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慘遭狗攆
白執帝君府一趟碰了壁,君玄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到了座氣派的宮殿前擡頭看,這神殿的名字就跟它的主人一樣不讓人省心——招搖殿。胡說想,君玄紫衣紫冠畫扇在手,又頂着天君長子的身份,行動之間也的确配得上“招搖”二字。
還未進門,不懂察言觀色的童子沒看出主子的郁悶就笑嘻嘻地迎上前道了句:“嚯,殿下厲害!打哪兒捉來只毛光水亮的狐?”
“呵呵。”君玄一聲涼笑,攏起折扇在鈴铛腦門上敲了下撒着心頭火,遞上金絲籠時表情卻還是笑眯眯的,“給,拿去放生!”
捉了狐貍打算送人卻做了賠本買賣,再留着沒什麽用處,但剛從巫雲山回來又立即折回去似有不妥,看到鈴铛才想起這差事不算難辦,讓童子去就成。
然而,聽到君玄要把自己送走,胡說卻有點兒不樂意了——他還不想走。
接了籠子一手揉頭,鈴铛不解地問:“才剛捉回來就拿去放生,殿下不多養幾天嗎?”
紙扇輕搖朝屋裏走着,君玄語調輕揚話尾音節又重了下來:“讓你去就去哪來的這麽多廢話。記着把它安全送回巫雲山去,要是少了半根毫毛爺唯你是問!”
君玄哪知請佛容易送佛難,看向白執的那一眼教胡說見之不忘,思之如狂,不僅不想離開,甚至還琢磨着要找個法子混進帝君府,伺機跟白執帝君套近乎呢。
“哦,小的遵命。”鈴铛答應着,轉身跑出了門。胡說被鎖在籠子裏脫不開身,急得只想用爪子去摳門,攤開手時發現十指禿禿,才想起三天前剛被雲察逼着修剪了指甲,別說撓門了,就連撓人都不可能,郁悶地耷拉下了尖尖的耳朵。
鈴铛少年模樣,頭發綁成兩只小球,跑起來蹦蹦跳跳的,正是愛玩的年紀,拎着籠子穿過幾條天街,見路邊有人在賣蛐蛐兒就停了下來。
“這都是從人間捉來的蛐蛐兒王,百戰百勝厲害着呢。這位小仙友挑好了沒,看看你要買哪個?”
小販極力吹鼓着,在胡說聽來卻是自相矛盾,都是蛐蛐王戰無不勝,若以爾之蛐蛐鬥爾之蛐蛐,又哪個能贏哪個會輸?
擡起毛爪子揉揉臉,他默默地說:“其實吧,像這種蟲子我們巫雲山一抓一大把,轉手倒賣給雞族能賺不少錢呢。”
但鈴铛卻好像被說動了,兩眼發着光,看起來很感興趣。正猶豫着要不要買,不知從哪裏又冒出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小仙童,兩人像是很熟悉的玩伴,三言兩句就被慫恿着買了一只。
“走,咱去鬥蛐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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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铛想起自己的差事,有點為難:“不行……殿下命我将這只狐貍放生,我得先去趟巫雲山,回來才能跟你玩。”
“巫雲山我知道呀,可遠了,憑你的法力就算飛三天三夜也到不了,而且山上住的都是各種吃人的大妖怪,你去了不被他們扒皮抽筋做下酒菜才怪呢。”
胡說一聽就急了,“誰說我們妖族吃人了,我們妖也是有原則的好不好?再說,妖傷人會受天譴的,哪個妖這麽蠢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鈴铛卻堅信不疑:“啊?那怎麽辦?”
