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更換城主這類的大事王城一向處理的及時, 不到半月梁簡就得到回複。

當今天子對紅葉城疫情一事表示十分心痛,為了彰顯自己愛民如子, 将紅葉城今年的稅收減少一成。知道孫勝身染重病不能繼續擔任城主之責故而讓位梁簡一事, 天子沒有任何異議。順便還大度的表示紅葉城和王城相隔太遠, 來來回回需要很長時間, 特許梁簡在冬季朝見之時才進宮呈交青玉印驗明正身。

“還真讓你猜對了, 皇上從頭到尾都沒提你曾出任江城大統領的事。”宋遠拿着王城的委任令在議事的暖閣裏看了半晌, 啧啧兩聲道:“他都不好奇你江城大統領怎麽跑來紅葉城做城主嗎?”

“恐怕這委任令都是旁人代筆寫的, 你指望他說什麽?”梁簡不屑的冷笑兩聲, 他見過天子的字,說不上難看,但絕對沒有委任令上的這般蒼勁有力。

宋遠砸吧砸吧嘴想要吐槽兩句,但一想對方是九五至尊又不好開口,憋着一肚子的話将委任令還給梁簡。

這些天忙下來紅葉城的時疫已經完全清除, 該安置的難民都安置完, 日常工作也步入正軌, 官員們沒一開始那麽忙碌,就是偶爾有事情來請示梁簡也耽擱不了多少工夫。梁簡和孫勝不同, 他處事果斷, 有理有據,分寸把握的十分恰當。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官員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城內武官的問題梁簡也在解決, 因為暫時沒有找到适合的人當大統領,他先提拔兩個副統領, 三個衛将,三個羽将,讓他們相互商量着辦事,有不懂的就來問他。他對帶軍治兵還有些心得,對屬下并不藏私,幾個将領都很服氣他,一時間城內上下一片祥和,挑不出亂子。

梅争寒和江盛雪明面上是梁簡的弟弟妹妹,所以城內的人都把他們當成城主府的公子小姐對待。江盛雪倒是無所謂,借着梁簡上位的機會在城裏辦了幾天的義診,也算給梁簡造勢。

梅争寒自從那天和梁簡暢談之後,對梁簡的安排并無異議。他暫時不去憂愁前程之事,安心的做自己的城主府二公子,帶着梁簡分給他的幾個士兵去安置這次時疫中受難的人,幫鄰裏街坊修補房子。

相比一路青雲直上的三兄妹,前城主孫勝和謀反的人就沒那麽幸運。梁簡找時間收了十二銀甲兵,把他們分為兩組歸入兩個副統領手下,暫且不提暗衛一事。孫勝的待遇和往常一般無二,但境地和軟禁無疑,梁簡沒有殺他,但也不救他,讓他自生自滅,什麽時候咽氣什麽時候埋。

至于反叛的武官和渎職的文官,梁簡挑了幾個情節嚴重的斬殺示衆,其餘等刺字流放。民衆預料中換城主就會染紅一層地皮的情況沒有出現,無形間又給梁簡拉了一波民心。

梁簡忙完手上的事從書架上翻出一卷竹簡來看,宋遠好奇的瞟了一眼,看到上面寫的是《宗庭律法》。

“這人好端端的怎麽看起律法來了?”宋遠好奇的在心裏犯嘀咕,他來找梁簡除了是委任令以外,還有幾件事情需要他定奪。可是現在梁簡一本正經的看起律法,宋遠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說事。一時糾結的宋長吏拉凳子坐下,準備等梁簡看完再說。

梁簡翻閱手上的律法,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暖閣還有人,擡頭看着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宋遠,問道:“還有事?”

“有啊,”宋遠應道:“先說緊要的,我已經派人通知各地郡官進城議事,也請了繡娘來給你裁制衣服,可能傍晚一點人就到了。眼看就要入冬,梅争寒和江盛雪也該添冬衣,你別忘了告訴他們,讓繡娘給他們量身。”

裁制衣服這些瑣事本來該管事去辦,但因為管事被梁簡砍頭,跟着管事的那幫孫子各個身上有案子,梁簡問出真賬本的下落就把他們打發出府,導致城主府的瑣事都由宋遠來操勞。宋遠覺得自己這個長吏真是做的慘,幹的事比任何人都多,俸祿還不見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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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郡官就要進城,梁簡的目光從律法上挪開,他擡起頭看着宋遠,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道:“你說把金絲雀關在籠子裏,他會快樂嗎?”

