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孤注一擲(3)

偵探連人帶枕頭往外側挪了一人位, 讓出空餘。

此舉無聲勝有聲。

星琪立刻抱着枕頭爬上偵探的床。

“要是一會兒我做噩夢, 或者有什麽動作, 您盡管把我踢下床,粗暴點也沒關系。”

星琪忐忑地摸着鼻子, 沒敢看偵探,等她問“你怎麽知道自己會做噩夢”。

她想好了借口, 比如水土不服, 賭場人太多吓到了,和您一起旅行很開心……

等等,第三條好像不太合适。

但偵探什麽都沒問, 面向天花板平躺着,過了會兒,仿佛處于半夢半醒間地“嗯”了聲。

星琪暗暗松了口氣, “晚安,偵探。”

“晚安。”

兔子蹬腿是在窗簾縫隙灑進冷色調天光的時候。

只是輕輕的一下, 就像進入深度睡眠, 大腦為了确認仍掌握對人體的操控主權,對運動神經系統的一種調配檢測。

但這足夠驚醒始終保留一線警覺的偵探。

“星琪?”

夏禮白碰了碰身側虛握成拳的手,觸感一片冰冷。

沒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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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琪睡得很深, 準确地說, 陷得很深,雖沒有明顯的肢體動作,但緊閉的眼皮下一雙眼珠子快速轉動着,看起來下一秒就會突然睜開, 從噩夢中驚醒。

然而偵探很清楚,沒有強烈的外界刺激,她不會醒。

“人的記憶不僅僅儲存于大腦的特定功能區。”

從陸笙舊住處回去的次日,夏禮白去見了醫院的腦科專家,醫生這樣解釋。

“身體同時存儲着層次不同的記憶,比如我們常說的肌肉記憶。類似騎自行車的技能,只要學會了,哪怕很長很長時間沒騎過,只要握上方向把,依然可以熟練自如地做出蹬騎動作。”

“這一類的記憶會影響大腦記憶嗎?對身體呢?”

“通常情況下,會。出于危機意識——我們俗稱的安全感——人對于自己的記憶有本能的追溯需求,在特定環境下,失憶患者為了滿足潛意識需求,會利用如溫度、氣味、聲音等客觀因素,以夢境、閃回等形式反饋給表層意識,再通過觸發聯想喚醒大腦記憶,繼而影響到生理感官。”

找蔣雲鶴的那天早上,生理鐘早已被哈士奇同化的助手卻一反常态遲遲未下樓。

不久後,星琪坦然承認她是做了噩夢,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感覺,夏禮白印象很深刻,她只要看到紅燈籠和對聯,明亮的圓眼睛便會蒙上陰影,甚至神态也變得瑟縮畏懼,似乎在躲避着什麽。

那天,夏禮白找機會跟醫生通電話,問他:“時間是不是觸發條件,比如特定日期或時間點?”

“時間是個抽象概念。”醫生回答,“但特定日期——打個比方,春節快到了,按慣例春節我們是要貼春聯,擱以前,要放鞭炮和煙花。圖案、聲音這些較為典型的客觀因素就很可能觸發聯想記憶。還有一些臨床案例表明,患者會對與時間點吻合的數字産生反應。”

春節。

一個特殊到醫生拿來舉例的日子。

夏禮白偏過頭看着深陷夢境的助手,扣住近在咫尺的手腕,被冷冰冰的溫度激得頭皮一麻。

甚至會影響到生理感官——

星琪這會兒的确像是沉入三九天的冰湖寒潭,全身冰冷緊繃,緊抿的唇和面孔一個顏色,淺得慘淡,駭人,卻無聲無息。

夏禮白手肘撐起上身,探身從床頭拿過遙控器,打開電視。

無意間碰到了星琪的肩膀或是附近什麽部位,這兔子便像好不容易找到出路的溺水者,不顧一切地貼近熱源。

人型冰塊投懷送抱,夏禮白試着推了推,懷裏傳來悶悶的哼聲。

她關掉電視的聲音側耳聆聽,不難分辨出星琪是在喊:“救我”,推人的動作不由一頓。

這一停,給了兔子得寸進尺的機會。

星琪雙手團緊她手臂,額頭不住往衣袖上蹭。

三下兩下,蹭走了她這邊的溫度。

你暖床還是床暖你?

夏禮白啼笑皆非,捏了把兔子耳朵。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才多久,兔子已然進化成狡猾的助手,懂得曲線救國了。

偵探調整了下姿勢,讓助手睡得更舒服。

熟睡的星琪倒是一點兒不客氣,把腦袋埋進她頸窩,朦胧中發出一聲舒适的長嘆,方才如同路邊凍死骨的身體随之放松。

夏禮白笑笑,目光移向畫面閃爍的電視,本地新聞正在重播淩晨時分酒店老虎機場的大面積機械故障。

“據悉,M酒店的技術故障最早是從晚間十點起始,有內部人員宣稱此次事件是惡意攻擊。”

鏡頭從酒店招牌切換到酒店發言人,字幕打出記者的提問:“有游客将本次事故和四年內共計三次的大獎未兌事件聯系起來,認為酒店方不願兌付大額獎金,故以‘技術故障’推脫兌付責任,請問酒店方對此有何解釋?”