“這樣吧,你跟我來。我知道個地方可以直接通往凡間,快得很,只一眨眼的功夫。”
兩個小孩嘻嘻哈哈聊着天商量着等下去哪裏玩蛐蛐兒,不覺就走了大半個時辰,早就遠離了鬧市來到一片郁郁蔥蔥的松林前,隐約有雷聲從林後傳來,胡說機警地豎起耳朵,半點兒不敢大意。
進了林子後光線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兩人走得磕磕絆絆,而越往前雷霆之聲越清晰,直到震耳欲聾時前方忽然一道陽光灑在地面,原來是林子到了盡頭。松林之外,躍入眼簾的是道千丈高的漆黑石壁,有點像巫雲山的斷崖,但更陰森許多,陡峭的崖壁上懸着條寬十數丈的銀色瀑布。
原來先前聽到的轟隆聲并非是雷聲,而是水流帶着千鈞之力從崖上落下時發出的。水花飛濺在陽光下晶瑩璀璨,撲面而來的空氣因混合了細小水珠顯得潮濕冰涼,倒是清爽。
胡說觀察着四周,覺得此地美則美矣卻帶着森森寒意,尤其是冷光粼粼的漆黑峭壁不知道是什麽材質,讓他無故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鈴铛也察覺到了,皺着眉問:“你确定這裏可以通往凡間?”
“我也是聽老一輩的神仙們說起的,說這瀑布叫‘逆川’,一頭連着天一頭連着地,錦鯉躍龍門化龍就是在這裏。從這裏跳下去就是人間。”
胡說心裏“咯噔”一聲,天知道他自小兒最怕的就是水,平時連洗澡都得用最小號的浴桶。現在叫他從這裏跳下去豈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湊到懸崖邊往下看,漆黑的石壁映得下方的雲霧都是黑色的,一眼望不到底,而回聲聽起來嚎啕嗚咽像是來自地獄。鈴铛打了個哆嗦心裏發怵:“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我…我有點怕,确定不會摔死?”
“笨啊我又沒讓你跳!你只管把這狐貍丢下去不就行了?狐貍都是聰明的,只要到了人間它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趕緊得,把它丢下去我們好去鬥蛐蛐。”
這是個什麽馊主意?!胡說氣得毛都炸了,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以示警告。鈴铛還在猶豫,那小仙童卻好像沒有耐心了,奪過金絲籠扯掉小金鎖,揪着胡說的尾巴把他拎了出來。
胡說也看到了下方的黑色峭壁和黑雲,只有那道瀑布泛着銀光傾瀉,怕被瀑布的一個浪頭給拍死,吓得撲騰着小短腿哇哇叫。
揪着狐貍尾巴掄了一圈做最後的加速度,小仙童正要把他丢下去,在這危急關頭,胡說突然冷靜下來心中又有了一絲光亮——也許現在是他避免被送回下界留在天庭的最佳時機。
在即将脫手的那刻,他将全身力量彙聚腰部憑空一個鯉魚打挺攀住了小仙童的手腕,随後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去。對方吃痛想也沒想就撒了手,他忙跳下地轉身往松林中跑去。
二人反應過來去追,但林中漆黑,白白讓胡說這只夜視能力優越的狐貍占了先,遠遠被甩在後面。直到跑出林子胡說才松了口氣,但砰砰直跳的心髒卻沒半分減速的意思——現在他有更重要更緊張的事情去做——去帝君府跟白執做朋友,做那種黏黏糊糊摟摟抱抱難舍難分的好朋友。
喜上眉梢,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朝帝君府的方向一路狂奔,開心地快要飛起,穿過鬧市時還惹了不少路人的哄笑,說‘瞧這只小狐貍多有趣哈哈,這小短腿叭叭蹬得,看着都重影了哈哈哈哈’。
前方祥雲密布仙霧漸濃,出現了大片的樓宇,直覺帝君府應該就是其中比較清幽的一座。停下來想看看哪個才是,這時身後傳來一聲狗吠,回頭見有只個頭堪比牛犢的青色獵犬正在他身後眼放綠光,吓得胡說狐軀一震,也顧不得認門了,随便朝着一個方向飛也似得逃竄過去。
死物,他第一怕水;活物,他第一怕狗。
誰知道今天這麽倒黴剛甩掉鈴铛兩人又遇上只專逮狐貍的獵狗,話說為何天庭如此威嚴神聖的地方還會有人養狗這種兇殘的動物?!
