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喻文州緩緩擡起頭,黃少天就站在他對面。
他真是和喻文州完全不一樣,一點也靜不下來的類型。對黃少天而言,安定即死亡。
這是所有穿越生死線之後活下來的人們的寶貴經驗,所以哪怕是在這座安靜又封閉的孤島上,黃少天也沒有放棄他警覺的神經。
他對人的氣息非常敏感——非人類尤甚,幾次喻文州走到床邊,他都會在三秒內醒過來。
他時不時還會透過舷窗向外看,喻文州知道他應該是在确認四周的狀況和環境。
這裏并非完全的安定之所,雖然比黃少天之前經歷過的好太多,但危險依然近在咫尺。
好比前兩天,就有一只無目的四處游蕩的喪屍晃到附近,似乎聞到了飛機上黃少天的活人氣息,一個勁兒地想往上爬。
喪屍之間沒有呼朋喚友的技能,它們通常群體行動,有人一起吃,沒人一起找。所以也幸好這只是脫隊的,黃少天在身無長物的情況下,用飛機上的餐刀給它爆了頭。
但這遠遠不夠,那家夥像天線寶寶一樣支着刀柄站起來,青黑污髒的手掌拍到了艙門上,硬是把厚重的舷窗拍出一道裂縫。
喻文州回來的時候它剛要伸手進去掏黃少天,他從後方抓住它破敗的衣領,把頭用力砸向機身。漆黑的腦漿崩裂時,黃少天也從裏面削斷了它的手臂。
“你同胞們的力氣還挺大。”黃少天看着艙門上的掌印和破窗感慨,“徒手拆飛機啊。”
喻文州毫不在意地把那倒黴蛋的軀殼撕下來扔到地面上,又轉頭去看他。
黃少天擺了擺手:“我沒事,倒是不好意思把你家弄亂了,別擔心,下午我幫你收拾。”
他在喻文州這裏住了幾天,眼神交流技能大有精進,一般不太複雜的對話都能流暢地施展你看我猜來迅速解決。
當然他也守信地解決了衛生和安全問題。灰黑色的污物被潦草擦去,窗戶上糊了一層紙,晚風吹過呼呼作響。
他每天都讓自己保持在有事兒做的狀态裏,不是拉着喻文州balabala地聊天,就是玩餐刀練習手指的靈活性。有幾次喻文州還看見他在地板上做俯卧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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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是不是精力旺盛過頭,哪怕他像只雪橇犬讓自己保持在運動不停的狀态裏,晚上還是睡的不夠安穩。
他經常做夢,喻文州聽他在早飯的時候提起那麽一兩個,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似乎中間還有幾次夢到自己,都是一些無厘頭的故事,比如他夢見這場瘟疫只不過是全城流感,喝點藥就能痊愈。他在醫院遇到喻文州,兩個人一見如故引為知己。黃少天還說他正常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真實得好像他親眼見過一樣。
所以這一次他突然在天還沒亮的十分走出“卧室”,喻文州的第一反應依然是又做夢了?
然後他注意到了黃少天身上的衣服——他這幾天都穿的是喻文州給他的,自己那身已經髒得不能看。可是現在他居然把它穿了回去。
換上的衣服似乎給黃少天整個人都換了一股氣勢,像喻文州第一次看見他在超市裏那樣,冷靜凜冽的氣息包裹住全身。
喻文州平靜地看着他,打字機就放在手邊的桌上,半頁白紙垂在機頂,上面密密麻麻打滿了字——這是他們這幾天聊天的成果,雖然只有喻文州一個人的記錄,但居然已經聊了那麽多了。
黃少天走了兩步到他的面前:“其實昨天我就該跟你商量的,不過我自己已經下了決定,所以也沒什麽好商量的了。”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他說,“我該走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也知道穿過那幫怪物堆不會容易,但畢竟我也是當着它們的面走進來的,所以總有辦法再出去。不用擔心。”
黃少天語尾停頓了一下:“我知道你想留我。那天殺死門口的家夥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不是沒有本事帶我出去,只是不想吧。放心,我不怪你,這不過人之常情。換作是我大概也會這麽做。”
“但我還是要走。”他的眼睛在沒有月光的夜裏依舊明亮,“人總要活下去,我努力了這麽久,不想半途而廢。”
黃少天快速地說了一大堆,話多一直是他的特征,喻文州也習慣了。但這一次,他更像在說服自己什麽似的,欲蓋彌彰。
但喻文州始終沒有拿起那臺打字機問一句話。因為他知道上面每一句都是黃少天發自內心的想法,他只不過在試圖給自己找個理由,讓雙方都有臺階可下,他也不需要喻文州的回應。
厚重得穿不透的沉默橫貫在他們之間。黃少天又退了一步,撿起地上的包裹:“就這樣吧。”
他并沒有說再見,而是轉身推開了艙門,沿着金屬的舷梯一路下到地面,大步朝遠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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