發言人目視鏡頭,“酒店已着手統計中獎名單,以及不巧在兌獎時發生故障的顧客,我們會在核查後向顧客提供包括獎金在內的适當賠付。酒店絕不會違背以誠信為本的待客之道,更不會置瑪城名譽于不顧,讓往來游客失望。”

……

在水下游了太久,星琪精疲力盡。

那張裝了倒刺的大網仍在頭頂搖曳,提醒她,所有的出路已被堵死。

冷。

就在束手就擒的念頭和大網齊頭并進即将籠罩她時,星琪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響。

有東西在耳邊打着快速但均勻的節拍。

烘烘的暖意自相反方向傳來,是信號,也是新的希望。

星琪奮力往那個方向游去,依照指引順利地從暗沉的湖底爬上岸。

她分不清身處何地,眼睛睜不開,也不知道腦袋枕在什麽上面,硬梆梆的,帶點柏木和檀香的氣息,觸感光滑溫暖,确定不是樹枝和野草。

她放心地睡過去。

腹部被一股大力推動,星琪“咕嚕咕嚕”滾下床,她躺在柔軟的地毯上迷糊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麽,睜開眼坐起來。

偵探背對着她,看姿勢是在系腰帶。

星琪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

偵探慢條斯理整理好衣袍才轉身,唇角上翹,眼中卻了無笑意,“做什麽夢了?”

“我夢見……林給我吃肉骨頭……”星琪不自覺做了個吞咽動作,“但是我咬了一口才發現是、是……”

她“是”了幾次,沒是出來。

偵探繞床來到助手面前,視線落進她眼底,一字一頓問:“是、什、麽?”

星琪捂住眼睛,聲音細若蚊蚋:“胡蘿蔔……”

“然後呢?”

“偵探,我錯了……”星琪嗚咽出聲,“對不起。”

偵探扒開她遮眼睛的手,沒看到眼淚,重複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感覺不太像胡蘿蔔,就……就舔一舔,摸一摸,咬一咬。”星琪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幹脆抱住腦袋蹲回去,“我錯了嗚嗚嗚,要殺要剮随您便,您開心就好嗚……”

偵探也蹲下來,擡起助手的下巴,“不是胡蘿蔔那是什麽?”

星琪眼光四處飄忽,不敢看對面的偵探。

“尚星琪。”偵探沉沉地叫出全名。

星琪打了個哆嗦,火速往床底摟了眼,估測床下的空隙夠不夠她爬出去,結果發現可以一試。

然而偵探眼疾手快地按住她肩膀,阻止兔子下一步行動,“想逃?”

完蛋。

“不是不是,沒有沒有。”星琪矢口否認,想了想,扯開領口,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要不,給您咬回去?”

下垂的視線落在偵探頸部以下衣領以上,能看到的區域,皮膚紅通通的好像随時都會滴血。

完了,偵探這氣得都快燒起來了。

星琪挺挺胸,持續低垂的目光落在自己胸上,又往回含了幾公分,“做噩夢我也莫得辦法,對不起嘛……”

偵探笑了,這次不是冷笑,像是怒極反笑,“林給你吃胡蘿蔔算噩夢?”

“昂!是啊!”星琪重重點頭,“一天三頓十二根胡蘿蔔,連續一個禮拜我真的受不了。而且你知道嗎?前天她還跟我說沒事去她家吃胡蘿蔔,就算真兔子也沒有頓頓胡蘿蔔的,我又不是兔子……”

“你不是兔子,你是狗。”偵探彈她腦門。

聽口氣好像氣氛有所緩和,星琪抓住時機拿下自己床頭的手機,“哎呀,十二點半了,電影快開始了。”

偵探放開她,“別以為就這麽過去了,晚上再跟你算。”

“好好好。”

星琪谄笑着站起來,不由自主地望向偵探的領口。

平直鎖骨上印着兩圈深刻的牙印,看清楚全貌,始作俑者抽了口冷氣。

看着就好疼。

怪不得會被一腳踹下床。

話說回來,嚴格來說這算是肉骨頭……吧。星琪模模糊糊地想。

思緒邊緣游弋的念頭連星琪自己都沒怎麽在意,豈料偵探眼光一掃,便看穿了一切,冷笑出聲:“在想是肉骨頭,對不對?”

星琪爬床跑路。

去餐廳的一路她都和偵探保持着安全距離,出了電梯,她拿手機給罪魁禍首發信息:[我不是兔子,我是狗,以後請給我吃肉,不要給我吃胡蘿蔔,不然我咬你。]

林:[????]

林:[伊腦子瓦特了。]

林:[↑我老婆說的是方言吧?什麽意思兔子知道咩?她不告訴我。]

星琪:[……]

星琪:[親親,這邊建議您不要随便說這句話哦/微笑]

林:[為什麽?]

林:[哦,我知道了。我老婆跟你開玩笑呢。]

林撤回了一條信息*2

林:[發生了什麽?]

星琪:[我把偵探咬了。]

林:[咦?]

林:[噫……………]

前方偵探突然停下來,星琪剎車不及,緊要關頭她只記得把手機收進口袋。

攔住她們的是兩名身着制服的彪形大漢。

左邊的大漢沖着偵探:“夏小姐。”

右邊的大漢沖着星琪:“尚小姐。”

兩人異口同聲道:“請跟我們走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了,這章開個有獎競猜,猜猜柳奶奶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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