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紙醉金迷(2)

像是醍醐灌頂, 又好像便利店掃到的和諧福貼上心門, 星琪突然想, 如果用幼稚和任性來解釋,偵探那些難以言喻的、稱得上奇怪的行為就說得通了。

比如前一刻一本正經解析人的心理、動機, 條分縷析事件的脈絡,後一刻解開袖口, 讓助手:咬一口吧。

再比如, 助手花掉了游戲貨幣,不留情面就地趕下車。

十分的……與其說随心所欲,不如說任性胡來。

只不過人靠衣裝, 偵探用那時刻準備出席高端會議的裝扮,讓一切行為師出有名。

像此刻——

委托人翟良志慷慨激昂地宣講着公司下階段計劃,渲染事态到了危急存亡之冬, 另外三名聯合委托人同樣難耐焦灼,不時插話補充內容。

偵探面色肅然地快速點戳手機, 仿佛在記錄關鍵線索。

要不是發信息的對象是自己, 星琪也會被糊弄過去。

夏偵探:[你早上出去了,肯定還有。]

星琪:[沒有了,都給你了。]

夏偵探:[差6666, 你看着辦。]

星琪:[同心結要9999, 我一共給你4950+99+99,怎麽還差那麽多?]

夏偵探:[新版本上線,買別的了呀。]

夏偵探:[我知道你私藏的還有,快給我~]

望着末尾搖搖曳曳到波浪號, 星琪心神一蕩,戳了一長串省略號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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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江山·萬裏游》更新版本,上線了“鴻雁傳書”玩法和名目衆多的新道具,玩家不僅能獲取自己選定的游戲人物的作品,還能通過寄送新道具随機獲取其他游戲人物的詩詞和畫作。

早上四點鐘起床,喂完雞,星琪帶上手機去附近的濱江大道跑了十公裏,回來時偵探還沒起床,她就把換取的一半銅板購買了新道具。

星琪以為偵探不知道。

事實證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星琪惴惴地擡頭瞄了眼,偵探也在此時看過來。

兩人視線對上,偵探揚起唇角,挂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星琪心裏頓時敲起鼓來,她低頭進入游戲,亡羊補牢地給偵探贈送了76枚銅板,然後給她發餘額為零的截圖。

[真沒了。]

偵探:[可以嘛,會截圖留證了。]

星琪謙虛地回:[您教的好。]

心裏不由想:偵探都誇她了,這頁算是翻過去了吧?

……

“大志,你說笙笙會不會在小鶴那兒?她跟小鶴關系不錯。”

翟良志暫停喝水,委托人之一趙威插話道。

說來有點巧,這次的委托人不是別人,正是《江山·萬裏游》的制作公司。

這款去年七夕節上線,上個月開始風靡社交平臺,在付費下載排行榜霸榜了近一個月的手游,竟出品于連實習生在內只有六人的小公司——竹之生工作室。

工作室由畢業于同一所大學的陸笙、翟良志、趙威、徐玲、王風五人一同創辦。

翟良志比其他人早五屆,有過數年工作經驗,掌握着一定人脈資源。

四年前,陸笙、趙威、王風、徐玲畢業那年,四人合作制作了一款在線卡牌游戲,給學長翟良志看,翟良志認為游戲玩法新穎,便通過關系尋找渠道發行。

卡牌游戲上線後廣受好評,收益也很不錯,為剛畢業的四名年輕人積累了基礎,五人一拍即合,創辦了竹之生工作室。

中間陸陸續續也招過人,工作室成立後的這四年,又制作了包括《江山·萬裏游》在內的七款游戲,但除了最早的卡牌游戲,後面六款,別說盈利,一度連上線都成問題,招來的外人也無法融入工作室環境,做不長久。

