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若我會見你,事隔經年(1)

沒幾天老板鄭賀把小雪叫到辦公室:“公司找了個投資人,你一定聽說了。資金最快下個月就能到賬,不過懷遠說想先了解一下公司近三年來的運營狀況,你整理一下給他發個郵件。我會把他的聯系方法發給你。”

她心裏不免咯登了一下。不是說搏美人一笑嗎?那還看什麽賬本?

不知是不是她發愣的表情太過明顯,鄭賀停了停說:“我知道月底你忙,小雪,幸苦你了。”

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不會,年終結算報告都是現成的。”

鄭賀站起身來,溫言說:“我看你臉色不大好,臉都瘦了一圈。是不是最近太忙太累?”

她忙說:“沒有沒有,天氣有點熱,食欲不佳而已。”說完馬上倉惶退出來。

下午她整理出幾個文件,發去鄭賀提供的電郵,鄭賀也在抄送欄上,她自然沒別的廢話,只是在署名時猶豫了一陣。要不幹脆不署名,做無名氏?怎麽看怎麽怪。要不寫“厲會計”?将來要是見面豈不是更顯得心虛?考慮再三,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幹脆堂堂正正寫上“厲曉雪”三個字,眼睛一閉發出去。反正同名同姓的人也是有的。

晚上陪明殊回他父母家天倫之樂,明殊一路上兀自嘀咕:“你說要是B套餐的話,那總得有個更牛X的男人出來拯救你,把初戀殺得片甲不留。會是誰?難道是你們公司那個鄭和鄭公公?”

她飽含激情地幹笑:“我還能指望誰?當然是你。宋明殊,你千萬不能抛棄我。”

明殊抱頭逃開:“壓力山大!厲曉雪,你別過來!”

他們鬧作一團進了門,正好讓明殊父母看到他們貌似恩愛的樣子。

其實小雪挺喜歡上明殊家吃飯。明殊父母早年從四川遷到H市,宋媽媽做得一手正宗的川菜,香辣可口。只是明殊的父親愛在飯桌上教訓兒子,說來說去萬變不離其宗:玩兒什麽樂隊,不務正業,趕緊找份穩定的工作,成家立業。

宋媽媽在一邊勸架:“吃完飯再說,你看小雪也難得來一趟……”

“砰”地一聲,明殊父親把飯碗重重撂在桌上。眼看談判就要破裂,明殊在飯桌對面向她投來求救信號。

其實之所以來吃飯,是因為明殊最近得到一個上電視參加某歌唱比賽的機會,到時候他在電視裏露面,家裏估計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她只好放下碗裏的水煮牛肉,一臉摯誠地說:“叔叔您別生氣,明殊是有責任感的人。我想支持他現階段為理想努力,成家立業不着急……”她咬牙汗了一汗:“反正我又不去別的地方。”

明殊父親抿緊了嘴不說話,宋媽媽輕輕握住她的手,有老淚縱橫的趨勢。明殊在對面朝她咧嘴笑,她恨不能一腳把他的笑臉踩爛。可是對着二老,她只好萬分慚愧地低頭。水煮牛肉,先把水煮牛肉吃完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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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波瀾起伏的一天。上班前小雪去了一趟銀行,趕上排長隊,回到辦公室已經将近十一點。還沒坐穩,格子間那頭的小李慌慌張張走過來,一見她就說:“人都走了你才來!”

她茫然:“誰?”

小李說:“那個孟懷遠啊!老板帶他過來和大家打招呼。”

她“哦”了一聲,淡淡問:“什麽樣?”

