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1 花魁大選

端午佳節,長安城熱鬧非凡,盛況難以描述。男男女女湧上街頭,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花枝亂顫。要問緣由……其實跟端午佳節什麽的沒有關系。

只因醉生樓數日前貼出布告,聲稱要在此日選花魁。消息傳出,大唐境內有名的青樓名妓以及貧窮的良家女子都彙聚長安,十幾座醉鄉樓人滿為患,醉生樓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出入困難。

人潮湧動,喧鬧無比。

“蓮花姑娘!蓮花姑娘!”“小蝶!小蝶!”“婉兒!婉兒!”……

一聲聲的呼喊,震得人耳朵都要聾掉了。一個個晃來晃去的倩影,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亂。

醉生樓規模龐大,一座四合院落,金碧輝煌,堪比皇宮。前院接客,偶爾有才藝展示或賽事,就在前院設宴擺擂臺,能容人上千。前院雖有三層,但進門是寬敞的大廳,迎面是兩座樓梯,斜伸到二樓和三樓,大廳內設有蓮花臺,臺上有屏風帷幕,留作備用。放眼望去,滿目鮮紅,更顯奢靡。後院是老鸨,也就是醉生樓的主人,斷情山莊的四少爺南宮雲楓的住處。後院雖小,但裝飾精巧華美,內外間隔開,進門左轉右轉才是休憩之地,房中多輕紗帷幕,溫婉如女子閨閣,又處處匠心,彰顯男兒英武之氣。東西兩院各有三層,頂樓所居之人,賣藝不賣身,二層所居之人,賣藝又賣身,底層所居之人,既不賣藝又不賣身……因為都是仆人。這兩處院落的特別之處在于上下不通左右相通,每一層都與前院相連,客人可以從前院沿着長廊直接到名妓們的閨房之中。

特別補充——東西兩院之人,不能相互往來。

因為……

西院是男妓們和男仆們的住處,東院是女妓們和女仆們的住處。

啥?

妓院裏怎麽可能會有男妓?!

我說老兄,別的地方沒有的事兒,不表示在醉生樓就不可能啊!

難道您不知曉,此朝風氣怪異,男風盛行?!

女人去嫖妓,很奇怪嗎?男人去嫖男人,很奇怪嗎?

沒見識啊!

看到沒有,來到這裏的貴婦人之類,有一半是沖着老鸨南宮四少,另一半是沖着醉生樓的男妓們。至于那些男人,五成是為了醉生樓的美人兒,三成是為了醉生樓的美男子,還有兩成是為了——沒錯,還是他南宮雲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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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個情況,長安城裏誰人不曉?除非是外來的土包子!

廢話少說,今日的花魁大選才是正題。

要說這醉生樓選花魁的門檻,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小家碧玉之類的只能當丫鬟,最次的也得如花似玉。容貌且不說,胖點兒沒關系,反正大唐盛世以胖為美,最重要的就是才藝無雙,有拿得出手的絕活兒。美妙歌喉,翩跹舞姿,琴棋書畫,有哪樣能占了第一,就可以留下來,至于是賣藝不賣身還是賣藝又賣身,全憑個人意願。一旦決定了,請與南宮四少訂立契約,兩年為期,之後是去是留随意。說到賺的銀子……七三分成,南宮四少留取其中三成,也算大度慷慨。

當然啦,能夠蟬聯四季花魁,另有豐厚賞賜。

男女仆人們的工錢?每月五十兩紋銀,吃住出行無需花錢,假期與各自服侍的主人商議,若能被評為醉生樓“最體貼仆人”,工錢翻倍——想來應征?談談條件先!樣貌男者清秀,女者秀美,寫字記賬伺候人,老實勤快守本分,能說會道,還得忠心。

咳咳,扯遠了,繼續談花魁大選。

要說這洛陽的第一名妓柳雙雙都特意趕來,你說它能不熱鬧嗎?天沒亮醉生樓大門外就聚了烏壓壓一堆人,衆位美人兒坐着轎子,由下人們去領了號牌,一個個穿過人群進入前院大廳,施展才藝,以真面目現身,然後由各位大人物決定能否過關。

午時已過,守了大半天的客人們也看了不少美人入場,也帶着無限惋惜送走了許多美人。百裏挑一,說的就是醉生樓的花魁大選,好幾個時辰過去,才選出了區區四位。自然,這四位可都是深得人心的上上之選——柳雙雙,容貌不俗,畫得一手好山水,出口成章,儀态非凡;曲小蝶,本是揚州名妓,早已名傳四方,生得一副妩媚面容,舞姿又勾魂妖嬈;胡洛兒,波斯女子,別有一番異國風情,談笑之間更是引人注目;阿青,雖然出自鄉下,為生計而入青樓,但談吐優雅,笑靥如花,尤其歌喉絕妙,醉生樓中尚無能與其一較高下者。

