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紙醉金迷(5)

夏偵探的這句“到家了”說得很輕, 但配合她手上的溫度, 落在耳朵裏卻很重, 仿佛心裏一堵白牆被什麽東西撞了下,留下向蔓延四周的印記。

星琪對家的概念很模糊, 印象中,只記得大學同學和室友偶爾提起:

“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特産, 我媽非讓我帶的, 又不是買不到,煩死了。”

“我家說讓我畢業回家考公務員,家裏有人能幫我啥啥的。”

“啊, 我才二十歲啊!我家裏就安排給我相親了,你們能相信嗎?!”

……

諸如此類有恃無恐的抱怨。

無論口頭上怎麽嫌棄“家”,放假要回家的時候他們多數都很開心, 家就在臨近地區的同學,父母甚至會親自來接。平時和家裏視頻或電話, 也是直抒胸臆, 笑得很自然,撒嬌得很自然,抱怨得也很自然。

也就是在大學裏, 星琪認識到, 別人的家不單單是一個字眼,一間房屋,還有給他們支撐,随時打電話都會有回應的家人。

但是離開大學, 星琪詞典裏對家的注解便只是一間僅容一床、一桌、一櫃的隔間。

現在這和雄雞先生做室友的閣樓是家麽?

星琪帶着這種無所适從的茫然閉着眼,等到偵探第二次叫她,她才裝作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扭頭看了眼窗外,揉揉眼睛,按下那股忽然湧上來的莫名酸澀。

“這麽快就到了呀。”

“嗯。”

夜已深,準備上樓時,星琪叫了聲偵探。

“偵探,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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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星琪。”

從陸笙舊住處回去後的兩天,星琪過得還算輕松。

輕松單指腿腳,不含眼睛。

偵探給她布置了新任務,她要在近4個T的監控視頻裏尋找出疑似陸笙的路人。

據說這近4T的視頻還是技術外援篩選過的。

篩選标準包括但不限于偵探劃過的重點區域範圍,面部識別,交叉對比等。

為了加快任務進度,偵探在書房擺了六臺大屏幕顯示器,以12倍速播放。

因為失蹤的陸笙很讨厭拍照,不喜歡暴露在鏡頭下,竹之生工作室的四名聯合委托人能提供的圖像資料很少,只有那張從合照截下來的頭像像素還算高,其他的要麽特別模糊,要麽看不到正臉。

陸笙的身份證照片拍攝于九年前,和如今差異巨大,也不太好作為參照。

至于全身照和動态視頻,四名委托人翻遍手機和儲存空間,也找不出一份,所以無法用軟件做動态模拟和捕捉。

技術外援只負責處理技術方面的問題,她這部分做好了,餘下的肉眼識別的工作,助手責無旁貸。

雖然擺脫了每天三十公裏徒步勘察,但這項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工作比長時間步行更累。

星琪每天睜眼茫茫人海,閉眼人來人往,還都是12倍速炫若流星。

她想找機會問問偵探,如果視頻都看完了,還是找不到陸笙,或是陸笙出現過,但她遺漏了怎麽辦。

然而偵探這兩天神出鬼沒,除了有次早上出門前詢問進度,其他為數不多的交流都是通過電話或信息。

周五中午,鬧鐘提醒星琪到了吃飯時間,她拿起遙控器按下暫停,心裏暗暗祈禱今天別再是胡蘿蔔全席。

工作室這位兼任大廚的技術外援似乎對胡蘿蔔情有獨鐘,一日三餐都是胡蘿蔔。

頭兩天,星琪還覺得能把胡蘿蔔做出這麽多花樣挺了不起,四天五天過去,她看到橙色系就有點生理性反胃。

遺憾的是,餐桌上照例擺着一溜鮮豔的胡蘿蔔——胡蘿蔔汁,糖醋胡蘿蔔絲,還有兩根黑胡椒烤胡蘿蔔。

手機鈴聲響起,星琪對着清一色的胡蘿蔔仍下不了口,接起電話沒能及時把剛吐出的一口氣咽回去。

對面抓住了她嘆息的尾氣,“怎麽了星琪?”

那聲音有種微醺的溫柔,乍一聽很陌生,星琪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偵探”,疑心她那難以捉摸的老板用了變聲器,要不然就是真的喝了酒。

“沒……沒什麽。”星琪叉了根胡蘿蔔絲舉到半空,問,“我能自己燒飯嗎?”

“不能。”那邊的背景音是某種打擊樂器,偵探的回應恰好踩着鼓點,铿锵有力。

星琪問:“為什麽?”

“首先,你燒的菜哈總都不樂意多聞一下;其次,只要林在,廚房都是她的地盤,外人不能随便出入。”

星琪:“?”

這不是您家嗎?

當然這話她沒好問出口,只是順着問道:“不然呢?”

“不然什麽?”

“一般不是都要附注個代價什麽的嘛。”星琪戳着烤蔫的胡蘿蔔,“比如說哦,如果我自己開小竈,會有什麽後果?”

“大概很長時間吃不到她燒的菜吧。”

星琪興奮地問:“真的?”

“……”偵探頓了頓,“林是不是又給你燒了胡蘿蔔大餐?”

星琪深深嘆氣:“您的技術外援為什麽那麽熱衷于胡蘿蔔?”

