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用我卑微的心來愛你 (3)
桌子邊上所有人都站起來。美女在小雪身後輕聲笑:“今天什麽黃道吉日啊?三個人都來齊了。”
深哥第一個驚喜地叫起來:“懷遠?!好難得咯!平時請都請不到的大佛,今天我們怎有這個榮幸啊?”
鄭賀也微笑:“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來玩幾手?”
孟懷遠站在屋子中央神色淡然:“當然要來玩幾手,不過稍等片刻,讓我先和小雪說幾句話。”
鄭賀和深哥都保持淡定的微笑,只有那美女稍稍吃驚的樣子。阿遠拉着她疾速走到隔壁房間,急促地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這裏很危險,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先回去……”
她不客氣地打斷他:“原來不是我該來的地方,那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扶額,語音無奈:“小雪,現在不是鬧的時候。”
她當即冷笑,原來在他看來她是在無理取鬧,胸中頓時一股無名之火熊熊燃燒,感覺口幹舌燥,抄起手邊桌上的大杯香槟往嘴裏灌。
胳膊只擡到一半,阿遠已經一把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他要從她手裏搶走杯子,她不肯,瞬間變成你搶我奪的樣子。她當然拗不過他,可是使出了渾身力氣,竟然和他相持了五秒鐘。當他終于奪走了杯子,手腕一松,她一個趔趄退後一步,沒站穩一頭磕在邊上放瓷器的櫃子邊緣。
額角有鈍痛傳來。阿遠追過來抱住她,伸手來拂她額角的頭發:“讓我看看。”她一把擋開他的手,不知是因為痛還說因為委屈,喉頭一梗:“你別碰我!”
她轉身要掙脫,他收緊了手臂,又是一番相持,他幹脆一把抱起她,幾步走到窗簾後面。
金絲絨的窗簾厚實沉重,頓時擋住外面的燈光。他把她放在窗臺上,低聲急促地說:“這裏到處是監視錄像,窗簾後面安全些。”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燈火,在暗夜裏光芒奪目。她坐在窗臺上,阿遠半跪在他面前,眉間微鎖,神色急迫。她這才覺得冷靜下來。他猶豫了片刻,伸手輕輕撩開她的額發,仔細看了看,又低頭查看她的手腕,最後低低問:“有沒有喝過或吃過這個房間裏的任何食物?”
她胃裏不舒服,所以還沒有。她搖頭,他的神色才略略一松。
“小雪,”他低着頭,似乎沉思一刻,複又擡頭:“我想過了,你說得對,今天是個好機會。我安排好了,這裏交給我,你先回去,你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她靜靜說:“深哥給了我他房間的門卡,我想去那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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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立刻聲色俱厲地反對,“他們不會那麽笨,如果在房間裏布了局,怎麽可能把門卡給你?”
她默不作聲。其實她明白,只是她沒有更好的手段,只好試一試。阿遠從兜裏取出他的房卡塞進她手裏,神色肅穆:“只要你在濠海華庭,都脫不出危險。我在對面的酒店開了房間,你去那裏等我,會比較安全。關好門,除了我,誰敲門都不要開。”
阿遠嚴肅的樣子叫她怔了一怔,可是心裏芥蒂仍在。她望着他問:“告訴我兩千萬是怎麽回事。”
他目光一閃,低下頭去:“等這裏的事一了,回去立刻告訴你。”
她堅持:“我現在就要知道。”
他擡頭望着她,嘴角略動,終于欲言又止:“……反正不是他們猜的那樣。”
她追問:“那到底是哪樣?”
他沉默,四周安靜下來。隔着厚厚的一道玻璃窗,遠處車流奔湧的聲音隐約傳來,延綿不絕,仿佛這城市的脈搏聲。黯淡燈光下,他無奈地笑了笑,終于說:“要聽真心話?”
