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美不過初相見
今兒個是狐王家小太子的千歲宴,整座巫雲山都張燈結彩,一片歡騰,喜慶的大紅燈籠從山腳一溜兒挂到了山巅。
巫雲山是妖界的地盤兒。而妖中又屬雪狐一族最聰慧靈秀,擅修煉,是以勢力最大,幾乎占據了妖界的半壁江山。
放眼望去,不論隔得多遠都能看到半山腰處,地勢與風水都是最好的地方,有座金光燦燦靈氣缥缈的巍峨宮殿,就算比起仙界的白執帝君府,也不遑多讓。
狐王府。
狐王幾萬歲了才老來得子,喜獲麟兒,于是為其取名一個“悅”字,希望他一生能恰如其名,平安歡喜,長樂無憂。
而這位胡悅殿下,的确是位天之驕子。
狐族生來多貌美,他更是豔絕三界。烏發紅衣,宛如業火紅蓮。偏又冰雪聰明,性格喜人,當真是狐中龍鳳,玉中翡翠。
狐王夫婦因此将之視為掌中珠,心中寶,十分寵愛,從未讓他受過半分委屈,更将他養得性格驕傲,桀骜張揚,高束的馬尾越發顯出少年的意氣風發。
此時,狐王府寬敞的金殿中正大擺宴席,邀請各族來為胡悅太子慶生,恭賀他的一千歲成人禮。
來赴宴的有狼族的少主宿莽、虎族的太子夫黨、鼠族的新王寧戚等,都是自小與胡悅一起玩到大的玩伴。
狐王夫婦十分體貼,擔心有他們兩把老骨頭在,會讓這些小孩子們沒法兒敞開了玩,所以他們并沒出現在席上,而是默默待在隔壁的偏殿中,夫妻抱在一起熱淚盈眶。
狐王紅着眼睛說:“王後啊,咱們悅悅這就要一千歲了,他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喜歡黏着我,喊着要騎馬馬了,這想想,我心裏還怪難受的。”
“誰說不是呢?”狐後靠在狐王懷中,哽咽道:“現在我只擔心,咱以前将他保護的太好了,讓他缺少應有的鍛煉。如今山下戰火四起,三界動蕩不安……”
“這人間打仗——關咱們妖界什麽事兒?”夫黨一手摟着一個美人兒,聽歌看舞,笑得漫不經心:“任它戰火連天,生靈塗炭,反倒平白讓咱們看了熱鬧。”
“對對對!真的是很熱鬧!”豺族二太子巫鹹點頭微笑:“你們是不知道,前幾天,本殿下夜中聽慣了那些戰鼓聲吶喊聲,昨晚兩軍突然息戰修整,害得本殿下都失眠了。”
“你失眠是因為夜太靜麽。你失眠是因為上課頂撞教習先生,被先生罰抄書一百遍,書沒抄完,豺王不準你上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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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的小壽星胡說瞥他一眼,懶洋洋地說。
他坐在主位,單手支頤,神情慵懶雙目卻炯炯有神。紅衣上印滿繁複的紫金花紋,稍稍一動就像是一團跳躍的火焰,而頭上戴着只狐後親手編織的生日花環,粉白相間的小花、紫褐色的嫩葉,又為他略顯冷豔的五官平添一絲生動與調皮,叫人很難移得開眼。
巫鹹揉揉鼻子,也不顯得尴尬,笑笑說:“今日你壽星你最大,你說什麽都對。”
衆人哄笑,再一次送上對胡說的祝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必不可少。更多的則是開玩笑,祝他“早日成家抱得美人歸”,或者“早日被當成美人兒整個端走”。
胡說豎起眉毛,從湯盆裏撿起只還滴答着清湯寡水的雞腿砸過去,笑罵:“滾!”
被砸的人一聲哀嚎,又引得他人狂笑,連跳舞的美姬都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亂了跳舞的節拍。
衆人私下裏相互對視,千言萬語盡在眼神交流:
還別不承認!就你這傾城絕色,遲早要被別人抱走!因為沒哪家的姑娘能頂得住這麽大壓力,願意嫁你為妃,成為紅花旁邊陪襯的綠葉!
