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授之以魚(5)

“……新人有48小時的觀察期, 這期間你的操行不會扣分……”

張雨晴講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韭菜炒蛋渣送嘴裏, 筷頭擦過傷口, 星琪嘶地吸冷氣,心不在焉地想:這是第一次深入……那個吧?

第一次見是什麽時候?

難道不是面試那天?

那時候偵探已經是一周偵探夏禮白了。

所以, 更早之前就有交際,只是她忘了。

好像前幾天才信誓旦旦說過不會忘, 轉頭忘個精光, 怪不得偵探下手……唔,夏老師下口這麽狠。

夏老師沒事吊鹽水,只囑托她一句不要忘記名字, 用心良苦——起碼比剛吃的這根橫豎嚼不爛只好囫囵吞的韭菜苦。

“下了晚課你得一起參加訓練,這點兒能吃完吧?”張雨晴筷子來來去去,“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都是為了咱們好。”

“為xx好”的句式成功喚回星琪神智,看了眼飯盒, 張雨晴給她留了一半糙米飯和一團黑黃的韭菜。

“晚課作業不難的, 實在不會寫,你把課本前三頁抄一遍。”

“嗯。”

“六點半上課,你快點吃, 我想想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張雨晴說, “應該沒啥了,只要乖乖聽我話,聽助教協理的,沒啥問題。”

星琪趕緊又填了一小筷頭黃中發黑黑裏透黃的韭菜, 心說如果這地方的生存法則是乖乖聽話,那麽她明哲保身很容易。

可進來只是感受下洗腦基地的氛圍,未免殺雞用牛刀——卧底一般不都是為了偷……哦不,獲取資料才潛入敵方的嗎?

一團塑料繩似的韭菜翻來覆去咬不斷,對面張雨晴大快朵頤,星琪卻只覺反胃,扭頭把韭菜吐掉。

張雨晴吹鼻子瞪眼,“小琪妹妹。”

星琪後頸一涼,“你不會讓我再撿起來吃吧?”

她往地上看,青翠的長莖綠葉草都比韭菜下飯。

“別讓我再看見一次。”張雨晴不無威脅。

星琪很怕她再說“為你好”,索性三兩口把飯菜解決了,随後掐了根草葉。

——草莖還真比韭菜味道嫩,且甜。

“雨晴姐,咱們多久放一次假?”

張雨晴含糊地回:“每周日。”

星琪點點頭,每周一天還算合理。

來之前偵探說短則三天,多則……

她忽地想起什麽,揣着不祥的預感小心問:“雨晴姐放假一般去哪兒玩?”

“玩?”張雨晴專心翻揀韭菜裏的蛋渣,眼皮懶得翻一下,“就在學校啊,沒畢業不好離校。”

星琪心一涼,“那,怎麽樣才算畢業?”

“沒準兒,連續二十四周綜合評分及格,我前十三周評分都良好,帶上你,如果你前三周評分達到良好以上,我再過五個周就能畢業了。”張雨晴流利答完,語重心長道,“你剛來,心态放平,急躁不好,大忌。”

星琪偷偷把草莖吐到掌心,又拽了根,“知道了。”

學校規矩最快要四個半月才能離校……

夏老師……偵探她不會這麽狠心吧?

可萬一她一個不開心,多則無上限了怎麽辦?

畢竟是惡趣味無限的偵探小朋友。

星琪越想越覺不妙。

天色擦黑,一盞盞聚光燈啪啪亮起,三排六幢建築外的空地比白天還亮,一切細節展露無遺。建築之間則相對黯淡,看結構應該存在死角和陰影區。

“對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張雨晴吃完了,照例兩個飯盒摞一起給星琪,“韓同敏知道是我們檢舉的她,一會兒跑步你注意跟着我,別往黑的地方跑。”

你中午果然去舉報了,不對,等等——

“我什麽時候舉報她了?”星琪驚異地問。

張雨晴緩緩站起,“向協理彙報不當言行要兩個人舉證,落實了平分10分,你第一天進了兩次醫務室,我是為了你着想,等你過了觀察期再去醫務室,每次要扣2分……”

星琪想這時候是不是還得說“謝謝”,但她說不出口,又掐了根草剪掉葉子填嘴裏。

幸而張雨晴沉溺于提攜後輩、助人為樂的快感,喋喋不休道:“小琪妹妹,你不用太感動。我是你大姐,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你好好表現,等你當上宿舍長,你會體會到照護不懂事的弟弟妹妹,看着他們快速成長,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草莖被星琪攔腰咬斷,為腦海冒出的髒話消了音。

她暗自祈禱偵探來桃源世家的目的是取締這個慘無人道的洗腦基地。

張雨晴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咀嚼動作,“你吃什麽呢?口香糖?快吐了!”

“不是,草。”星琪吐出一節草莖給她看。

“沒吃飽?”

星琪笑着回:“不是,嚼着玩兒。”

張雨晴攤開手掌:“玩物喪志,吐了!”

