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授之以魚(9)

“憨批。”

板寸很生氣, 刺青符文随着面部肌肉變化浮動, 搭配煙熏火燎的木炭嗓, 十分兇神惡煞。

星琪縮縮脖子,還是不理解為什麽不能說。

她很喜歡很喜歡夏老師, 和夏老師抱抱嗅嗅摸摸親親過,無論夏老師以後如何變化萬千, 至少目前生理性別仍為女, 那麽她是同性戀有什麽問題?

看星琪一臉“我有錯嗎”,潘水同快氣死了,食指戳她腦門, “你個憨批。”

“可是孫襄理已經讓我換到你宿舍了,這不是很好嗎?”星琪不解道,“你是同性戀, 我也是同性戀,人以群分, 說不定我到時候也是同字輩呢, 同性戀的同。”

她說得很平靜,似乎很有道理,潘水同咕哝了句“皮卡丘教你學做人”, 像是想到什麽, 緊跟着聳聳肩,“也不一定。”

她把爪子挪到自己下巴撓了幾下,“孫嬷嬷接個電話就讓你來我這裏,有蹊跷。”

星琪也沒搞清楚剛什麽狀況。

她承認自己是同性戀, 好像同時戳中孫襄理和張雨晴的命門。張雨晴激動地撒開抓外套的手,亮出傷痕累累的上身。孫襄理則打開上鎖的抽屜,拿出手機給邢琪的伯母打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先是一個男聲,接着被一個女人搶過去,然後孫襄理面色古怪地進了小房間。

星琪豎着耳朵聽了會兒牆角,孫襄理一開始慷慨激昂,後面卻變成竊竊低語。

對話內容她沒聽清,出來後面色沉郁地宣布把星琪換到潘水同所在的宿舍,至于放到哪個字輩,等新人集訓完再說。

離開教導處時,星琪故意磨磨蹭蹭,留神聽了孫襄理和張雨晴的一段對話。

孫襄理誇張雨晴細心,做得很好,張雨晴喜極而泣,泣不成聲。

“問你件事兒。”月黑風高,潘水同把星琪拎到一棵茁壯的常青樹下,“你跟夏老師……是記者嗎?”

剛問完,她換了種聲線自我否定,“不對,記者沒這麽大能耐。”

“夏老師是老驢出馬請來的,夏老師在圈子挺有名氣,介紹她的人應該是那麽回事,她也挺那麽回事,不然老驢幹嘛給自己挖坑。”

“夏老師這鬼地方做撒子,卵卵疼?”

“……”

星琪興味盎然地看着她換不同的聲線自言自語。

潘水同最終得出結論,不無鄙視地看回去,“夏老師肯定被你帶憨了,憨批。”

“這個……”星琪指着她的喉嚨,“怎麽做到的?”

自由切換聲線的絕技,印象中她沒見過,而且不是簡單的假聲,板寸每種聲線氣息都很穩,只要不看臉,聽起來就真的很像不同的人。

“想知道?”

星琪猛點頭,這技能很實用。

潘水同賤兮兮一笑,“你先告訴我夏老師來幹嘛的。”

星琪答:“夏老師來講課。”

“回答錯誤。”

星琪睜大了眼睛。

板寸突然用了和夏老師很相近的聲線。

但她清楚知道不是,不僅僅是因為她看着板寸說話,嘗試從她喉舌運動看出門道,還有,她對夏老師太熟悉了。

她的反應與預想中的驚吓場面高度不符,潘水同難掩失望,“你咋不害怕?”

“夏老師又不吓人。”

潘水同舉一反三,“你又是個傻雞兒。”接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你倆真有內幕。”

星琪眨眨眼,用閉緊的嘴巴告訴她:無可奉告。

潘水同不死心:“咱們都這交情了,透露點呗?”

星琪本能道:“我跟你沒有交情,我們才見第三次呢。”

她前面誇過板寸好看,夏老師後腳就來抽煙示威,說夏老師沒放監聽器,她不信。

監聽器放在哪兒呢?