這一扯,就扯到了家業上。寧戚頭兩年剛登基,族裏的長老們現在正忙着為他張羅對象立妃,好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你們能理解成百上千張畫像擺在你眼前,你挑來挑去眼睛都快挑瞎了,卻還挑不出個可心人兒是什麽感覺嗎?”寧戚愁眉苦臉,喝了口悶酒,打算一醉解千愁。
夫黨也不擦一下滿嘴的油,直接就在美人兒臉上親了一口,笑着說:“成千上百個美人兒竟然沒一個合你心意的,這肯定不是美人兒的原因了,而是你太挑。要我說,管他呢,先全都收了壯大後宮再說哈哈。”
食指點了點杯沿,宿莽笑着瞥了寧戚一眼,“他不是一個都沒看上,而是早就有看上的,只不過那人不在畫像中而已。”
“哦?”夫黨一愣,看向寧戚。見他不說話了,微微垂下了頭,知道被宿莽說中,輕聲一笑:“狼殿下能不能幫忙解釋下,咱們情窦初開的小白鼠這是喜歡上了誰?”
“我想起來了。”巫鹹直了直腰,替宿莽回答:“最近人間戰火四起,戰場已經逼近巫雲山腳下,前幾日那場交戰更是慘烈,還誤傷了許多鼠族百姓。寧戚前去将受傷的百姓帶回,好像順帶着捎回了名凡人女子。”
“凡人?”夫黨将懷中的美人推開幾分,酒杯擱在嘴邊久久未動,若有所思道:“凡人恐怕不行。雖然三界中沒有明令禁止,但自古以來人妖之戀都算是個禁忌。
“人心最難捉摸,人世更是極為複雜。你看看白素貞與許仙,再看看九尾狐與帝辛,最後有幾個能修成正果的。”頓了頓,他不無擔心地看着寧戚,“我想,鼠族長老們是不會同意你與那女子在一起的,勸你趁現在陷得還不太深,最好盡早打消這個念頭,抽身而退。”
“對啊。”胡說點點頭,接過雲察遞過來的一碗疙瘩湯,喝了一大口後豪爽地抹抹嘴,說:“咱們妖族美女如雲,哪裏比凡女差了?寧戚,鼠族的姑娘們你要是真的都相不中的話,還可以從我們狐族挑兩個。”
“可以啊。”寧戚玩笑道,一雙小小的三角眯縫眼中卻流露出一絲苦澀,“要是模樣都像你這樣的,別說是兩個,十個本王也不成問題。”
胡說托着腮,眨眨眼睛半真半假地說:“你覺得我堂妹弄影如何?”
“胡悅你夠了,你就這樣把我給賣了嗎?”身着火紅紗裙的姑娘氣鼓鼓地說,她丢下筷子,握起粉拳在胡說頭上一通猛砸:“有你這麽當哥的嗎?”
胡說縮着脖子直躲,也不還手,在刁蠻小公主的狂轟亂炸下艱難求生,竟還能笑的出來:“自小我娘都說我倆長得像,寧戚,你要是喜歡,我做主把弄影嫁給你。反正她脾氣這麽兇,除了你也沒人敢要!”
“臭狐貍你還說!你還說!”弄影又羞又怒,臉頰飄上兩朵紅雲,一甩衣袖像火紅的彩霞一樣飄走了,“跟你們這些花花公子待在一起真沒意思,還是和承姬妹妹在一起玩比較有趣!”
胡說扶正被打歪的花環,揉揉被掐疼的胳膊,挽起袖子果然見一大片淤青,不禁沖着弄影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又愛又恨地說:“這丫頭,難道真不怕自己嫁不出去?”
“既是公主,還不興人家有點兒公主脾氣了?”宿莽笑道,“不過,承姬沉默寡言性格溫吞,弄影潑辣好動古靈精怪,她倆能玩到一起,倒是叫人意外。”
“承姬還好。”胡說淡淡道:“比起她哥墨炀,她的性格已經夠活潑話也夠多了,墨炀那個人才真是生性寡淡,孤冷陰郁,讓人沒法兒相處。”
“也是。”宿莽點頭,“今天你生日,大家都以為他會來呢,誰知他只送了禮物後轉身就走了,從不跟咱們來往。”
巫鹹悠悠道:“知道他這樣以後少搭理他就是,蛇嘛,本性就是如此,跟白眼狼一樣,再怎麽喂都喂不熟,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冷不丁地反咬你一口。”
“二殿下這是在說誰呢?”宿莽陰恻恻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們狼族哪裏得罪你了,怎麽就白眼狼了,還反咬你一口?”
夫黨看熱鬧不嫌事大,笑道:“當着狼族少主的面兒竟敢提‘白眼狼’,你們豺族這是要跟狼族徹底撕破臉了嗎?”
