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紙醉金迷(6)

面對上門來的委托人, 星琪說不出滾字, 好言好語說了幾句, 翟良志卻還是堅持要跟她去看監控。

“我主動幫忙給你們省點力氣,你也別客氣。兩個人, 兩雙眼睛,不比你一個人看起來快?”翟良志說, “笙笙是本地人, 很了解老區的巷巷道道,我跟她認識十來年,她去哪兒, 我心裏有點數。”

“翟先生。”耳機沒動靜,偵探可能暫時不方便說話也可能挂了,星琪垂下視線, 看着手中托盤上的茶具,“如果您知道她去哪兒, 您為什麽要找偵探呢?術業有專攻。您再這樣下去, 耽誤的是自己的時間。”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您看這樣好不好, 您告訴我有哪些區域需要重點注意, 我可以和偵探圈出的範圍做比對。”

翟良志沒立刻接她的話,緩緩道:“笙笙父母死得早,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她能上完大學,不說全靠我, 一大半是靠我給她聯系外包,給人家畫插畫。她大二那年生了場病,還是我給她墊的醫藥費。她窮怕了。你們——”

他擡頭環視寬敞明亮的會客廳,“你們恐怕不理解,窮怕的人如果遇到一個往上爬的機會,他是敢出賣自己的良知的,你知道嗎。笙笙這小半輩子過得很艱苦,她喜歡幻想,喜歡創作,她确實有點才華,但她不願意正視市場,市場根本沒時間也沒那個本錢給她做她想要的,現實根本撐不起她的理想,要是沒有我,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翟良志說得很動情,星琪狀似聽得很認真,不時點頭。

“她背着我賣游戲,我不意外。這筆錢夠幫她追求她的夢想。”翟良志一聲長嘆,拿手指抹眼角,“我呢,就是想找到她,問問她,她這麽做,對得起我嗎?”

星琪遞過紙盒,“翟先生,您剛剛提到的背景資料我也會轉告偵探,現在,您能告訴我一些範圍嗎?”

翟良志錯愕地望着她,難以置信他說了這麽多,竟然沒能打動一個看起來剛畢業的小女生?

“翟先生?”

翟良志悻悻地從紙盒裏抽了兩張餐巾紙,報出幾條街道名稱。

“您找我們偵探是找對了。”星琪不無驕傲地說,“您提到的地方,我們偵探都排查過了。”

翟良志無言以對。

“您要是沒別的線索,我得去做我的工作了。”星琪擡了擡手裏的茶盤。

這動作提醒了翟良志,他幾步來到星琪跟前,揭開茶壺蓋,低頭看壺底淺淺的一層水,“你給我添壺水,或者你告訴我熱水在哪兒,我自己去。你就先忙你的,我在這兒再想想。你忙完了出來,我們再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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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壺蓋時,翟良志翹起的蘭花指在星琪手上劃了下,這還沒完,見星琪沒反應,他幹脆用半只手蓋住方才劃的地方,笑眯眯說:“不好意思哦,沒注意劃到你了。”

星琪皺皺眉,先是頭發油膩膩的味道,然後是發臭的口氣,現在故意動手……

她心裏無端生出一股煩躁,很想把托盤連茶具丢到翟良志頭上。

這想法冒出頭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定定神,放下托盤。

“翟先生您稍等,我去燒熱水。”

星琪到廚房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水龍頭沖幹淨手,接着往臉上潑了捧冷水。

冷水貼上面頰,激得人神清氣爽,

星琪攤開雙手看了會兒,快速握拳再松開,重複了幾次,砸人的沖動并沒有消失,反而愈加強烈。

“翟良志還沒走?”偵探的聲音和清脆鼓點前後響起,星琪才反應過來那邊一直沒挂。

“還……沒。”星琪慢慢開口,短短的一個詞像硬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她咳了下,清清嗓子,“他說要等我忙完。”

“哦。”

“小尚,你在跟誰說話?”

外面翟良志大聲問道,有往廚房來的趨勢。

星琪在手機上點了靜音,回他:“沒誰,您就在外面吧。”

然後當着翟良志的面關上廚房門,接了半壺水放熱水器底座上。

這前後二三十秒的寂靜好像讓偵探聽出些什麽,鼓聲一瞬間變弱了。

“在聽嗎?”

星琪忙關閉靜音,回:“在呢,在燒水。”

“沒出什麽事?”

“沒,什麽都沒有。”

星琪咬緊嘴唇,嘗試趕走那念頭,但越是焦急,趕走翟良志的想法越是膨脹。

一般人碰到類似情況,難免“表面笑嘻嘻,心裏MMP”,但這都只是意識層面的發洩,并不會——或者很少真的付諸行動。

但星琪從未有過這種她認為很暴力的沖動,缺乏排解途徑,于是現下急躁占兩分,疑惑占兩分,剩下六分是惶恐——要是剛才真的丢過去怎麽辦?

耳機裏背景音全無,偵探挂了麽?