“哈?”宋遠一頭霧水的看着梁簡,不知道自己的話怎麽會拐到金絲雀的方向去,他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梁簡,把那句你是不是傻咽回肚子,蠻認真的回答道:“名貴的鳥人人都想裝在籠子裏,随時随地都能欣賞,聽它歌唱。但鳥長着翅膀,天空才是它的歸宿,它應該自由自在的翺翔,而不是蜷縮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滿足別人扭曲的喜愛。”

沒有人願意做一只被愛之名綁架的籠中鳥。

梁簡回味宋遠那句扭曲的喜愛沉默半晌,蹙眉深思,過了好一會兒才舒展眉目,一瞬間想明白很多事。他合上手中的律法,淡笑道:“的确如此。”

宋遠不解的皺眉,不知道梁簡在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什麽。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對應的事,幹脆不在糾結,說起另外一件事:“你們還不打算從我家裏搬出來嗎?城主府一直空着可不是辦法。”

梁簡等人至今都還住在宋遠家,倒不是因為沒有委任令名不正言不順,而是梁簡想着梅争寒和江盛雪一時不太能接受城主府的氛圍。不過他們也的确打攪宋遠太久,梁簡也覺得在住下去不合适。

“我等下讓人去辦,該還你清淨了。”

“辦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梁簡的話剛說完,門外就響起梅争寒的聲音。現下已經是秋末,寒氣順着西北風吹過來,氣溫一降再降,梅争寒卻只穿着一身并不厚實的勁裝,領口因為熱拉開少許,露出削瘦的鎖骨。他臉上帶着笑,湛藍的眸子裏像是揉碎了星光,漂亮不可方物。

宋遠瞧見他這一身,牙疼似的龇牙道:“你這是剛從哪兒回來?”

“哈哈,你肯定猜不到。我路上遇見杜大娘,她家裏的木梯壞了,我去幫她修了修。她自己釀的酒可以開封,送了我一小壇試口味,你要不要嘗嘗?”梅争寒舉起手裏的酒壇子,幾步到了桌邊。

他的衣服是窄袖,用緞帶束縛前端方便幹活。估計幫杜大娘修梯子的時候被木屑勾到,這會兒散開一只他并沒有注意到,反而興致勃勃的準備開酒壇子。

宋遠不好酒,瞧梅争寒這樣就知道他是迫不及待的回來和梁簡分享。哪怕宋遠還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貓膩,也覺得這個時候自己繼續留在這裏不太合适。

“我還有事就不打攪了,你們聊。”宋遠起身告辭,梅争寒有點小失望,但梁簡很高興。

礙事的人終于舍得走了,梁簡在心裏默默的念到,出門老遠的宋遠連着打了三個噴嚏,裹緊自己的衣服,吸吸鼻子懷疑自己是不是染上了風寒。

暖閣有現成的酒杯,梅争寒用清水簡單的清洗以後,先給梁簡滿上一杯,道:“第一杯恭喜哥做了紅葉城的城主。”

梁簡笑着收下他的祝福,擡手按住他的手腕,替他把垂下來的緞帶重新綁好。

梅争寒乖順的放下酒壇等梁簡替他整理衣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都沒注意它散了。”

“你是幫杜大娘幹活太認真了,累嗎?”

“不累,杜大娘新置辦的家底還不錯,離宋遠家不算遠。小豆子長了個子,吵着鬧着要和我來,被杜大娘抱回去。對了,哥,我們可以買一點杜大娘的酒嗎?”

杜大娘一個婦人帶着孩子,雖然有手藝傍身,但前期起步還是過于艱難。梅争寒心生不忍,想着能幫一點是一點。城主府那麽多人,給杜大娘下個訂單,也足夠她補貼家用。

“你喜歡就多買一點。”梁簡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杜大娘的生意,她家的位置還不錯,讓她拿出一些酒送給鄉鄰品嘗,味道好大家自然會幫她積累口碑。”

“這個主意不錯,酒香不怕巷子深。”梅争寒贊同的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和梁簡碰杯。

杜大娘釀的白酒,酒味純正,味道卻有些奇怪。第一口喝下去有些苦澀,梅争寒皺了皺眉,還沒開口回甘的感覺就上來了,把那點苦澀的味道都壓下去。如果要讓他找點東西來形容,大概就是風雨之後見彩虹,苦盡甘來。

梁簡只喝了一口便猛然愣住,這個味道……是前世梅争寒挺喜歡的一種酒,只有一家很小的酒鋪才有賣,他記得酒的名字叫殊途。賣酒的人不是杜大娘,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漢子,那人曾說這是他娘子留下來的酒方,他娘子在孫勝棄城當年死在戰亂中。

難道那人所說娘子就是杜大娘,天下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梁簡驚訝不已,他萬萬沒想到這輩子會和這酒結下一樁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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