“嘿嘿沒有沒有,我就打個比方而已。”巫鹹自覺失言,舉杯道:“算了,解釋沒用,我自罰三杯謝罪。”
胡說對底下人打了個眼色,立刻有小狐貍送了三個比海碗還大的酒杯上來。
巫鹹欲哭無淚,可衆目睽睽之下說出的話又不好賴賬,只能喝完了三“大”杯酒,暈頭轉向地對胡說豎豎手指,說:“好你個胡悅,你、你給本殿下等着!”
說罷,頭“咚——”的聲砸在桌上,醉得暈了過去。
又是一陣笑聲。
宿莽說:“就這點兒酒量還敢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沒關系胡悅,他讓你等着,你就等着。”
“等着什麽?等着挨揍?”胡說命人取來張薄毯給睡着的巫鹹搭上,冷笑着磨牙:“合着到時候挨揍的那個不是你,你才敢這樣說。”
幾名少年插科打诨,嬉笑怒罵,酒宴正酣。這時,殿外氣息微變,天外有紫雲飄來,仙光萬丈瑞氣千條。
未幾,有位身着紫衣,頭束紫冠,手搖玉骨描金畫扇的翩翩公子不疾不徐地步入殿中。
他面目如玉,眉眼輕佻,一雙淡紫色的桃花眼,目光無論落在何處,總顯出幾分脈脈深情來,嘴角微翹,笑與不笑都是恰到好處。
殿中的少年們從沒見過這號人物,但都或多或少聽說過這人的形象,尤其是他紫玉折扇上龍飛鳳舞的八個大字——“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簡直成了天界那個花心花出了名的纨绔子的标配。是神,不是妖,天君嫡子,君玄。
奏樂聲戛然而止,衆人面面相觑,就連胡說心中也多了幾分猶疑。
幾人中屬宿莽的年齡最長,也最擅察言觀色,他很快反應過來,笑着起身,道:“不知君玄殿下造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沒事,沒事。”君玄笑嘻嘻地說,徐徐搖着折扇,目光自殿中一掃。
他的眼神像是股微風輕飄飄掠過舞姬們的纖腰,又像是無形的勾子掀起她們的裙袂。無論是色心還是色相,當真是毫不遮掩。妖族的姑娘們都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紛紛紅了臉。
知道這位殿下就喜歡看美人兒,宿莽使了個眼色,讓姑娘們接着跳,笑問:“仙妖兩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殿下來此,所為何事?”
……自然是因為白執秘密下界歷劫,最近在巫雲山一帶率軍作戰,聽說他慘遭親哥哥的暗算身陷囹圄下落不明,所以他趕過來看看白執死了沒有。
可是,白執的人他還沒找到,就先被巫雲山挂了滿山的大紅燈籠所吸引,過來瞧個熱鬧。沒想到,妖族果然多尤物,坐在殿上的那名紅衣少年更是……啧。
“也沒什麽大事。”目光一定,君玄舜也不舜地盯着胡說,笑意漸深:“為彰顯天妖兩族友好,本殿下這次謹代表天君,來與大家交個朋友。諸位,不會不歡迎吧?”
任誰都看出來君玄的視線緊盯着胡說不放了,又想到他好色成性,不由變了臉色。
宿莽尴尬地輕“咳”一聲,像是在提醒君玄收斂些。可這人似乎并不知“收斂”二字怎麽寫,依舊肆無忌憚毫不顧忌。
夫黨也回過神來來,忙搭腔說:“歡迎,怎麽可能不歡迎。殿下請坐,我這裏還有個位置。”
君玄将折扇收在掌中,撩起衣擺坐了過去,收了目光,低頭隐去嘴角的笑意,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見此,衆人都松了口氣,真怕他說出什麽做出什麽,弄個雞飛狗跳砸了場子。
仙界不是他們妖族能惹得起的,若非得已誰也不想撕破臉,所以好酒好菜好招待。
但明面上雖然和氣,暗中卻少不了攀比。
諸位少主又都年輕氣盛,不想顯得自己比天界差,所以說話時總帶着點炫耀的意味兒。
說妖族的集市熱鬧,可能不輸仙界的十裏天街;又說妖族的百姓團結,順道暗諷天界的神仙們貌合神離,常為了争奪修煉寶地而大打出手;還說巫雲山山好水好景好,而仙界除了雲就是霧沒什麽好看的。
君玄又豈會聽不出來這些人話中的意思?但也不惱,一笑而過。
他才不管別人說什麽呢。反正不管說什麽他都不疼不癢的,随便吧。只轉着杯子,紫眸微斂,餘光若有似無地往胡說那邊瞟。
少年的五官輪廓淩厲,卻因為一雙濕亮的黑眸而少了些攻擊性,豔麗卻不豔俗,清冷卻不清高,仿佛是一團紅蓮業火,又像是臘月寒梅。
有花堪折直須折,若是不折,總覺得有點兒遺憾,更對不起他耗費幾千年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風流形象。
恰在此時,換了首輕快的舞曲,幾名身着雪白紗裙、赤着雪白雙足、飄逸如仙的雪狐少女開始翩翩起舞。
嬌軟的腰肢,曼妙的動作,悅耳的絲竹,與美酒佳肴一起,令人神醉。
夫黨滿意地點點頭,瞥了一眼君玄,有點兒得意地說:“怎麽樣殿下,我們妖族的美人兒比起你們仙界的仙女,似乎也不遑多讓吧?”
