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有分手都從相愛開始(3)

那是記憶裏最漫長的夏天。過了國慶,高溫還遲遲不肯結束,天天豔陽高照,赤日炎炎。在全校同學齊心協力的抗争下,校長同意暫時可以不穿校服,一時間校園裏争奇鬥妍,熱鬧非凡。

小雪有幾套精致好看的裙子,是媽媽去歐洲旅游時特意買的。她喜歡那一套花朵上裝和白色小短裙,也喜歡那一套民俗圖騰花紋束腰帶的,她的個子不高,但是身材勻稱,穿上短裙有一種甜美浪漫的風情。

走在校園裏,不斷有人朝她回頭,她才想到,從來沒在學校裏看到過阿遠。那天做廣播操時,她也東張西望了一番,沒見他的人影,不知他到底來不來上學?

正好同班的張琦珊找到她,吞吞吐吐了半天,原來是聽說她和陳思陽有幾分交情,問能不能,可不可以,約他們倆一起看電影。

張琦珊的計劃是,一共三張贈票,小雪出面去約人,到時候陳思陽會驚訝地發現,真巧,原來另一邊坐的正好也是同學。小雪痛快地表示,到時候她會忽然肚子疼,很可能去不了。

這種為陳思陽的仰慕者跑腿的事,她早不是新手了,通常她會下課後給他打電話,今天她忽然覺得有必要去他們理科一班的教室跑一趟。

崇文高中高三三個文科班四個理科班,他們兩個班的教室一個樓上一個樓下,還隔着整段走廊。她挑了下午第一節課後這個吉日良辰,給陳思陽發短信:“到教室門口來一下。”

陳思陽不明所以地走到門口,她還在往窗戶裏張望:“你們班好多空位子,很多人生病嗎?”

他覺得莫名其妙:“沒有啊。哪兒有空位子?”

她指着最後一排的牆角:“那個是誰?”

“那個,”陳思陽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是孟懷遠。”

她問:“他沒來嗎?”

“來了。”他說:“上一節政治課,高考又不考,他一定是躲到哪裏看書去了。”

她奇怪:“逃課?老師都不管?”

他說:“他家裏的情況特殊,老師都睜一眼閉一眼。”

她說“哦”,不自覺地有幾分失望,又不好問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Advertisement

還是陳思陽奇怪地問:“找我什麽事?不是來查我們班同學的勤的吧?”

“呃……”她這才心虛地摸出電影票,“新上映的大片,有沒有興趣?”

他愣了一愣,狐疑地問:“你也去?”

她正心不在焉地朝樓下張望,随口答:“當然啦。”

“哦,好。”他腼腆地笑,“那周六晚上見。”

他回頭進了教室,她轉身下樓,還沒到樓梯口,已經聽到教室裏的驚聲怪叫,有人捶桌子有人吹口哨。她在樓梯口愣了愣,教室裏有人走出來快速越過她身邊。

是橘子。她拉住她,指着身後:“怎麽回事?”

橘子的臉色很是不善,對她冷冷哼了一聲才說:“那幾個是陳思陽的死黨,校花親自到教室門口來約人,能不興奮嗎?”

校花?是說她嗎?其實她可以立刻報出五個比她好看的同學的名字。呃,一不小心整出了轟動效應,不是她的初衷啊。她咬手指,倒覺得對不起陳思陽,到時候她肚子疼,他怎麽跟他的死黨交代?豈不是很沒面子?

結果她大大低估了高三學生在神經高度緊張下的無聊程度,因此也低估了這場轟動持續的時間。周六上午,當她抱著作業本去買菜的時候,早已忘了這個無關痛癢的小插曲。

阿遠坐在蔬菜後面的小板凳上沉思,王媽媽一如既往地朝他們笑:“來啦?阿遠,你同學來了。”

這回阿遠卻沒動,只是匆匆掃了她一眼。饒是如此,她還是看見他眼裏猙獰的血絲和疲憊的神色,不知他昨晚又工作到幾點。

她略一猶豫,還是把作業本塞到他眼皮底下:“這題,還有這題,拜托,幫我看一下。”

他只描了一眼作業本,冷冷擡起眼:“這道題做過多少回了?不過是菱形平面換了個方向,ABCD變成了CDEF,你還要問多少遍?”

她吃了一驚,阿遠有時候也會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奈眼神看她,但從不用這種語氣教訓她。她慌忙翻前面的習題:“有嗎?哪兒?再講一遍吧,我保證不忘記。”

他把作業本塞還她手裏:“我很忙,你打電話去問別人。”

“別人?誰?”她茫然。

他不耐地別過臉去 :“問陳思陽去。這麽簡單的題,難不倒他。”

看起來真的是她太笨,他終于不耐煩了。她嘀咕:“電話裏又說不清,他家那麽遠,怎麽好意思叫他來。”

“呵。”他冷哼,“你打電話試試,我保證他二十分鐘之內就到。”

她咬咬嘴唇,無奈地收回作業本。也是,阿遠并沒義務幫她解題。他一整天都為生計奔波,閉上眼睛休息一分鐘也是奢侈,一定已經忍耐她很久了。上午的太陽剛剛出來,照在他身後,他的臉躲在陰影裏,微蹙着雙眉,樣子很累。她忽然想到,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要不她替他看會兒攤子,這樣他可以回家睡覺。

她站在那裏進退維谷,他擡頭問:“你還有事?”

