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有分手都從相愛開始(1)

最初認識孟懷遠,也是因為她不小心掉了東西。

孟懷遠,那時候對H市崇文高中二年級的所有學生來說,都是個神秘的存在。

除了本班同學,大概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樣,因為除了上課,他不參加任何活動,不打籃球,不下圍棋,不攝影,不K歌,甚至連晚自習也不參加。這樣的隐士本來該是個沒存在感的小人物,偏偏每次中考大考,摸底測驗,數理化三科高中榜首的一概是他。文理分班前小雪班上的班長陳思陽,才思敏捷,高大帥氣,足球名将,灌籃高手,閃閃發光的書香門第富N代,偶像級的人物,到了理科班卻每次都屈居第二,還是被人拉下十幾分那樣的屈居第二,不由得小雪不默默震撼了一把。

盡管文理分了科,那時她的數學成績仍然奇差無比,對理科好的同學充滿近乎崇拜的景仰。那年的暑假,她備受暑假作業的折磨,連做夢都是正方體套着菱形平面,ABCDE滿天飛,到了暑假最後兩天,仍有N道題有待解決,打了一遍同學的電話,不是不在就是不會,打電話去陳思陽家,那小子倒是逍遙,去了北京姥姥家至今未歸。

為什麽人和人的智商會如此懸殊?老天爺的安排委實讓她欲哭無淚。她以頭搶桌,痛不欲生。

媽媽過來解救她:“做不出先別做了,又不指望你中狀元。”說罷把菜籃子塞給她:“先出去透透氣,去菜場幫阿姨買兩顆青椒一把油菜。”

傍晚的陽光仍然刺眼,她魂不守舍地在賣菜的那條街上轉了一圈,看到一攤蔬菜,随便抓了兩個青椒和一把油菜,交給賣菜的小夥子。

小夥子說:“一共四塊六毛錢。”

她心不在焉地仰天長嘆:誰能告訴我,球O的表面積是等于 4π,3π,2π還是π?

小夥子再一次重申:“四塊六毛。”

難道是要在哪裏加條輔助線?

她扔下五塊錢,疾步往回走。走到小花園旁的泥地邊,她停下來撿了根樹枝畫了畫。S,A,B,C 是球O表面上的點,SA垂直ABC,AB垂直BC……

她瞪着泥地上的圖形。為什麽?沒天理!為什麽球上非得有點?這樣很像個油炸芝麻球。肚子忽然有點餓。唉,無語望天。

身後忽然有根樹枝伸過來,在她的圖上劃了一道,一個聲音說:“取SC中點D,連結DA、DB。 因為SA垂直平面ABC,BC屬于平面ABC……”

她詫異地回頭,身後站的是個陌生人,黝黑的皮膚,穿洗白了的破汗衫,軍綠色的舊短褲,滿是泥的人字拖,露出被塵土覆蓋的腳趾頭。

“你!你你!你不是剛才那個賣菜的?你為什麽跟着我?”她手指向菜市場的方向,驚得語無倫次。

Advertisement

那人頓了一頓,冷冷掃了她一眼,扔下手裏的樹枝,把手裏的籃子放在地上:“你的菜籃子忘了拿,找你四毛錢,也在籃子裏。”

所以是她忘了拿東西他好心追過來?她再度審視面前的人。

和她差不多年紀,卻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頭發剪得極短,像電影裏喜歡逞兇鬥勇的不良青年。其實也不算很黑,應該是在陽光下曬了太久,皮膚透出均勻的蜜糖色。兩道堅毅的眉毛,冷冷的眼睛……其實也不算太冷,甚至還有女孩子一樣秀美的長睫毛,只是在陽光下目光明亮,閃着了然又戒備的神色,叫人見了不由得想往後退一步。

“呃……”她拍自己的腦門,“謝謝你。”

他簡短地“嗯”了一聲,轉身要走。她一想不對啊,連忙拉住他汗漬漬的T恤衫:“等一下,題還沒解完。”

他回頭狐疑地看她一眼。她松開手,狗腿地笑,伸手作“您請”狀。他停了一停,這才繼續說:“BC垂直SAB,BC又垂直SB,所以SAC和SBC都是直角三角形,所以DB等于DA等于DC等于DS等于二分之一SC。也就是說點D是球O的圓心,所以球的半徑是二分之一SC,表面積是4π。”

“唉?”她目瞪口呆,半天才小聲說,“能不能再說一遍?”