“那是自然。”君玄懷中摟着一名獻酒的舞女,摸摸她的小手,捏捏她的小臉,笑若春風,“早知妖族多尤物,但唯有今日,才算眼見為實。”
夫黨也沉浸在美景美人之中,聽君玄這樣說,更加得意,笑着說:“這才哪兒跟哪兒啊,我妖族多的是妙人兒。要不待會兒等您走時,送您一個兩個帶回去享樂?”
“哦?”君玄一頓,将懷中的舞女推出幾分,轉臉像是猛獸在盯着自己的獵物般盯着胡說,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說:“不瞞你說,本殿下還真看中一個。只是不知,能不能帶的走——”
“住口!”話沒說完,就被一副寒光冷冽的烏金鐵爪扼住了咽喉。
少年像是一道黑色閃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躍至他跟前。身材高挑,束着馬尾,漆黑長袍,金色護腕,一雙燦金的眼眸盛滿怒氣,像是燃着赤金色的火焰,但面上依舊冷若冰霜,仿佛他的所有情緒都只能從眼中傾瀉而出。
然而,正因為如此,才能爆發,才能讓那雙眼中的色彩更熱烈,更絢爛。
君玄一怔,一時間,扼住他咽喉的仿佛不是副冰涼鋒利的鐵爪,而是只柔軟多毛的小貓爪。
而且還是只發了怒的小野貓,輕輕地,在他心裏撓了一下,有點兒疼,還有點兒癢。
“道歉!”雲察冷冷地說:“要麽跟我朋友道歉!要麽,從這裏,滾!”
君玄回神,任由雲察掐着,甚至還怕他掐得不夠爽似的,微微擡頭,露出更多光滑的頸段,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若是本殿下——兩者都不呢?”
手,撫過刺痛的脖頸,沾上一點兒血跡,又順着鐵爪慢慢撫上,輕輕握住了黑衣少年的手背。
雲察手一顫,眼中晃過猝不及防的慌亂。他還沒被誰調戲過,實則他一向少言寡語,根本不懂如何應對這種場合,唯有強勢才是他最好的武器。
于是手上微微使力,利刃一下就陷進君玄肉裏,故作鎮定地再次冷聲說:“你究竟道不道歉!”
鮮血順着脖頸滴落,滑入領口。君玄與他對視,心中卻有點兒疑惑,剛才怎麽就沒注意到,那紅衣少年身邊還坐着個這麽可愛的人呢?
忽而輕笑,“這位公子,在下又沒對你朋友做什麽,為何要道歉?倒是你,不由分說就對我動手,是不是該向我道歉呢?”
“強詞奪理!”少年金眸銳利如刀,不肯退讓分毫。
雙方僵持不下,仿佛大戰一觸即發。
“雲察,你瘋了嗎?也不看看他是什麽身份,咱可得罪不起啊。”鼠王寧戚最是膽小,見此吓得忙鑽到桌子底下,瘋狂地扯着雲察的褲腳,“還不趕緊住手,傷了他大家夥兒都得跟着遭殃,你爹也會扒了你的皮!”
“雲察,我沒事。”胡說道,過來輕輕握住了雲察的手腕,“不值當,因為這個害你犯個‘忤逆天神’的重罪,實在是不值當。”
雲察有點生氣地對胡說道:“狐貍,你剛才是沒聽到他說什麽嗎?必須得讓他道歉,我不能任由這個混蛋這麽欺負你。”
君玄一挑眉毛,視線在兩人身上一轉,突然松了口,笑道:“抱歉,是在下無禮。”
竟然道歉了?底下的各位少主滿臉疑惑,心想:這可不像是那個傳說中将臉面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君玄啊,雖然這道歉聽着實在是沒怎麽有誠意。
“算了算了。”這一道歉,算是大家都有了臺階下,胡說忙掰開雲察的手,怕再起争執,拖着他出了門,“你們接着玩吧,我倆到外面轉轉。”
老遠還能聽到他寬慰雲察的聲音:
“剛才我都沒急,你急什麽?”“哎呀,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嗯?”“對對對,你說的都對。”好了好了,我的雲察殿下,您就別生氣了。”“消消氣兒消消氣兒。”
壽星都走了,剩下的人也都有點兒留不住。而且氣氛實在是尴尬,大家看着君玄頸子上的傷口,一個個都覺得疼,疼得直想咬後槽牙。
偏偏君玄自己跟沒事人兒一樣,甚至心情比來時更好了,盯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問:“剛才那個,是誰家的,怎麽稱呼?”
