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死逃亡

“帝君,你和雲察都說了些什麽?”回仙界的路上,胡說才突然想問。

白執笑望着他,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避開了問題,只道:“他待你倒是實心實地的好,你如今的性子,至少有一半是他慣的。”

桃林中,當雲察一字一頓神色肅然地說出那句“不勞帝君棄他,我會親自帶他回巫雲山”時,白執想起三百年前雷劫降至的那天,正是雲察将胡說生生從他身邊奪走。

若對方知道他就是陸離,根本不用等到什麽“以後”,必定現在就會攔着胡說不再與他來往。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無任何對雲察生厭的資格和立場,因為究根到底,他白執才是傷人至深的禍首。

此刻,望着身邊單純無憂的胡說,白執竟從心底感到一絲慶幸。慶幸那顆妖丹封印了胡說的記憶,讓胡說雖然忘了對陸離的愛,但同時也忘了對陸離的恨,他才能以白執帝君的身份,重新站在胡說身邊。

胡說皺皺鼻子對白執做了個鬼臉,說:“我的性子哪裏差了,不就是黏人了點兒,有什麽不好?不好您還喜歡?”

“呵——”白執低笑,将人攬在身前,眉心印下一吻,動情道:“喜歡,怎樣的你我都喜歡,黏人的、狡黠的,現在的、曾經的,只要是你。”

胡說聽得心裏美滋滋的,忍不住窩在白執頸間蹭了又蹭,攀上人的脖子軟聲道:“帝君,抱抱。”

白執張開臂,胡說便化成狐貍的模樣,窩在了他懷中,盤起尾巴趴下尖耳,不一會兒便舒服的沉沉睡去。自化形之後,每當胡說犯懶不想走路時都會采用這個方法,屢試不爽,誰讓白執是個毛絨控呢。

回府之後才聽扶桑說,他們在巫雲山的這幾日,明韶宮那邊又出了事。有人趁着仙尊上朝的功夫,偷偷潛入後院,将藍燦拐去了人間。仙尊得知此事後急匆匆帶着天兵天将下界找人,找了三天兩夜,最後才在一個深山老林的竹屋裏把人找到。

誰知藍燦竟然正在一名黑衣男子身下承歡,衣裳褪了滿地,山林寂靜得只能聽到兩人的茍合之聲。仙尊當時就怒了,揮劍砍下,卻被黑衣人僥幸逃脫,只将衣衫不整的藍燦給綁回了府,囚禁起來,嚴加看管。如今仙尊府的後院可真的是嚴實到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議論這些,你是親眼瞧見了,還是親耳聽到了?”胡說問,他不大相信藍燦會做這種事。溫玉一般的人兒,即使做了,也絕不該用“茍合”二字形容。

扶桑擺擺手,笑着說:“哪裏的話,我怎麽可能親眼瞧見,這些都是大家在道聽途說的過程中以訛傳訛,傳來傳去就誇張了。”

聽只是傳言,胡說神色一松,帶着點兒責備地說:“謠言猛于虎,既然無憑無據,以後像這種話還是少亂說得好。”

“不過…”扶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好像藍公子确實被人擄去了下界,也确實是仙尊親自将他找回來的。明韶宮的杜衡親眼瞧見,回來當晚仙尊在藍公子的屋裏宿了一夜,此後就算是送飯,也都是仙尊親自去了,再不讓任何人踏進後院半步。”

知道赤穹關着藍燦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一向把人看得死緊,這是連白執都插不了手的事兒,胡說覺得自己想管也無能為力,只得輕輕嘆了口氣,希望藍燦無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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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韶宮那邊不得安生,招搖殿這幾日卻靜得出奇。

只知飲酒作樂的君玄殿下從巫雲山回來後好像收了性子,算起來差不多得有半月沒再往府裏收人了,連花族進獻給他的幾名貌美傾城的小花妖都被他笑着婉拒,也沒見他再聽歌看舞。倒是隔三差五地就往下界跑一趟,每次去都捎上兩壇性溫味甜的瓊漿玉釀,再帶兩只鮮翠可人的碧玉酒杯。有時白天去,晚上回,有時晚上去,白天回,但都是清醒着去,醉了才回。

開始時胡說以為他是去巫雲山招惹雲察,後來才聽說,原來他每次去下界都是到一個叫“未央國”的地方,找一名姓“顧”的教書先生。

姓“顧”,不就是“顧子書”麽?“未央國”,不就是顧子書的家鄉麽?