“可能她以為胡蘿蔔亮眼睛。”

“哦,那真得謝謝她。”星琪沒好氣地說,“我還以為在她眼裏我真的是一只兔子。”

偵探笑了聲,“你看看冰箱有沒有我的餐盒。”

星琪戴上便攜耳機,打開冰箱。

第二格貼着“偵探,周五,午餐”便箋的餐盒赫然在目。

歪歪扭扭的中英雙語,顯然出自技術外援之手。

“打開看看。”

玫瑰花蒸卷,松仁玉米,清蒸銀鳕魚,以及一盅放冷了聞起來也很鮮的松茸雞湯。

再看看自己的胡蘿蔔,星琪十分意難平。

這位離家出走的林大廚一頓飯做這麽多菜品不累嗎!?

這通電話以偵探的“我中午在外面吃”為結尾,星琪順水推舟代替偵探解決了她的午餐。

照偵探之前的指導把胡蘿蔔倒進粉碎機,把餐具放進洗碗機,星琪突然想起來,那通電話是偵探打過來的。

她趕緊回撥過去,“您剛才是不是有事交代?”

那邊的背景音還是節奏分明的打擊樂,偵探好久沒說話,星琪心裏也不由敲起鼓來。

偵探前面給糖後面加辔頭的套路駕輕就熟,一般來說,偵探的主動示好意味着她接下來又會有稀奇古怪的指令。

果然——

“一會兒翟良志來,你跟他聊聊吧。”

“哎?”星琪一怔,“您呢?”

“我沒空。”

“可是……”

偵探仿佛猜到她想說什麽,直道:“別擔心,一會兒你戴耳機,我會告訴你該說什麽。”

星琪還記得偵探編寫的助手守則裏提到:委托人是工作室的衣食父母,助手要以最大的熱情關懷和撫慰委托人焦灼不安的心靈。

但這守則明顯只适用于助手,跟偵探本人沒什麽關系。

翟良志這次來,跟上次衣冠楚楚口若懸河的未來總裁判若兩人,胡子拉碴,眼眶青黑,渾身帶着煙味兒。

“你們什麽意思?”翟良志劈頭蓋臉問,“為什麽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我是付了錢找你們的。”

一開口,蒜味、螺蛳粉味撲面而來。

星琪屏住呼吸,把水放在茶幾上,“翟先生,你先喝水。”

翟良志嘴唇幹裂,倒是不客氣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末了,咂咂嘴,“再來點。”

星琪剛要彎腰給他倒,耳機裏偵探說:“讓他自己來。”

偵探的指令優先于(口臭的)委托人,于是星琪指了指旁邊的茶壺,示意他自己倒。

翟良志沒那麽大架子,自己動手一口氣喝掉半壺茶,拿西裝袖子抿抿嘴角,伸長脖子東張西望,“你們夏偵探呢?”

星琪停了停,将耳機裏偵探的“沒空理你”潤潤色,委婉道:“她有別的案子在處理,不太好趕回來,實在不好意思。”

“哦。”翟良志有點兒不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不見我們?”

-“是。”

“您想多了哈。”

翟良志往後一癱,“小……?”

“尚。”星琪體貼提示。

“小尚。”翟良志抓抓額頭,“今天,第五天了,你們有啥消息沒?”

耳機裏偵探沒聲音,星琪斟酌了下措辭,模棱兩可道:“正在排查監控,已經快到尾聲了,您別着急。”

“我怎麽能不着急啊,昨天A集團還有人問我,簽約時間什麽時候能定,為什麽沒回複郵件。他們公司放假晚,那邊也比較重視我們這塊兒。”

偵探沒說話,星琪也只好保持微笑和沉默。

翟良志看來也不指望她回應,“其實想買我們這款游戲的,不止A集團,國外一家公司也想找我們買運營權。這事兒我是早上才知道的。”

偵探忽然道:“問他,是他聯系A集團的人對方沒回複,還是,A集團的人聯系不上陸笙才聯系他。”

星琪把這話複述過來。

翟良志右大腿放左大腿上,剛放好,又不習慣似的交換了位置, “我剛不說了嘛,A集團問我們,這種事有什麽好騙你的。”

偵探說:“那就是他聯系A集團,被對方無視了。”

星琪覺得這話是偵探的評斷,不算對話,沒重複給翟良志。

但翟良志眼裏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他似乎察覺到什麽,盯着星琪的耳朵問:“夏偵探呢?”

“她不在。”

“那你轉告她,還剩下兩天,再找不到人,我們有理由收回訂金。”翟良志手放在膝蓋上,視線移向星琪的胸部,“說實話,我感覺陸笙背着我們已經把游戲賣了。我希望偵探往這方面查。”

“好的,我會轉告偵探。”

話題進行到這裏,應是到了尾聲,星琪端起茶壺和茶杯。

但翟良志往星琪這邊湊湊,視線上下游移:“小尚,你在這兒,一個月工資多少?”

不等回答,他緊接着道:“我們公司現在正在招人,我看你挺不錯的,你也知道情況,我們公司現在是上升期,考不考慮過來跟着我啊?”

“我在這裏挺好的。”星琪客氣地說,“翟先生,我得排查監控視頻。您看……”

“哦,排查監控,是不是在監控裏找笙笙?我對笙笙很熟的,我跟你一塊兒查吧。”

星琪納悶翟良志為什麽忽然很上心,但他的目光有種讓人讨厭的東西,她端着茶盤往後退了步,耳機裏,偵探冷冷道:“讓他滾。”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還是要陪我家小朋友的。

高估自己了,明天補兩更。(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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