最困難時,工作室能堅持下來,靠的還是陸笙、徐玲接美術外包,給大夥發工資,讓創始人不至于流落街頭。

《江山·萬裏游》是工作室制作的最後一款游戲。

游戲上線那天,也就是七夕當晚,工作室吃了散夥飯。

最早的那款卡牌游戲因入不敷出下線,工作室主要的收入來源斷絕,翟良志作為大哥,建議大夥好聚好散,也分別幫其他人介紹了新工作。

念及多年的奮鬥情誼,那晚,由翟良志牽頭,五人簽下一張茍富貴、勿相忘的分成協議,約定各奔東西後,萬一哪天哪款游戲賺了錢,以比例分成。

按這些年的貢獻,最後五人約定:陸笙拿25%,翟良志24%,餘下三人各拿17%。

寫下分成協議書時,所有人都沒想到,《江山·萬裏游》會在四個月後的某一天成為熱度話題。

彼時,翟良志、趙威進了同一家公司,王風回了老家,徐玲成為自由職業者,只有陸笙還在做《江山·萬裏游》的更新維護。

後來分析,一方面,游戲本身的制作精致用心,另一方面也是借了古詩詞複興的東風。

總之,源源不斷的收益進入創始人協管的公共賬戶,每天看着飛速上漲的數字,所有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而這只是開始。

《江山·萬裏游》的持續火熱引起大廠注意。

一周前,趕在春節長假的最後一個工作周,A集團發來戰略合作意向,标注的意向金金額高達八位數,并許諾會對竹之生工作室進行長期投資,支持開發更多精品游戲。

然而就在把意向書分享到群裏的第二天,工作室名義上的老板陸笙消失了。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去家裏找人,室友說昨晚就沒回。

同事們耐着性子等了兩天,陸笙卻一直沒出現。

關系到和A集團高達八位數的合作,創始人一個接一個坐不住了。

趙威說:“過完年,A集團有人來接洽,如果到時候還找不到笙笙,搞不好這次合作就泡湯了啊。”

“笙笙也真是的,有什麽不能好好談的,玩失蹤多讓人擔心。”翟良志松了松領口,“其實我們也不是真的要分錢什麽的,但和大廠合作的機會錯過了就錯過了。最近幾年大廠才有點版權意識,會放下身段跟我們這種小公司談合作。前幾年什麽火抄什麽,類型抄、畫風抄,我們業內叫換皮,換完皮仗着自己渠道廣,公開一發行,我們這種小公司馬上完犢子。”

徐玲說:“我就擔心會不會是走漏消息,笙笙被人綁架了。”

“被誰綁架?”王風問,“我覺得小威說的對,她可能去找小鶴了。”

翟良志問:“你們誰能聯系上小鶴?”

徐玲看着手機道:“她也就是給笙笙畫了幾張外包,談不上熟吧。剛我聽小威說起她我就給她發微信了,她說沒見,還問我出什麽事了。”

翟良志這時轉向偵探,“事情大概就是這樣。陸笙不在,我們沒法跟A集團簽約。我們希望你能在一周之內找到她。”

偵探颔首,“我知道了。”

送走竹之生工作室衆人,偵探回過來問星琪:“照片給林發過去吧,讓她開始建模。”

星琪一愣:“啊?”

“讓你調查未知區域,拍的照片呢?”

星琪心裏一涼,結結巴巴道:“您、您沒說要拍照啊。”

“這麽說,你沒拍?”偵探一挑眉頭,看上去比助手還要驚訝,“去未知區域調查,留存圖片影像資料不是基礎常識嗎?”

最後偵探下令,助手要在天黑之前把走過的棚屋區再走一遍,而且要拍好視頻或照片。

星琪欲哭無淚。

200公裏她花了足足5天,要在半天之內補齊照片,她光是想就很崩潰。

崩潰解決不了問題,偵探甩手去花園曬太陽,星琪急急忙忙收整背包戴上充電寶出門。

好在第一次實地勘察她詳細記錄了各個棚屋區的位置,靠地圖規劃出一個最快路線,但拍了一下午視頻和照片,星琪的十分崩潰變成了一百分疲憊。

拍完最後一條無名小巷,她連公交車都沒力氣等,咬牙狠心攔了輛出租車回工作室。

偵探悠悠閑閑地在客廳沙發上玩游戲,像是為了專門刺激助手,見星琪進了門廳,起身來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兩眼,嫌棄道:“髒死了,去洗澡。”

