居然這麽近!
星琪按捺不住雀躍,沿着貓架東轉轉西瞧瞧,屈膝跪在地上和慵懶的藍貓小聲說你好。
盧夢寧挺和善,一定會是個好房東。
白貓怕生沒關系,日久生情,慢慢來。
“平時和鄰居有往來嗎?”夏禮白餘光乜星琪,傻兔子瞌睡碰上枕頭的喜悅滿得快要溢出來。
“以前樓上有兩個老鄰居,見面打招呼,偶爾也拜托老阿姨幫忙照顧貓,後來趁房價上漲,都賣掉了,換電梯房。”盧夢寧回答,“現在新鄰居大多是租客,一茬兒換一茬兒,通勤時間都不固定,早出晚歸的,碰上的都是生面孔。”
“星琪。”見兔子把手機屏幕調到二維碼暗戳戳地湊近盧夢寧,夏禮白喚了聲,“去看看隔壁有沒有人在家。”
星琪應聲說“好”,趁機把顯示二維碼的手機遞給盧夢寧,“盧姐姐加個微信嘛。”
盧夢寧還沒把手機接到手,懶洋洋的藍貓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猛地蹿起來,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只古樸的手機上。
“梆铛”幾聲響,地板砸出了凹坑,手機天女散花、孔雀開屏。
星琪完全沒想到手機會在這種場合橫屍暴斃,第一個反應是擡頭看偵探。
偵探迎上她的目光,唇角略略下撇,攤開雙手,既表示遺憾,也表示“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