從進門就見他盯着胡說,所以衆人都以為問得是胡說,便道:“還能是哪家的,這裏是狐王府,今日是狐王家小太子的千歲宴,他自然是千歲宴的東家,狐族太子,胡悅。”
“哦。”君玄笑着點點頭,捏起塊點心嘗了嘗。身體前傾,托着腮專心看跳舞去了。
衆人本來想走,可見他還不想走,所以只好留下作陪,滋味兒簡直如坐針毛。
突然又聽他淡淡地問:“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
看看君玄脖子上被鷹爪劃出的數道血痕,任誰都覺得他是想找雲察尋仇,不由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依舊是寧戚膽子小,輕易就把雲察給賣了,他戰戰兢兢從桌子底下爬出來,說:“他、他他他,他是鷹族的少主,叫雲察。”
“雲察——”君玄揉揉絲疼的脖子,将這兩個字默念了一遍,眸子盛着淺淺笑意,“好嘛,本殿下記住了。”
可這笑容在旁人瞧着,怎麽看怎麽像是咬牙切齒,不忍卒睹,于是紛紛喊着“家裏有事”,“作業沒寫”,借故遁走。
眨眼功夫,殿中就只剩下君玄和跳舞的姑娘們了。
“殿下,還跳嗎?”姑娘們停下來,不确定地問。
君玄往口裏丢了塊點心,拉過一位美人兒摟着,笑道:“跳,為何不跳?”
于是,音樂再起。翩翩舞姿中,君玄隔着輕紗帷幔,他看着舞,又好像不是在看舞,摟着姑娘,又好像摟的不是姑娘,意味深長地笑嘆:“妙啊,果真是妙。”
早就把尋找白執——哦不,現在應該稱陸離——的事兒給抛到了腦後。
而另外一邊,胡說與雲察在山上慢步,聊了會兒天。如今山下打仗打得厲害,戰火波及到山上,很多動物受到驚吓不敢出門,在林中走時不見野兔奔跑,也不聞鳥兒啼鳴,實在沒趣。
所以,沒多久胡說便與雲察分別了。意外的是,在回狐王府的路上,竟發現了出來覓食的清白。他年齡尚小,還不會化形。
胡說一喜,存心逗逗這只膽小愛哭的小白兔,于是變回雪狐模樣,蟄伏在暗處,瞅準一個時機蹿出。
原以為一撲即中,沒想到清白同樣身姿矯捷,竟躲了過去,調頭鑽進旁邊的一個山洞。
胡說追着進去,找了半天卻沒找到,只看到山洞極深處有一眼清泉通往外界,想必是小兔子泅水逃脫了吧。
他不會游泳,不好再追,正要轉身離開此間,卻聽到洞外傳來一陣虛浮無力的腳步聲。
聲音聽着沉重又淩亂,像是不通法力的凡人,而且還是身受重傷斷胳膊斷腿離死不遠的那種。
“咦?”胡說跳上高處的一塊岩石,躲在暗處。
不久就見到有個人踉踉跄跄地進了洞,接着被什麽絆了一下似的,“撲通”栽到在地。
而這一栽,就再也沒能爬起來。只躺在那裏,低低喘着粗氣,氣息也越來越弱。
隐約可見是名穿着銀甲的男子,近日戰火不斷,可能是在附近打仗的士兵,被人追殺才躲進來的吧。
胡說忍不住心中好奇,跳下去打算一探究竟。
那人沒了聲響,像是已死。但胡說還不太确定,于是湊過去,先擡起柔軟的毛爪碰了碰那人的手臂,見還不動,又想去聞聞對方還有沒有氣息。
誰知,才剛一低頭,鼻尖還沒碰到那人的臉頰,一柄銀光凜冽的三尺寶劍就“唰——”地抵住了他的心口。
吓得他猛地打了個激靈,往後退了數步跌坐在地,變回了烏發紅衣的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