“呃……”她說,“下星期秋游去水族館,你去不去?”

“水族館?”他“霍”地站起來,上前一步逼視她,“水族館多少錢一張門票?我賣一天的菜能掙多少錢你知道嗎?我一天打三份工到底是為什麽?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大小姐,逗我這樣的人玩兒很有意思是不是?”

她退後一步,又退後一步,才怔怔地站住。到底什麽叫目光如炬她現在才知道,如火焰般憤怒,又像冰刀般鋒利。她一下子有點懵,為什麽今天她說什麽都惹他生氣?她不過想說,如果他不去,她也不想去,那他們有一天的時間,她幫他照看生意,他可以回家休息。等他休息完了,能不能幫她看一下上星期的數學測驗,她錯了好些題,現在也不明白。她不想問別人,不知為什麽,就是不想……

眼眶忽然發酸。很委屈,很想哭,真的很想哭。

“拿來。”他伸出手。

她低頭:“什麽?”

他的聲音毫無溫度:“作業本。做完了題趕緊回家去。”

她抿緊了嘴角,堅持不懈地低頭:“不用,我自己回去多想想,說不定就做出來了。”

兩個人僵立在那裏,最後是他決定不再理她,回轉身自顧自整理身後的紙板箱子。有客人剛在對面買了魚,上來問:“小夥子,蔥多少錢一斤?”

他竟然對人置之不理。小雪原本準備要回身走人,看他不理人,停了停,還是打起精神迎上去:“阿姨,四塊四一斤。”

那阿姨說:“我買半斤呢,兩塊錢吧。”

她勉強堆起笑臉:“阿姨那可不行,一共也就掙您這兩毛錢。”

那阿姨也笑了:“你們怎麽可能沒得掙?看看你這身漂亮衣服,家裏生意不錯吧?”

她仍舊笑臉迎人:“看您說的,我不過幫朋友暫時看下攤子,可不敢給人賣虧本了。”

阿姨翻了翻幾把蔥猶豫不決。她連忙說:“您看這蔥多新鮮,做蔥焖鲗魚可香了。要不給您半斤兩塊一,您下次可得再來啊。”

阿姨付了錢,她把零錢扔進他的錢罐子裏,想想好沒意思,還是走吧。

沒想到沒走出一步,已經被人一把拉住,一股大力把她拽進拐角的小巷裏。阿遠一把将她推到牆根,兇神惡煞地瞪着她:“誰讓你幫我賣菜了?以後不準你碰我的菜。”

她震驚地仰望他:“不是賣虧了吧?難道你只賺一毛錢……”轉念一想又生氣,“那你自己為什麽不理人?你的菜!誰稀罕碰你的菜?放心,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碰你的菜,以後我也不會再來煩你!”越說越心酸:“你這個……你這個……”

喜怒無常,莫名其妙,不識好歹,狼心狗肺……

沒機會說出口,被人堵住了嘴。他俯下身,将灼熱的雙唇重重覆蓋在她唇上,一個青澀但熱烈的吻。

她“嗡”地暈了,腦袋放空,茫然擡頭,對上他流光溢彩,炯炯有神的雙眸。他低沉的聲音說:“晚上別去。”

身體被他堅實的雙臂牢牢圈在懷裏,和他靠得那麽近,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陽剛的味道,她覺得心跳雜亂無緒,恍惚地問:“別去哪裏?”

他的雙眼頓時黑暗下來,銳利得像要扔出兩把刀子。“哦,”她終于明白過來,傻傻地擡頭看他:“阿遠,你忽然那麽兇,原來是在吃……”

還是沒機會說完,又被人堵住了嘴。

後來她問阿遠:“天天都是我跑去找你,我還以為你很煩我。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笑一笑說:“全年級二百來號男生,大概有一百號暗戀你,你能有什麽感覺?”

她頗覺得遺憾:“可是只有你一個敢撲上來親了我。”

他說:“那天看見你站在早晨的太陽底下,穿着一身白裙子,一塵不染的白皮鞋,頭上戴着銀色的發卡,活脫脫一個閃閃發光的公主,卻為了我,一臉較真地和人為兩毛錢讨價還價,我就想,我不放棄,我這一輩子絕不會只賣幾株油菜。有朝一日,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

十年過去,物是人非。如今那條賣菜的街還在,那兩百號男生大概有一百號已經娶妻生子。正如他所言,他實現了華麗的轉身,可以給任何人最好的生活。而她,十年俗世裏兵荒馬亂,早已滿面煙火塵灰色,成了那個需要為兩毛錢斤斤計較的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