獵狗迅疾如風,眼見得就要被追上了,胡說慌不擇路看到有座宅子敞着門便想也不一頭紮進去,驚着了院子裏正在灑掃的小仙童們:“啊呀,哪裏來的狐貍。”話音未落又沖進來一頭青毛犬,幾人都愣了愣,“這不是帝君家裏的青蒿嗎?”才想起提着掃帚滿院子轟趕,“快走快走!你們要打架出去打,可別弄髒了院子撞壞了東西!”
顧不上聽那幾人在說什麽,胡說被追得東躲西藏,見院子的一角有道拱門就跑了進去,身後有人“啊”了一聲,急道:“不好,它們跑進公子的院子裏去鬧騰了,快去禀報仙尊!”
前院恢弘大氣,拱門後的小院卻曲徑通幽,青石小路兩側栽種着顏色素雅的花草,竟與帝君府有幾分相似。院子裏擺設不多,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凳子上鋪着棉花軟墊。屋門半阖着,一陣輕微響動接着一陣壓抑的輕咳,屋裏人被狗吠聲吸引了出來。
獵狗一躍一撲,胡說一步一栽。好不容易到了屋前,正想往門縫裏鑽誰知門竟然開了,于是這一栽就栽到了一人的膝蓋上,撞了個暈頭轉向眼冒金星,擡頭見是位寶藍衣衫的斯文公子,嘴唇與臉色都帶着病态的蒼白,身子也是骨瘦嶙峋的,唯有眉宇間的陽光與幹淨的眼神教人瞧得舒心。
一把揪住藍燦的衣擺蕩秋千,胡說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藍燦先是一愣,見後面還追着只狗時就明白了一切,微微一笑俯身将狐貍接在了懷中。青蒿見着藍燦時就停下來了,但還是心有不甘地瞪着胡說。
回屋,再出來時藍燦手中多了根雞腿,扔過去說:“你吓吓它就夠了,難不成還真想活吞了它?如果餓了就吃這個,若被白執帝君知道你又動了殺念,有你好受。”
青蒿瞥了眼雞腿表情不屑,長滿獠牙的嘴巴一開一合竟然說了人話,語調高傲而冰冷,聽着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半大青年:“我痛恨狐貍。”
胡說瑟縮在藍燦懷裏,雖然心有餘悸,但确定安全後還是沖青蒿做了個鬼臉:“臭屁什麽,還不是仗着自己塊頭大才欺負人!”
面對挑釁青蒿只異常高冷地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院子。胡說的心這才踏實下來,感激地湊上去用鼻尖親昵地蹭着藍燦的臉頰。
藍燦笑着,又牽出一陣抑不住的咳嗽,看起來極為虛弱。走到桌邊坐下,捏了糕點喂給胡說,輕聲說:“小家夥你是在向我道謝麽?不必,其實該我謝謝你才對。”
胡說不解地看他,又聽他說:“我這院子啊,冷清了快三百年了。謝謝你今天的貿然闖入,才讓我覺得自己還活着。”
說這話時,胡說看到他年輕朝氣的臉龐上充滿與年齡不符的蕭索寂寞,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身上既沒有仙氣也沒有妖氣,像是個凡人,甚至他身上連人氣也稀薄得可憐,整個身子冷得就像冰。
也許這人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陽光,胡說心想,因為對方溫柔地捋着他的毛,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不停地說着話,絮絮叨叨地,說他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只看一眼,說他想和其他人一樣用力奔跑,甚至用自己茍延殘喘卻無窮無盡的性命去換一日自由也甘願。
胡說不大明白為何他不能奔跑又為何沒有自由,颠簸了一天有些累,簡單吃了些糕點不知怎得就趴在藍燦膝頭沉沉睡去。做了夢,夢見雲察已經是鷹族高傲的王了卻還是喜歡怼他,每每拆他的臺。
突然地,雲察冷着冰塊臉問他又偷跑去哪裏玩了,為何差人翻遍了整座巫雲山都找不到他的狐影,再不回去就要餓他三天不給飯吃。吓得胡說一顫,驚醒時睜眼卻看到了白執,距離不遠不近,就坐在他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