這才想起顧子書得了白執的“天|衣”,如今已經可以在人間自由活動,雖然是鬼,卻與活人無異。沒曾想,風流成性的君玄最終竟栽在了個性子溫吞的讀書人身上,不知是該叫人稱為一段佳話,還是該叫人不勝唏噓。

不過,管他君玄喜歡的是顧子書還是什麽秦子書的,只要不是雲察胡說覺得都行。鷹族生來就有着強勢的獨占欲,講究一夫一妻。如君玄這種處處留情又處處無情只圖個新鮮的人,一旦雲察經不住他的勾搭為之心動,到時他玩得膩了再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雲察一個可怎麽辦?

後來又去了幾次巫雲山,見到雲察時說起此事,問了才知,自那日摘走鷹巢之後,君玄果然就沒再去過鷹王府,而提到顧子書,雲察只淡淡地“哦”了一聲,站在崖邊望着那棵金錢松,有片刻的失神。

再回仙界,意外地看到已有數月不來帝君府的君玄,竟然正與白執對坐着下棋。白執執黑,君玄執白。棠梨花開不敗,暗香撩人。

白執淡聲道:“這次本帝還是讓你三子。”

君玄眼中含笑:“我最近常跟人下棋,棋藝增進不少,這次九叔不必讓我,試試看我能不能贏你。”

“好,那便試試。”白執微笑,落下一子。

“帝君!”胡說在不遠處喚了聲,小跑過去,坐在了旁邊的小凳上。

白執偏頭看他一眼,笑着溫聲道:“這麽快就回來了,與雲察玩的可好?”

胡說撇撇嘴:“不好。”

君玄落子的動作一頓,撇了胡說一眼。

白執笑問:“如何不好,他欺負你了?”

“那倒沒有。”胡說搖搖頭,說:“是他最近忙着族中的政事,煩得很,沒工夫搭理我。聽小喇叭說,他每天都要熬到三更才能上床睡覺。”

“是麽。”白執的目光轉回棋盤,道:“那便等過幾日他不忙了再去,不過他是一族之王,如今剛登基不久還算好些,以後清閑的日子怕是會越來越少。”

胡說點頭,注意到君玄捏着棋子卻遲遲不落,視線上移,見他失神的模樣竟與雲察并無二致,而右邊臉上還有三道已經結痂的血痕。

這痕跡胡說極為熟悉,是只有山鷹鐵鈎一樣的利爪才能抓出來的,便忍不住脫口問道:“你臉上是怎麽弄的,雲察撓的?可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都在顧子書那裏,沒去過巫雲山嗎?”

君玄身子微微前傾,好像只有湊近了才能想出下一步走哪裏一般,頭也不擡似笑非笑道:“你管我愛去哪兒,本殿下的事兒還什麽都得跟你彙報嗎?”

胡說被怼得沒了脾氣,委屈巴巴地看向白執,正要告狀,又聽君玄有點嚴肅地說:“到底是多重要的事兒非要熬夜,不能等到天亮再辦,老睡這麽晚可不好,狐貍,你難道就沒勸勸他麽?”

“勸了。”胡說道:“可是不管用。從來都是他管着我,我哪裏管得住他啊。”

此後君玄就沒怎麽再說話,與白執你一子我一子的下着棋,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下完了整盤,時間短到刷新了他與白執對局的記錄,也刷新了他輸棋的記錄。

将棋子一枚一枚撿起來,白執淡笑:“還說自己棋藝見長,本帝卻瞧着你分明退步不少。”

君玄也不反駁,展開了手中的折扇徐徐地搖,起身笑道:“技不如人,心服口服。等我回去再好好磨練磨練棋藝,與您改日再戰。這就告辭。”

這聲“告辭”說得突然,像是懷了什麽心思。等君玄走遠,胡說扒着白執的小臂,仰着臉好奇地問:“帝君,方才君玄有沒有跟你說過,他臉上的傷到底是怎麽弄的?”

“就知道你還是忍不住要問。”白執伸手捏捏他的臉頰,笑道:“放心,不是雲察傷的,是被別的鷹撓的。”

“別的鷹?”胡說一愣,難道君玄又看上了鷹族的誰?白執解釋:“前幾日他經過梅山,看到山崖的松樹上有只鷹窩,窩裏有兩顆還未來得及孵化的蛋,于是上樹偷蛋,傷是偷蛋時被護犢的母鷹給撓的。”

“偷…偷蛋?!”

