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黃少天上一次去機場還是在瘟疫爆發的初期,那時病變和死去的人數剛開始爆發性增長,人心惶惶寝食難安,長久以來的安逸環境讓他們忘記世界的危險,以為只要逃離視線所及的噩夢就能全身而退。
但那只是另一場更大的噩夢的開始而已。當時黃少天趕到機場,四處都是奔跑的人群和摩肩接踵的汽車,他被擠在兩輛SUV中間打不開車門,透過擋風玻璃能看見候機大廳裏面黑壓壓的人群,安檢系統和售票系統早已癱瘓,航空公司的人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場面混亂失序,卻沒有人來調解。
這個時候快人一步就能多一份生機,他用力撞着自己的車門,試圖打破現在的窘境,而隔壁副駕駛坐上的姑娘也同樣努力着。大家都不肯讓步,黃少天四處看了一下,回想起電視上播過的車內自救方案,擡手拆下椅背上的靠墊準備用鋼絲打破車窗。
然後他一擡頭,就看見對面那妹子已經停下了動作,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黃少天順着她的視線轉過身,一道鮮血從半空中飛濺而起,穿過機場大開的大門,撒上了他的車窗。
從開始感染的一個人,變成兩個、四個、八個……死亡和變異以開方的速度穿過人群,瞬間席卷了一切。
恐怖之花在這塊空曠而閉塞的空間裏妖豔盛開,等他回過神,已經有三四只喪屍擠出大門,一瘸一拐地向車道撲來。
黃少天已經顧不得剛買沒多久的新車了,他踩着油門,不停地倒車沖刺,用力撞開前後擋路的車。幾次後終于擠出一條可供行走的路,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那裏。
故地重游容易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哪怕這裏并不是當初他去過的地方了,但鮮明的記憶就像刻在大腦裏的恐怖片,時不時得出來放一下。
他被牽了一路,喪屍先生的手握得久了被他掌心的體溫捂暖,不再是一開始那種徹骨的冰冷感。但他們誰也都沒有開口說話,黃少天猜他是不會說話,而他自己就更不敢了……他現在可處于高度危險地帶,喪屍的世界裏,随便一點小差錯都會喪命。
他們穿過空曠雜亂的候機大廳,從地面登機口一路走到停機坪。這裏比外面安靜了許多,但依舊不安全。尤其是對于黃少天這種習慣了與喪屍們周旋、擅長隐藏自己行蹤、躲避追擊的前哨而言,開闊地面簡直是一大禁忌,只是走了幾步,他就在遠處地控中心的大樓窗邊看見了可疑的身影——絕對不可能是人類的。
黃少天一遍心裏默算着事情暴露後它們從高樓頂端沖下來的速度和自己逃跑路線,一邊被牽着登上了飛機。
那是架巨大的波音飛機,目測是走國際線的,機尾上的航空公司标示被擦得模糊不清,一邊的機翼也折斷了,露出裏面黝黑的電線和金屬塊。
機內暗得可以。黑色如同厚重的天鵝絨,一層一層地裹上來,叫人喘不過氣。黃少天任他拉着走了幾步,腳下不知絆到什麽東西,踉跄撞到了對方的肩膀。喪屍先生終于停了下來,似乎是猶豫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松開了自己的手。
這下就更難受了——感覺像被人一下子從地球抛到了外太空,無依無靠,不安和焦慮簡直是趁虛而入地占據了大腦。黃少天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喪屍也挺能帶給他安全感的,雖然他小時候也曾經有一段熱衷于熬夜的時光,但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原本被燈光籠罩的溫柔的黑夜如今什麽也不剩下了。
好在對方沒讓他等太久,火柴劃動的聲音帶來了微弱的光,從蒼白的手中落到了蠟燭上,火苗蹿起來,變成了一大團橘色的光圈,把黃少天和喪屍先生都罩在了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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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黃少天的角度來看,對方捧着燭臺,陰影落在青白臉上的樣子——還挺恐怖的。
他顧左右而言他地想緩和一下氣氛:“呃,我記得好像以前坐飛機的時候廣播說過不能吸煙點火的,這算不算違規?”
對方好像露出了笑容,紫色的嘴角拐出好看的弧度,但恐怖還是恐怖,他把燭臺塞進黃少天的手裏,自己一晃一晃地走進黑暗。
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裏抱着一只老式打字機,他把它放在前排座椅的桌版上,對黃少天招了招手。
黃少天走過去,舉着燭臺彎下腰看他往打字機裏塞了一張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白紙,慢慢地敲了幾下。
——你好,我叫喻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