星琪磨了磨後槽牙,一言不發脫下衣服去洗澡。

跑了一周,體力完全透支,洗完澡,疲累感更是無限膨脹。

上樓時星琪發現兩條腿綁了沙袋并不是誇張的比喻,她确實有點擡不起腿。

後面偵探火上澆油,“你這體力不行哦,以後每天早上起床去跑上二十公裏。”

星琪咬緊牙關,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樓梯。

看到三樓客房門口透出一線光亮,星琪忽然想起來三樓有客人,她下意識停下來,然後放輕腳步,蹑手蹑腳轉過平臺。

她剛踏上去四樓的臺階,三樓門開了。

“啊……兔子。”後面傳來一個低低柔柔的女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兩聲貓叫。

星琪疑惑地回頭。

客人戴着一頂帶耳朵裝飾的熊貓帽,淩亂的卷曲劉海蓋住了半張臉,看不出年紀,膚色很白,肩上蹲着一只毛發微卷的黑貓。

卷毛把貓攬到懷裏,騰出一只手晃了晃,又叫了聲“兔子助手”。

星琪這才确定她叫的是自己。

不知為何,星琪感覺自己在對方眼裏是一只兔子而不是真的人。

“你是……”

偵探好像介紹過客人——技術外援的名字,但因為和某個虛拟角色重名,星琪反而忘了。

“林,許仕林。”客人淺淺地笑了笑。

她自報家門,星琪想起來了,心說這絕對是化名。

“你不開心哦。”

星琪張張嘴,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只虛弱地回以一笑。

她太累了,很想就這麽癱倒。

林在鼓鼓囊囊的睡衣口袋裏掏了掏,遞過來一盒黃色布丁,“給你這個。”

然後抱着貓推開門,“來呀。”

星琪有點摸不着頭腦,“太晚了吧……”

“偵探說你要給我素材。”林說,“很快的。”

“這樣啊。”星琪摸摸口袋,把手機給她,“沒有密碼。要數據線嗎?我上去拿。”

“不用。”

林接過手機,轉身進了門,星琪想了想,也跟上去。

她把手機放在筆電旁,點了幾個選項,手機屏幕上便顯示出“正在上傳”的狀态。

上傳到電腦的圖片和視頻已經顯示在電腦屏幕,星琪見有些圖片黑成一片,便道:“拍那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你看能不能用,要是不能用,我明天再去補拍。”

“沒關系。”說着,林将一張照片調入軟件,改動了某些數值,三下兩下便讓夜景變得像黃昏甚至白天,輪廓清晰。

星琪“贊”了聲,“早知道能調,我就不趕這麽急了。”

“你速度很快,不愧是兔子。”林也表揚道,“我早上和偵探說要這個,你晚上就拍好了。”

“……什麽?”星琪難以置信,“所以之前是不需要的嗎?”

“什麽?”林不解地反問。

星琪剛吞的一大口布丁頓時變成泥漿,咕咕哝哝道:“真是低估了偵探,太壞了!”

“偵探很壞。”林皺皺眉,“老拿‘告訴你爸爸’威脅我,三天兩頭讓我給她做便當。”

“嗯?”

星琪聽不大明白。

“哦,她說你燒菜超級難吃,所以經常去我家要便當。”

星琪:“…………”

所以那些她以為是超級大廚燒制的私房菜便當都是技術外援燒的嗎?

這個技術外援太辛苦了吧!

不對,重點偏了。

是偵探太過分了吧!