小李顯然還心潮澎湃:“啧,英氣逼人,那麽年輕就那麽有錢,便宜了鄭爽。”小雪暗暗笑笑,心裏委實慶幸又躲過了一劫。小李卻為她惋惜:“圍觀帥鍋這種好事你怎麽就沒趕上泥?老板特意帶他到你格子裏來,說介紹你們認識,将來有財務上面的問題可以直接找你。”

“到這兒?”她愣了愣。她桌子最顯眼的地方擺着她和母親的大幅合影,早知道該先藏起來。

“就是啊,”小李說,“還站在你桌子前聊了一會兒。”

她不禁苦惱地撫額。那就是說照片十之八/九是看見了。她有不祥的預感,立刻打開電腦登陸郵箱,果然有孟懷遠的郵件,回複她昨天的郵件,發信時間在十分鐘前。

郵件只有兩個字:“謝謝”,沒有更多半句話。她對着電腦屏幕默了默,半晌才想到,也好,這是不是說明他不過只是來打醬油的?多少年前的舊事了,多大的冤仇也該煙消雲散了。

可是這大概是她的一廂情願,孟懷遠不像是個善于原諒的人。

周末小雪和明殊一同去郊區的療養院看望小雪的媽媽,到了才發現媽媽被打了鎮靜劑,昏睡在床上。護士說:“她好久沒這麽激動了,剛剛把房間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還不知哪裏撿了碎瓷片,我一個沒注意差點讓她劃開手腕,醫生只好給她打了針。”

母親的躁郁症在小雪回國那一年發病,至今多年,最嚴重的時候幻聽妄想,常常說,小雪,你爸爸在窗外叫我,然後想從二樓窗口縱身而出。更多的時候是抑郁,連續幾天不說話,在浴室裏一坐幾個小時,好幾次差點自殺成功。小雪沒辦法一邊上班一邊照顧母親,只好把她送到療養院。

藥物作用下,媽媽的情緒變得和緩些,只是常常坐在那裏發呆。記得明殊第一次來療養院,她還和他聊天:“你是小雪的男朋友?”

明殊笑:“算是吧。”

她煞有介事地問:“你很有錢吧?”

明殊尴尬地咳嗽,母親倒一臉坦然:“不用不好意思。追我們小雪的人排隊排到城牆外,她只喜歡有錢的。”說罷她又皺眉:“你怎麽不穿西裝?”

可憐明殊自那以後,每次來都得把自己塞進那套小一號的西裝裏。

媽媽睡到日暮西山才悠悠醒轉。小雪那時候坐在床邊上打瞌睡,手支着頭沒撐住,差點一頭撞在桌角上,幸好明殊眼疾手快托住她的頭。

明殊翻白眼要罵她,媽媽卻在這時候醒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叫了一聲“媽”,才看見母親眼裏淚光閃動。她想伸手去扯紙巾,媽媽只是抓着她不放,半天才說:“小雪,那個人找到了嗎?”

她無奈回身安慰媽媽:“正在找,很快就找到了。”

媽媽的眼淚嘩啦啦滴在她手背上:“要快點。一定要找到那個人,把錢要回來,要不然就來不及了。工人要沖進來了,要快點……”

她知道媽媽又開始胡思亂想,只好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DVD碟片,轉移她的注意力:“看,我給您帶韓劇來了,最新的哦,兄妹戀,妹妹還是個瞎子。”

“哦,瞎子啊?好。”媽媽這才破涕為笑,笑得像個孩子。

探視時間晚上八點結束。小雪和明殊陪母親吃過晚飯,才走出病房。

下午那個護士追到走廊上:“上午有個年輕人來看你媽,一走你媽媽就發病了,弄得大家手忙腳亂,害得我差點兒都忘了。”她伸手交給小雪一個信封,神神秘秘地說:“上午那人拿給你媽的。你媽扔在垃圾筒裏,我趁她不注意撿回來了。不知那人是不是你媽媽常挂在嘴邊的‘那個人’?”

她勉強笑說:“應該不是的。”護士“哦”了一聲,才失望地走開了。

走廊裏的燈光如晝,身邊不斷有病患擦肩而過,拖鞋踩在光滑的水泥地上辟辟啪啪地響。她定了定神,看手裏的這個信封。很平常的一個白信封,已經有些泛黃,邊緣卷起了毛邊,像年代久遠的東西。

明殊一把扯掉領帶,好奇地探過頭來:“是啥?不會是遺書吧?”

她認得這個信封,不用打開也知道裏面是什麽。許多年前,她在阿遠家的飯桌上見過這個信封,所以只好對着明殊苦笑:“你說初戀不是來重修舊好就是來報仇雪恨。宋明殊,沒準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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