星琪哪好吐到她手裏,悻悻地捏着外露的一小節拿出來。

完美的心形結。

夏偵探……老師……夏珘小朋友肯定做不到。

要不然不會把舌頭咬出一個血泡。

晚課在階梯教室,楊助教在黑板上寫下當天作業。

三道論述題加800字小作文。

“寫完可以提前下課,七點半操場集合。”

星琪掃過題目,發現答案全在白皮書前三頁。

她寫得快,洋洋灑灑寫滿四頁印着“桃源世家”擡頭的格子稿紙,大多數人仍埋頭奮筆疾書。

憑直覺,星琪不願做出頭鳥,或者說,不願跟楊助教單獨接觸。

年紀尚輕的楊助教深受基地荼毒,誰知道會不會對出格的新人另眼相待。

但近距離打過一次照面,星琪無端感覺她有些眼熟。

也許得找個機會問問夏老師。

張雨晴合上白皮書,給後面遞紙條:「我寫完了,等你。」

星琪等了幾分鐘,陸續有人交作業了,她才把紙條回給張雨晴。

兩人一塊兒交了作業,出教學樓聽到有人出聲,星琪問:“雨晴姐,被韓同敏逮到了,會怎麽樣?”

張雨晴滿臉“你問這問題想幹嘛”的疑惑,但還是盡心盡責解釋:“襄理手下兩個分堂之間有評比,每兩周一排名,高的全員加10分,低的全員減10分。榮辱與共。我們今天舉報了韓同敏,落日堂扣3分,落日堂肯定要找機會報複,讓我們也扣分。”

星琪:“……”

說好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呢?!

說起來,興許是令她恐懼的既視感作祟,再加上夏老師的諄諄教導,她反而能以清醒的旁觀者角度看待這所“學校”,看出種種規則的不合理。

名義上是姐妹兄弟,實際上存在着你活得不好我才能活得更好的競争關系,個人綁定集體,個人行為影響集體其他個體。

此類綁定模式真的公平公正嗎?

有待商榷。

就目前來看,綁定模式的确對個體造成約束,比如張雨晴。

她擔心新學員犯錯連累她受罰,又想讓帶領的新學員表現良好,利于她個人評分,所以事無巨細一一講明,連韓同敏乃至落日堂會報複的事也提前告知。

下課鈴聲響,張雨晴抓上星琪往操場跑。

後腦的隐痛提示星琪用腦過度,注意休息,她便清空了亂七八糟的情緒。

偵探說過她的專長并不在推理演繹,又說一切靠臨場發揮,那麽——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新人觀察期,姑且先觀察。

操場外側靠近東南角的水泥空地停了五輛車。四輛敞篷觀覽車,一輛在熾白聚光燈下極盡惹眼的亮色越野車,遠遠看,外形宛如蓄力待發的猛虎,适合野外奔馳。

“聽說那就是夏老師的座駕,跟她本人風格……反差很大的嘛。”

張雨晴難得說閑話,星琪心裏卻打了個突。

夏老師住校的麽。

一聲哨響,呼呼啦啦上百號人集合,将亮色越野車遮得嚴嚴實實。

“跟着我啊,別跑散了。”張雨晴交代星琪千萬跟好,想了想和她站同排,在外側護着她。

“向左轉!”

“齊步走!”

“跑!”

正常狀态下,星琪可以連跑十公裏不喘粗氣。

非正常狀态——跟着大隊伍的節奏,還得留神不踩前人鞋跟,不被後人踩,體力流失速度快得像低血糖引發的瀑布虛汗。

第二圈沒跑完,聽自己的呼吸也和前後左右混成一片呼哧呼哧,前面卻有人頻繁回頭張望她和張雨晴,星琪心道不好。

六幢宿舍樓,只有四個頂角樓下有拿大喇叭喊“堅持!加油!”的黃衣助教,中間丙樓、丁樓屬肉眼監控盲區,而這兩幢樓前後的陰影和死角比其他地方都要多。

“雨晴姐。”

過了乙樓,快到丁樓,星琪小聲叫張雨晴。

後者喘得像老牛,兩條手臂拖在身側,偶爾神經質地抽搐,顯然沒聽見。

宿舍樓的外牆種有枝繁葉茂的小葉女貞,修剪成規整的圓球形,空隙間黑如濃墨,攔路劫道的絕佳埋伏點。

就在星琪剛想再叫張雨晴,她們到了丁樓外牆。

往前數四五排,一名學生踉跄了下,單腳跳到隊伍外蹲下去系鞋帶,後面的人反應慢了點,一晃身撞到了旁邊的人,隊形自此被打亂。

見前面學員停下,張雨晴反應還算及時,往外橫跨一步。

兩團小葉女貞間突然蹿出兩道黑影,一人拽住張雨晴胳膊,一人扣緊她下半張臉,動作迅速、配合默契,眨眼功夫将張雨晴拖進黑暗。

後人視若無睹,好像此類事時有發生,最好的應對措施就是無視。

星琪下意識往外移,填補了張雨晴的空缺。

正思索着是要不要在下一個缺口鑽過去,兩雙魔爪同時抓向她。

好嘛。

她也是舉報人之一。

和星琪預想的不太一樣,黑手沒有簡單地把她們帶到建築夾角構成的陰影區,而是舍近求遠拖進丁樓二樓的一間暗室。

暗室沒看到韓同敏,架她的人把她丢進角落。

聽到有人說“轉過來”,星琪順從照做。

“你,張雨晴帶的新人?”

說話的是一個頭發剃成板寸,左面半張臉刺着不明符文,鼻翼穿洞的——

星琪視線從對面三人臉上一一掃過,扭頭看看後面的牆壁,确信這把柔中帶媚的嗓音來自面前的板寸紋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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