“好了。”林把手機還給星琪,“建模需要一段時間,我會跟偵探講。”

星琪真的很生氣。

從繃緊的小腿肌肉開始一直沖到頭頂,渾身着火,頭頂冒煙。

明明技術外援早上才告訴偵探需要照片,她卻說是助手的問題,命令她天黑之前再跑一趟。

因為太生氣,星琪翻來覆去睡不着。

不期然,有人上樓的動靜讓她耳根一動,也驚動了哈士奇,哈總撲棱了下翅膀,窩到另一側。

星琪“騰”地坐起來。

下一秒,偵探推門進來。

她毫無擅闖的自覺,伸手開了燈,拉過椅子坐在床前,甚至翹起了二郎腿。

星琪不明所以地望着偵探,見她還泛着笑意,星琪氣鼓鼓地瞪她,心想要是偵探這時候讓她咬,她保準會狠狠咬一大口。

“生氣了?”

“剛剛您的技術外援說了,她早上才跟你說需要照片。”星琪直問道,“您是故意的?”

“對,我是故意的。”偵探手肘支在膝蓋上,“這種行為是不是很惡劣。”

“您也知道啊。”星琪尖酸地回了句。

偵探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我本來想給你兩天時間,但覺得半天更急迫。”

星琪無話可說。

“你在想,為什麽明知道很惡劣很過分的行為還要這麽做。”

星琪別過臉,不想面對她的目光,雖然偵探自己說過她沒有什麽“真實の凝視”的超能力,但那雙眼睛總是讓人不自覺淪陷,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她覺得偵探的惡趣味已經不是幼稚任性那麽簡單了,活脫脫是那種去別人家裏做客故意搞壞主人家貴重物品的熊孩子。

“你可以告訴我,明确地表示我這樣的要求很過分,然後說你不會做。”偵探低低地說,“你可以在出發之前問問我一定要趕這麽急,你還可以說這太為難。”

“可是……”

星琪欲言又止。

偵探截住了她的話:“可是——‘您是偵探,是老板,我一個小助手有什麽發言權?’”

星琪悚然,偵探說的和她心裏想的一字不差。

“你當然可以跟我說明,你有表達觀點的權力。還是你怕這樣會被開除?丢掉這份工作?”

星琪想了很久,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偵探窮追不舍。

星琪語塞,茫然地回望着對面那雙眼睛。

因為您已經下達了這樣的命令,讓我在天黑之前拍完所有棚屋區的照片。

“因為我讓你在天黑之前收集完素材。”偵探收起笑意,“所以這是過分的命令,你想都沒想過。你想的是怎樣完成任務。如果不是林告訴你,你甚至不會去想這是不合理的。”

偵探不愧是偵探啊。

星琪很是服氣。

偵探幽幽地嘆了口氣,“賤骨頭。”

方才消下去的火苗再度點燃,星琪手腳并用爬到床沿,抓住偵探的手腕,重重咬了一口,然後以十倍速鑽進被窩,拿枕頭蓋住腦袋,悶聲道:“罵人是不對的。”

偵探良久無言,也聽不到什麽動靜。星琪心虛地移開枕頭,露出眼睛往外看。

意外的是,偵探的神色比之前有所放松。

她伸手摸了摸助手汗濕的額頭,視線落在敞開的領口,很快上移,“下次再碰到這種情況,知道該怎麽做?”

星琪點頭。

“睡吧。”

說來是真的奇怪,就在偵探這兩字落地,久久盤桓卻無着落的睡意一股腦湧上來,甚至沒看到偵探為什麽去找哈士奇,星琪便失去了意識。

關燈前,偵探看了眼睡熟的助手,拎起哈士奇關門下樓。

下到三樓,林從門後探出腦袋,“兔子助手睡了?”

“睡了。”偵探拎着雞在門口停下,“我很壞?”

“啊……忘了你在聽。”林縮回腦袋,“我覺得你很壞,不過我老婆說你是個好人,所以你是個壞的好人。”

偵探擡手去彈林的腦門,林哇哇叫着關上門。

袖口滑落,露出半圈牙印。

恢複寂靜的樓道,偵探露出笑容。

改造計劃的進展,一如預想般順利。

也許過不了多久,兔子就會去咬別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偵探的人設在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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