那些評選花魁的大人物,身份不必多提,單憑其中那位太子太傅就無人敢質疑結果。

這其中,商賈巨富,高官權貴,文人雅士,豪爽劍客,各有名聲。午時三刻,暫無美人入場,太子太傅提議休憩片刻,于是請了入選與落選的各位美人在附近的醉鄉樓赴宴,意識人潮如海,醉鄉樓座無虛席。

當然,南宮四少的醉生樓有大事,斷情山莊的小小姐,尚且被大惡魔慕容雲昊欺負中還有三個月才能成為莊主夫人的天下第一神廚皇甫雲汐怎麽可能不挺身而出?

慕容雲昊與皇甫雲汐相愛了?呃,這是後話。

花魁大選的時候皇甫雲汐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慕容雲昊武林盟主的身份還沒暴露呢!

先說皇甫雲汐坐鎮,陪同各位賓客享用美食,至始至終都沒有見到她的四哥來到醉鄉樓,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家那位絕世美男又犯了懶病,連花魁大選都沒露面,高枕卧床睡大覺呢。

等大人物們離開醉鄉樓,送走了落選的美人兒,再将入選的花魁們安置完畢,便坐在前院大廳裏喝茶聊天,等待着新的美人兒入場。

可惜的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十多個美人兒一個都未能入選。重新入座的客人們紛紛猜測,今日的大選名額只有五個,會不會不到天黑大選就結束。

說得興起之時,不能進入醉生樓而圍堵在門外的男人們忽然靜了下來。

前院的三樓,拐角處的帷幔被人挑開一角,一個藍衫的男子倚着紅漆木柱歪歪地站定,抱臂在胸前,美目中秋波流轉,當真是無心勾魂更奪魄。而他身邊一襲白衣的俊美少年,正不無嫉妒地瞪着他。

“我說你露出這樣的笑是什麽意思?嘲笑那些美人兒不自量力嗎?”

藍衫男子不置可否地繼續笑:“反正跟我比,她們都差遠了。”

白衣少年正是不久前名動京城的張公子,他最聽不得這種自戀的話,此刻氣呼呼地一腳踹在欄杆上,一邊嚷嚷一邊回房去了。

“厚臉皮!哼!本來興致好好的,都讓你給破壞了!”

藍衫男子回敬了他一記白眼,依舊是美得耀眼:“這也能怪我?小氣鬼!小心眼!”

嘩啦啦,附近的門一時都敞開,俊男們接二連三地走出來,樓下的美男子們也湧出門,紛紛嚷嚷——“又開始了?來的是哪位美人?”“早知道就不要午睡了,耽誤了精彩之處多可惜!”“是嗎?看起來第五位還沒出現呢!”“喂!賭一賭下一位花魁什麽時候出現吧!”“來來來……”

藍衫男子不由得搖頭嘆氣:“這些個男人,到底是給人嫖的還是準備嫖人的?!一個個不老實做生意,花魁大選跟着瞎摻和!”

自言自語之際,醉生樓的門口忽然一陣騷動,惹得前院的二樓三樓也亂成了一團,男□□妓們紛紛圍觀到底是何等情形——原來有新的美人走進來,而那些擔任評選職責的大人物不知為何紛紛起身,一同望向了大門口。

藍衫男子好奇地站直了身子,探過腦袋向樓下的蓮花臺看去。

醉生樓裏,慢慢地鴉雀無聲,客人們和男□□妓們,無不屏氣凝神,望着那個輕紗遮面,烏發如瀑,一襲血紅羅裙妖嬈炫目,薄紗難掩雪白頸部和雙臂的窈窕美人款款踏上臺階,立在蓮花臺中央。

藍衫男子的神情慢慢凝重,似若有所思。

他看不到女子的眼睛,那女子背對着他站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紅裙女子的頭頂和背影,但不知何故,他無法移開目光,就和此時醉生樓裏的所有人一樣。

因為太過安靜,在三樓的藍衫男子都能聽到那女子清冷的聲音——“小女子今日方從外地回長安城,聽聞醉生樓花魁大選,特來獻醜。來時匆忙,不曾準備樂器,可否借琴一用?”