他揚了揚英氣逼人的眉毛:“從哪兒開始?”

當然是從頭開始!她禁不住咬手指,苦惱地想,她現在一定像個白癡。

他看了看她為難的神色,可疑地扯了扯嘴角,忽然撿起地上那段樹枝,在泥地上寫起來:“SA⊥BC;SA⊥AC BC⊥SB;∴DB=1/2SC DA=1/2SC DC=1/2SC DS=1/2SC……”

她探着腦袋看,心裏樂開了花,掏出手機,只等他寫完就好拍個照。

後來無數個日夜想起他們的初識,她都覺得那像他們那場戀愛的縮寫,明明她不過是個平凡的高中女生,他不過是個賣菜的小販,沒有交集的兩個人走在一起,中間隔着一場大雨,一波三折,因為她一錯再錯。

反正老天爺翻臉比翻書還快,沒等他寫了幾個字,忽然憑空一聲炸雷,瓢潑大雨洶湧而至。他們逃到花園邊上的屋檐下,泥地上那幾個大小三角和他寫的幾行小字,頃刻間就被雨水沖刷得面目模糊。她無比沮喪地哀嘆:“早知道先拍一半也好!”

他又扯了扯嘴角:“有沒有筆?我寫在……你手上?”

“哦!”她大喜,沒筆,不過沒關系,“你等下,我回家去拿。”還沒等對方回答她已經沖進雨裏,跑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頭喊:“別走,我很快回來。千萬別走!”

她在一分鐘內跑回家,頭發和肩膀都淋濕了,抓了一支筆又要往外跑。媽媽在背後喊:“去哪兒?菜籃子呢?”她頭也不回,笑着答:“哎呀,還在屋檐底下,我這就去拿。”

又一分鐘跑回來,還好,那個人還沒走,靜靜站在檐下,仰望天空,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掌接屋檐上落下的雨珠。

她連忙道歉:“對不起,久等了。”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恭恭敬敬地遞上手掌和圓珠筆。

他迅速掃了她一眼:“既然回家一趟,幹嗎不把作業本也拿來?拿張紙也好。”

“啊,”她傻傻說,“說的也是。”其實作業本上還有好幾道做不出的題,都拿來問問多好。唉,她暗嘆,白癡啊白癡,人家一定覺得你是個十足的白癡。

水珠順着屋檐滴落,滴滴答答,在無人的傍晚顯得空曠而悠長,像鐘鳴般好聽。手掌上的圓珠筆嚓嚓地寫着字,癢癢的感覺。她觀察他認真寫字的側臉,挺拔的鼻子,睫毛那麽長,下巴有堅毅的弧度,其實他算是個好看的男生……

“那個……”她打破尴尬的沉默,“你每天都在菜場賣菜?”

“嗯,”他低着頭答:“基本上是。”

好啊,她心裏雀躍,相當于一個固定地點的數學輔導,作業本上那幾道想破腦袋也做不出的題,明天得拿來問一問。

她又問:“你也是高中生吧?哪個學校?”

他還是言簡意赅:“崇文。”

她驚嘆:“我也是!幾年級?”然後郁悶地補充,“千萬別告訴我你高一。”

他似乎又扯了扯嘴角:“高二。”

“我也是!”她再次驚嘆,“奇怪,從來沒見過你。理科班的吧?”

“嗯。”他把筆遞還給她,聳肩縮了縮脖子,已經準備走進雨裏。

“你叫什麽?”她在背後追問。

他頓了頓,頭也不回地答:“孟懷遠。”

“哦!”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大神,如雷貫耳。她心下大慰,比大神笨那是正常的,也許她也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白癡吧?

大神雙手插兜從容走進雨裏。可是大神的脾氣也忒古怪了,明知道她是同校同年級的同學,怎麽連名字也不好奇一下?

“喂!”她在背後叫他,“你還沒問我叫什麽。”

他緩下腳步回過頭,像是微微地笑了笑,可是大雨在他們之間傾盆而下,她定睛地看也看不真切。反正他是沒有要問的意思,她扁嘴說:“我叫……”

他打斷她,果真是在笑。漫天雨幕裏,他笑了笑說:“你叫厲曉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