哦,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板寸為什麽對夏老師那麽感興趣?

“你說咱們現在回丙二,夏老師在不在?”

潘水同說到就要做到,拎上她去丙樓。

樓下站着黃馬甲,熒黃的反光映出楊月瑩助教年輕但面無表情的臉。

看見她,潘水同見風使舵拽着星琪彙入晚跑的大隊伍。

“操,都這會兒了,還杵着。”潘水同罵罵咧咧,“早晚杵成老倭瓜!”

星琪發現了新大陸,“你怕楊助教?”

她才想起來,忘了問夏老師認不認識楊助教。

潘水同狀似不屑:“老子皮卡丘都不怕,怕她個卵?”

星琪回頭,“楊助教好像在追我們耶。”

潘水同腳下一個騰挪,在氣喘如牛的跑步隊伍裏顯得身輕如燕。

沒辦法,星琪也加快速度。

跑進平均海拔較高的男生隊伍,潘水同松了口氣,借着周圍高個子的掩護,小幅度扭頭——

“操!她幹嘛追我!”

星琪:“……你怕她。”

楊助教輕輕松松追上來,轉身倒跑了一段距離,人眼探照燈準确地在黑壓壓的男生中找到長發女生:“邢琪同學!”

星琪丢給板寸一個含蓄的嘲笑眼神,橫步移出隊伍。

板寸怒發沖天,跟着出去。

楊助教沒理板寸,老僧般眼睛看着鼻子道:“邢琪同學,孫襄理通知我你轉到落日堂了,你回去收拾東西,十分鐘後到樓下等我,我帶你去新宿舍。”

“楊助教,不麻煩您。”潘水同一咬牙插進來,“她換到我宿舍了,我帶她。”

楊助教仍舊無視她,從背後取出擴音器,“落日堂同字輩魏同彤注意,請去戊三西六宿舍。”

喊了三遍,讓星琪回宿舍找人。

星琪慢騰騰往宿舍樓挪,如願聽到楊助教低沉道:“潘同水同學,你跟我去丁樓。”

魏同彤是那天在二樓洗手間的三名女生之一,看到星琪,她瞬間表情扭曲:“果然是你。”

星琪便确定她胃痛般的表情是因為自己,收拾行李保持無聲無息,并忽略她不時咯吱咯吱的磨牙聲。

換到板寸和魏同彤的戊二東十六宿舍,認領了角落的床,星琪三下五除二鋪好床單,抱緊小被子裝作隐形人。

晚跑結束,人接二連三回宿舍,和張雨晴宿舍不同,戊二東十六的舍友盡管也輕聲細語,但相互之間有交流。

突出表現在,當魏同彤說“就那個新來的”之後,連去洗手間的人都跑出來,六個人圍着床将十二道目光投射在星琪臉上。

如果床前擺一塊放大鏡,星琪毫不懷疑自己會當場燃燒。

別具一格的“集體瞪視”歡迎儀式結束,有人小聲問:“洞哥呢,咋還不回來?”

魏同彤兩把眼刀直戳星琪,“問她噻。”

星琪有問有答:“楊助教讓洞哥跟她去丁樓。”

問洞哥的女生手一松,白毛巾飄飄落地前,她一把抓起來團成團扔上星琪的床,眼圈霎時紅了,“誰他媽允許你叫洞哥的!”

星琪再遲鈍也意識到才出虎穴又入了狼窩。

在戊二東十六的人看來,韓同敏是她舉報的,洞哥被叫去教導處乃至丁樓是受她連累。

但她還是沒忍住,問:“丁三東五是什麽地方?”