胡說徹底懵了,君玄這是搞得哪出?想起之前他曾從金錢松上摘走了雲察的老窩。難道,如白執偏愛四腳毛絨一般,君玄對山鷹也有着格外偏執的追求,見雲察不應他,于是另辟蹊徑。鷹窩和鷹蛋都有了,他要親自孵出一窩小鷹來,做養成?

未過幾日,胡說的想法就得以認證。扶桑出門遛狗遇到了招搖殿中的小鈴铛,回來時笑得直不起腰,說君玄殿下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就趴在床上“抱窩”,不敢開窗,不敢漏風,連睡覺都不大敢合眼,生怕一不小心将那兩顆寶貝蛋給壓碎。為此,鈴铛他們現在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驚着了蛋裏的小寶寶被君玄怪罪。

“混賬,混賬!朕的這個兒子算是廢了!”天君最近沒少為君玄離經叛道的出格行為憂心,愁得山羊胡一抓就掉一大把,眼見得下巴就要愁禿了,只好來找白執訴苦。

上次在桃園,有樹影遮擋,胡說沒能看清天君的模樣,此時近看,才發現除了有無胡子的區別外,他與君玄幾乎一模一樣,都是高鼻梁,桃花眼,輕挑眉,微笑唇,而他眸中的紫色比君玄的要還淡一些,顯得人更涼薄無情。聽說他有幾千個老婆,原來君玄的花心都是随了根兒。

然而,不論君玄多混賬,虎毒畢竟不食子,天君也不會真的把他給廢了。知道天君只是随便說說,白執也就跟着随便聽聽,該笑的時候配合微笑,再請天君喝酒吃茶,稍安勿躁。

“朕要再納幾名天妃,好盡快再生個兒子!”天君臨走時橫眉怒目地說,分明是來自一名老父親的無奈,卻總覺得是在一百步笑五十步。

胡說一點也不同情他,反而補刀說:“君玄殿下也是這樣想的,他巴不得您快再給他生個弟弟呢。”

天君氣得胡子一抖,拂袖而去。白執無奈地看着胡說:“他都氣成這樣了,你何必再刺激他。”

“可我說的是實話,君玄的确是這麽說的。”胡說吐吐舌頭。白執擡手拍拍他的頭,笑道:“你啊,還真是頑皮。”

剛送走了天君,沒一會兒赤穹又來了。胡說以為是找白執,卻不想是來找他。

赤穹說,藍燦最近一直郁郁寡歡,又不聽勸,放眼整個仙界,能跟他說上話的人只有胡說,于是請胡說去明韶宮陪他說說話。

胡說覺得,赤穹今日肯來帝君府,說明他已經開始在慢慢地對藍燦服軟,再說,也的确有些日子沒見着藍燦了,還怪想的,于是欣然答應。

藍燦身上之前被赤穹打出的傷早已痊愈,只是身子骨還是孱弱的厲害,靠坐在床邊,整個人蒼白到透明。而他看到胡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想離開仙界,回到凡間。

“我不是不知你對自由的渴望。”胡說心疼地說:“但我不理解的是,你才去過幾次凡間就認定凡間的日子一定會比仙界好。若激怒了仙尊,最後吃苦的不還是你自己?”

藍燦扯出個蒼白的笑,搖搖頭,輕聲說:“以前我也不懂凡間究竟有什麽值得我牽挂的地方。可如今,我卻找到了這份牽挂。”

“什麽牽挂?”

“愛。”藍燦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回想着說:“那裏有我喜歡的事物,更有我愛着的人。”

胡說一愣:“你,你是說……”

“還記得那日我落水,救我的那個人麽?”藍燦笑了笑,蒼白的臉頰浮起一抹紅暈,“你或許聽到了我被人擄去下界的傳言,這不是傳言,不過,我不是被擄,而是自願跟他走的,因為我愛他。”

說這話時,胡說看到藍燦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光芒,還有種九死不悔的決然。他知道藍燦是真的想離開,想與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正如他想永遠與白執在一起般。将心比心,他覺得要幫幫藍燦,默了會兒,擡眸說:“我知道一個地方,連通天地,只要從那裏跳下去,就一定能回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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