她靜了靜,堅決地點頭。
此刻的另一間房間卻并不平靜。幾個香港商人高聲談論着股市行情,深哥忙着跟美女調笑,李總跑過去問鄭賀:“剛才那個人是誰?”鄭賀笑着答:“孟懷遠,做私募基金的。他也是號人物,以前可是濠海華庭的常客。”
鄭賀的座位離隔壁的門最近,孟懷遠他們剛走,他就側耳傾聽。不出所料,開始是争吵聲,幾分鐘之後卻安靜下來,沒一點動靜。他朝深哥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地笑了笑,拍拍身邊美女的手:“懷遠和厲小姐不知說什麽說那麽久,大家都幹等着啦。你去看看,陪厲小姐聊聊天。”
美女答應,走去隔壁,卻沒看到人,環視一圈才發現他們在窗簾後面。她想了想,嗲嗲地叫了聲“懷遠!”才掀起窗簾,正好看到孟懷遠從地上站起來,而厲曉雪坐在窗臺上。她連忙過去挽住孟懷遠的胳膊:“真是的,瞧你們這蜜裏調油的勁兒,大家可都等着呢,等會兒去開個房還有人攔着你們不成,可也不能是現在啊。懷遠你先去,厲小姐就交給我來照顧。”
孟懷遠不動聲色地甩開她的胳膊,淡淡說:“不用了,小雪不大舒服,這就要走。”
小雪覺得,明智的做法是聽從阿遠的安排,先去對面酒店裏等,不要給他添亂。她從VIP樓層坐電梯下來,穿過烏煙瘴氣人聲鼎沸的娛樂場,又穿過金碧輝煌的大理石長廊,一路暢通無阻,走出大堂的大門,直接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街上的霓虹燈讓人燈眼花缭亂。阿遠定的酒店在街對面的轉角,酒店前的人行道上正在施工,頭頂有遮蓋天空的腳手架。澳門的十一月仍然暖熱,特別是剛從冷氣充足的酒店裏出來時感覺明顯。人行道上塵土飛揚,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喝了兩口包裏帶的礦泉水才止住。
從腳手架下穿過狹窄的人行道,對面酒店的大門就在眼前。她拾階而上,忽然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難道是太久沒吃飯所以犯了胃病?她暗暗疑惑,緊接着卻覺得一陣燥熱,伸手一摸,額頭的汗涔涔而下。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明明就在眼前的大門,忽然變得遙不可及。
她定了定神,才搖搖晃晃地站住。酒店門口的門童大約看出了什麽狀況,跑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把房卡拿出來交給他:“我有一些不舒服,麻煩你送我回房間。”
門童很慇勤,幫她拿包,并且禮貌地說:“您的房間在Tower B,從後面走比較近。”
她跟在門童後面,似乎走過很長一段路,也許也并不遠,只是因為她身體不适才覺得特別漫長,其實她頭暈得厲害,根本記不清路。他們果然走進一道後門,直接對着客房之間狹長的走廊,四處靜谧無聲。她倒記得那道走廊,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門童三拐兩拐找到了電梯。她那時候還想,幸好找到人引路,否則就憑她現在兩眼昏花腳步虛浮的狀态,恐怕永遠也走不出那道長長的走廊。她不記得門童在電梯裏按了幾樓,總之似乎過了許久。下了電梯又拐了幾個彎,門童替她打開了客房。
客房的窗戶對着五光十色的欲`望都市。她一頭栽倒在床上。也許是太疲勞了,身體嵌進松軟的床墊裏,她覺得四肢百骸從未有過的舒暢。她想睜大眼,可是似乎不可能,身體如墜雲端,忍不住就要睡過去。記得她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想的是,咦,奇怪,澳門酒店裏的家具怎麽都差不多,甚至連牆上挂的那副畫,都和她在濠海華庭房裏的十分類似。
再一次朦朦胧胧地醒來是感覺有人輕輕撫摸她的臉。她在半夢半醒間喃喃說:“阿遠,你回來了?”