那位太子太傅聞言怔了片刻,當即揮手示意小厮搬上琴架紫檀木圓凳。

紅裙女子欠身致謝,不卑不亢,坐定後擡眼看了看面前衆人,便按動琴弦,霎時琴音繞梁入耳,輕靈明澈,令人神醉。醉生樓的男□□妓,善撫琴者不在少數,但眼下無人不瞠目結舌,已然甘拜下風。衆位大人物,早已聽得如癡如醉忘乎所以。在座賓客,門外路人,無不啞然,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藍衫男子鳳目閉起,側耳聆聽,絕美的面容上已流露出贊賞之意。

這女子,稱之為大唐第一琴女,亦不為過。若有恩師在世,只怕也要輸給她這個弟子了。

一曲終結,紅裙女子再次拜謝,便立在蓮花臺上,沉默不語了。

醉生樓中衆人終于從琴聲中回味過來,紛紛盯着這個外地歸來的神秘女子,等着她摘下面紗。她卻一動不動地望着太子太傅,似乎在等他宣告結果一般。

太子太傅笑了笑,起身說道:“這位姑娘,想必尚且不知大選規則。姑娘展示才藝之後,須以真面目示人。面目姣好,這也是入選的資格之一。”

她仍舊站着,似乎有些發怔。一時間,醉生樓裏議論聲悄悄響起。

藍衫男子有些好奇,終于邁開腳步,向樓梯走去。當他走下樓梯時,醉生樓也響起了一片驚呼聲。待藍衫男子翻身躍起,輕盈落在蓮花臺下,便看到那紅裙女子揭開了面紗。

目光相對,醉生樓裏霎時響起一男一女拔高的聲音——“是你!”“你——”

藍衫男子驚詫無比,紅裙女子則驚訝之餘帶着憤怒。

霎時,不明情由的賓客和醉生樓的男□□妓們看傻了眼——這兩個人,難道竟然是舊識?!

果然,那位掀開面紗後,一張明豔的臉蛋兒令人驚豔的女子猛地伸手指向了蓮花臺下的藍衫男子,清冷的聲音比方才還要冷上幾分,帶着藏不住的怒氣——“南宮雲楓!你怎麽會在這裏?!”

而一襲藍衫的絕世美男,慢慢地露出了勾魂的笑意。

南宮雲楓拱手致禮,向那位紅衣美人兒莞爾一笑:“好久不見啊,大小姐。”

如果南宮雲楓知道,從此以後他在醉生樓不再是最受歡迎的人物,原本屬于他的第一全都被新花魁,也就是那日大選中成為第五位花魁,并且成為醉生樓花魁之首的舞翎搶光光,當時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允許她留在醉生樓的。

尤其是兩個月後,他為了小妹特意回家一趟,卻被該死的慕容雲昊諷刺輸給了新花魁的時候,更加地後悔當初沒有立即将舞翎趕出門去。

所以……端午節過後的中秋節,當小妹變成了大嫂,慕容雲昊更加猖狂,他這位絕世美男,堂堂斷情山莊的四少爺,已經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那個一曲成名,憑借冷豔的氣質和絕佳的口才在醉生樓稱霸的花魁之首,原名舞翎卻奇怪地要改名換姓為雲筝的她,在衆多男子的簇擁下走上蓮臺,不客氣地丢給他這位老鸨一個白眼,他也只能咬牙切齒地忍耐着。

“南宮四少,不知道能否請你幫我将琴搬上來呢?”她面帶笑容,眼底卻藏着一絲戲弄。

他不能不幫忙,因為醉生樓所有的客人都在看着,眼下他若是得罪了這個紅牌名妓,只怕醉生樓就要關門大吉。

“呀,口渴了,勞煩南宮四少送杯清茶來——切記要溫的。燙傷了我的舌頭,恐怕不好替醉生樓招攬客人。”她還是笑,明豔豔的臉龐煞是動人。

可那張臉看得他直想丢下風度丢下醉生樓的前途一把抓得它血淋淋!

茶送上去了,他決定回後院去睡大覺。至于賓客們送給雲筝的掌聲和歡呼,他只當自己是聾子,什麽都聽不到。

然而捂上耳朵,他還是能清楚地聽見醉生樓上上下下的竊竊私語——男人贊嘆,女人豔羨,人人口中都只有一個“雲筝”!

憤怒,憤怒!他南宮雲楓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

蒼天!到底他哪輩子得罪了這個該死的女人,如今要被她踩在腳底下,魅力大減、地位不如從前、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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