魏同彤當時“嗷”了一嗓子,“我|操|你——”

随後被人捂緊下半臉,還有兩名室友一左一右拉住她。

“噓噓。”

看出新室友們很有套棉被打人的沖動,星琪不得不溜之大吉,溜上天臺。

天臺有磚牆圍欄,聚光燈在圍牆外,裏面橫系了十幾道晾衣線,挂滿統一風格的衣物,風吹得床單獵獵作響。

星琪轉了一圈,沒看到人,但還是謹慎地來到外側角落,先用低音量道:“我不知道您在不在聽,我要去丙樓,然後去丁三東五,我懷疑洞哥被楊助教帶到那兒了。對了,楊助教您認識嗎?”

再用較大的音量重複兩遍主要內容,星琪扒着圍牆俯瞰了一圈環境,見有人上天臺收衣服,迅速下樓。

然而出師不利,丙樓和丁樓樓下都站有熒光馬甲背後寫着“保安”的人。

星琪在斜對丁樓的暗角吹了許久漸趨肅冷的夜風,趕在噴嚏憋不住之前返回宿舍樓。

進門才知道兇險,她剛到二樓,只聽樓下鐵門“吱吱嘎嘎”關閉,随後落了把鐵将軍。

十一點過半,燈已熄,人聲滅。

她內心五味雜陳地往宿舍走。

在這不是監獄但恐怕近似監獄的鬼地方,恐懼就像晝伏夜出的怪獸,總是在黑夜現出身形。

轉到落日堂,意味着明天上不了夏老師的課。

後天要參加新人集訓,了解這地方日常行為規範,和理論課無緣。

要是沒有夏老師,沒有偵探……她一個人能做什麽?

星琪停在東十六宿舍門前。

門是虛掩的,留了一條窄縫兒,裏面傳出斷斷續續的哀咽聲,還有板寸那氣若懸絲的笑罵——

“哦操,別他媽哭了,老子頭不疼也給你們哭疼喽。”

魏同彤吚吚嗚嗚說了句什麽,星琪聽不太清,只聽板寸聲音發急,“起開起開,老子要感動地吐一個……”

接着呼呼啦啦幾個人散亂的腳步聲,再後來是陣陣嘔吐聲。

星琪還想聽會兒,但走廊盡頭隐約冒出熒光馬甲,她轉身進了宿舍。

六個人圍在洗手間門口,魏同彤打着小手電,聽到動靜,小手電往星琪臉上一照,“是新來的,她回來了。”

“洞哥,新來的回來了。”

板寸跪在洗手間蹲便池的瓷磚上,聞言略顯遲鈍地轉過身,沖星琪擺擺手,“傻雞兒別怕,誤會,說開嘛好了撒。”

不知是不是小手電的緣故,板寸看得出皮膚紋路的左臉慘白,唇上沾着反光水滴。

她用袖子抹掉水珠,咧嘴一笑,“皮卡丘在老子面前算小老二,服不?”

“皮卡丘是什麽?”星琪突然意識到皮卡丘并不是亮黃色萌化卡通角色,她死死掐着手心,問,“丁三東五幹嘛的?”

得到答案,星琪擡起一手指向外面,低聲道:“麻煩各位出去一下。”

衆室友忿言:“你誰……?”

板寸也低着頭沉沉道:“出去。”

待人走光,星琪關上洗手間的門,出聲問:“你對這裏很熟,如果我現在出去,去哪裏不會被人發現?”

潘水同眼一亮,臉上難以自禁的痛苦之色頓時消去不少,她沒廢話,氣聲道:“十二點半,燈改掃射,乙一西外牆左數第七扇窗戶插銷壞的。”

星琪出聲複述了遍,沒再說什麽,拍拍板寸肩膀。

她到的時候,夏老師已經等了一會兒。

“你來是為了搞垮這地方,對不對?”

星琪繃着臉,即使無法壓下怒火,她也控制不住地直視夏老師那雙似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哪怕她心裏很清楚這樣會讓對方以為是在沖她發火。

她很生氣,很想咬人。

“本來不是。”夏老師伸手攬抱她,“現在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個競猜吧,猜猜監聽器藏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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