那手指冰涼滑膩,和阿遠平時的感覺十分不同,這時候忽然用力,夾住了她的下巴。一個冷冷的聲音附到她耳邊,帶着嘲諷的語調說:“厲曉雪,睜眼看看我是誰。”
她努力睜大眼睛,看見與她近距離逼視的臉。她駭然後退,可是混身無力,也許根本沒退多少,因為那張臉仍然在眼前。 “鄭賀!你怎麽在這兒?” 她驚聲大喊,說出口才發現聲音小得可憐。
他調侃地一笑,手指才放開:“這是我的房間,我為什麽不在這兒?”
她茫然四顧,再次審視這個房間。四周的景物在疊影裏跳躍,她無論如何定睛看也看不真切。身上似乎出了一場大汗,她覺得簡直象置身桑拿房,渾身被蒸騰的熱氣包圍。她才忽然想到剛才的情景,她在塵土飛揚的腳手架下咳嗽了幾聲,喝了幾口包裏帶的礦泉水,然後一切變得恍惚……
眼前的景物又被鄭賀的臉擋住。他俯下`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涼涼的笑意:“厲曉雪,你挺有本事,仗着有幾分姿色,這兩年騙得我團團轉。”他停下來,一陣低笑,冰冷的手背滑過她的面頰:“我還以為你跟我玩欲擒故縱,要不是找人跟蹤了你那個變态同居男友,拍到你們去療養院看你媽,我竟還不知道,原來你是厲振南的女兒。”
原來他早就知道。一片混沌中,她覺得大腦無法思考,費盡全力試圖側臉,可是沒能躲開他的手。鄭賀的聲音就在她耳側,她幾乎能聽到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聲。他像一只野獸欣賞自己的獵物,最後發出滿意的笑聲:“說起來厲振南到現在還沒還清他的賭債。早知道他有你這樣美的女兒,錢還不還倒無所謂,當初我肯定不會逼他逼得那麽緊。”他用大姆指輕輕劃過她的嘴唇,一揚眉笑得一臉得色:“不過,現在也不算晚。”
他低頭吻下來,她聚集全身所有的力量,只做到将臉側到一邊,他的吻落空,落在她腦後的頭發上。這一下惹怒了他。他張開手掌一把固定住她的臉,讓她不得不直視他。
她唯一能做的,是對他怒目而視。
他眯了眯眼,揚眉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的阿遠,現在怕是沒空來救你。”他從胸口冷笑一聲:“也不知你們都看上他什麽,不就是個貧民窟裏賣菜的,能算算牌。一個賭棍,還以為自己比別人了不起。同是在澳門混,我至少不用以色侍人。”
他動手來解她的衣扣,她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大聲音詛咒他:“鄭賀,你會不得好死!”他望着她不怒反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着他再一次重重吻下來。
這一次她躲不開。呼吸被阻滞,眼前的一切愈發模糊,床和家具象漂浮在空中,天花板如此遙遠。
一片模糊裏,她似乎又看到剛才的一幕。她坐在窗臺上,阿遠半跪在她的面前,窗簾遮掉屋裏的燈光,背後是沉沉的夜色,遠處一望無際的海洋曠遠幽深。他似乎猶豫掙紮了許久才擡起頭來澀然說:“想聽真話?小雪,你爸爸說得對,我的心太大。我一無所有,所以膽子大,什麽事都敢做,什麽也不怕。唯獨怕這輩子只能躲在樹背後仰望你的窗口,最怕你忽然發現我原來那麽平凡,沒什麽了不起,其實根本配不上你。”
他從口袋裏拿出她的珍珠發夾,低頭笑了笑說:“那時候第一次給女孩子買東西,什麽也不懂,逛了很久。”說罷他輕輕撩起她的額發,在她額頭的傷口上吹了口氣,然後替她別上發夾,動作輕柔又鄭重。那時候窗外萬家燈火,映照在他臉上,給他的眼睛蒙上朦胧的光。他說:“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的菜攤前,也別着這樣的珍珠發夾。”微茫的夜色裏,他望着她笑,良久才說:“很好看。”
很好看,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
她能感到有人脫掉了她外衣,可是她無力反抗。世界離她越來越遠,她一定是快睡着了。
徹底睡着前,她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門外忽然警鈴大作,有人高聲喊,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