星琪心裏發慌,連忙摸口袋找糖果,但她習慣了偵探投喂,已經很久沒有再随身帶糖果了。

電熱水壺冒出熱氣,星琪也“呼呼”地喘出兩口氣。

視線在幹淨整潔的廚房掃了兩圈,落在凹角的冰箱。

她打開冰箱,發現裏面只有生鮮食材,沒有糖果零食。

星琪盯着唯一能充當磨牙棒的胡蘿蔔看了好一陣,沮喪地關上冰箱門。

“找什麽?”

耳機響起偵探的聲音,星琪脫口問道:“糖在哪兒?”

但偵探沒回。

水開了,咕嘟咕嘟的聲響片刻後停下,廚房靜默一片,星琪等不及,又問:“偵探,哪裏有糖?”

“發生什麽了?”

“沒……”星琪揪着耳朵,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就是……想吃糖。”

“平常給你吃的糖在二樓我房間的抽屜裏,不過我今天出門順手鎖了門,你需要的話,可以去三樓找林。”

“不,沒事,不用了。”星琪倒不是不好意思打擾三樓的技術外援,但和偵探交談的這會兒,她平靜了很多,腦子裏緊繃的弦也放松了。

星琪幽幽地長出了口氣,再次打開冰箱,讓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胡蘿蔔打消那點暴力沖動。

然後把熱水倒進保溫壺拿出去。

翟良志等星琪到茶幾旁,假模假樣地上來接,“你這水燒得挺久的。”

保溫壺的把手設計最多容一拳半,翟良志只伸了一只手,擺明了不是要捧壺身,而是要從星琪手上拿。

星琪垂眸看着那只被煙熏黃的食指,見快要碰到把手,她輕巧地左手換右手,放下壺,同時拉開距離,“您是客人,別太客氣。”

翟良志怎麽也沒想到撲空,他明明已經摸到了,然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偵探助手已到了半米開外。

他望着微笑着說“您自便”的偵探助手,自我安慰肯定是太久沒睡眼花了。

“喂!”翟良志叫住她,“你們偵探這個承諾一周找到笙笙,我覺得夠嗆。你看,這馬上要放春節長假,A集團那邊初七上班,我們,也可以通融下。”

說着,他上來抓星琪的手臂。

星琪這次躲得很快。站在離翟良志兩三米遠的距離,她磨了磨後槽牙,覺得自己總算理解了偵探為什麽“懶得理他”。

她不再強充客氣,錯開身徑自去書房。

書房有通往後花園的門。

雄雞哈士奇正在門廊下專心看下雨。

星琪喊:“哈總。”

哈總用尖喙順了兩下羽毛,懶洋洋地轉過身。它對羽毛的愛惜不亞于人類對頭發。

對上哈總那灼灼的眼睛,星琪有些忐忑,哈總很聰明,很聽偵探的話——甚至不用偵探發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它就知道偵探想讓它做什麽,但那是偵探教的好。

它會聽自己的嗎?

不管了,如果不讓哈總出面把翟良志“送”走,星琪怕再來兩回合,她就真的要丢托盤砸人了。

星琪蹲下來,摸了摸雄雞的翅膀,“哈總下午好。”

哈士奇意思意思晃晃腦袋。

星琪指着客廳,小聲問:“裏面有人賴着不走,你好不好幫我趕走他?”

哈士奇還沒反應,耳機裏忽然聽到偵探笑出聲。

星琪讪讪地紅了臉,“您沒挂呀?”

“我一直都在。”

“那您都聽到了?”

“該聽的都聽到了。”偵探話鋒一轉,語調驀地發沉,“星琪,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沒什……”

“星琪。”

星琪忽然有種夏偵探正在對面的感覺,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說:“看着我,再說一遍‘沒什麽’”。

小學作文裏有個經典比喻: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

眼睛是洩露情緒最多的部位。

但偵探的雙眼卻無異于他人心靈的黑洞。

盡管明知偵探不在,星琪卻不自覺地想起她那雙誘使人吐露內心真實想法的眼睛。

老實說,偵探的眼睛挺好看,彎彎的,睫毛密而纖長,到外眼角尤為濃密,顯得眼尾微微上翹。

她要是心情好,這雙眼便自帶三分笑。

但如果她心情欠佳,被盯上一會兒,人就像墜進了冰窟裏,為了爬出來,什麽話都會往外掏。

星琪揉揉鼻子,老實交代:“我剛才,很想拿茶盤丢翟先生。”

“哦?”偵探語調上揚,“只是想,沒丢?”

“沒有沒有。”星琪連忙說,“不能砸人,太暴力了。”

“你咬我就不暴力了?”

星琪:“……”

星琪:“那不一樣。”

是您讓咬的。

“哪裏不一樣?我比看你還摸你的猥瑣男更過分?”

偵探語帶笑意,星琪卻頭皮發麻,“您……”

您怎麽知道翟良志做了什麽?

星琪擡頭,看到了正閃爍着紅光的攝像頭。

她居然忘了這茬兒。

怪不得偵探放心讓翟良志進工作室,原來一切都在這位的眼皮子底下。

外面響起汽車的鳴笛聲,幾乎同一時間,同樣的聲響在耳機裏響起,形成二重奏。

“沒事,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會比較晚,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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