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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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無瑕
作者:春溫一笑
文案
開國公府三位小姐
大小姐出生在美麗的清晨,霞光滿天,光輝燦爛,時任副将軍的開國公大敗敵軍,得勝歸來,高興的為她起名朝霞。
二小姐出生在寧靜的黃昏,晚霞似錦,五彩缤紛,開國公為她起名晚霞。
三小姐出生在懷遠老家,名字是自己取的,無瑕。
名字,自己取;
路,自己走;
無瑕,一位美麗而倔強的姑娘。
閱讀提示:
1、架空明初(熟悉明史的讀者應該看出來原型是誰了,不過這是架空文,不是明穿,經不起考據);
2、正劇(雖然沒有标注甜文或爽文字樣,作者一定是女主親媽);
3、暫時想不到,如果有,會随時補充。
內容标簽:豪門世家 恩怨情仇 天作之和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無瑕 ┃ 配角:家人等 ┃ 其它:嫡出;婚戀;恩怨情仇
編輯評價:
開國公府嫡出幼女無瑕,父母的掌上明珠,常家的小鳳凰,一位美麗而倔強的姑娘。小鳳凰長大之後,花落誰家?美人,英雄,還是表哥?爹和娘目光炯炯,哥哥和舅舅摩拳擦掌,委屈我家無瑕可不行!鳳凰非梧桐不栖,無瑕非美人不嫁! 本文用細膩筆觸描寫了一位土著古代女孩兒的成長史和傳奇經歷,人物生動形象,情節跌宕起伏,讀來令人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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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女
三月春風吹拂下的懷遠縣城,草長莺飛,雜花生樹,生機盎然。
城北一處深宅大院的書齋中,傳出小女孩兒清脆稚嫩的讀書聲,“……驅除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聽聲音她年紀還很小,大概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可她讀的居然是《谕中原檄》。
《谕中原檄》是前年十月,義軍首領吳王決意讨伐北元胡虜之時昭告天下的檄文,氣勢磅礴,酣暢淋漓,讀來令人熱血沸騰。這道檄文發布之後,吳王即拜名将張光為征虜大将軍、勇将常橫為征虜副大将軍,率領十萬精兵,揮師北上。北伐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第二年便攻占了北元都城大都,北元皇帝帶着後妃、太子,倉惶逃走。同年,吳王在金陵稱帝,年號宏初。自此,占領中國将近百年的北狄胡人被逐出塞外,中原大地重新回歸漢人的統治,氣象一新。
“……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擾擾,故率群雄奮力廓清,志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國之恥……”
小女孩兒讀至此處,聲音清越,頗有幾分慷慨激昂之意。
講臺上的先生,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間書齋布置得簡潔而又清雅,除了兩名垂手侍立的小丫頭之外,只有一位先生,一名學生。先生是位年約二十歲的女子,一身青衣,不施脂粉,樸素無華。學生是位五六歲的小姑娘,白皙晶瑩,粉雕玉琢,看上去很是可愛。
這麽可愛的小女孩兒,讀起《谕中原檄》來卻是意氣風發,神情激昂,氣吞山河。
稚嫩美麗的外表下,埋藏的究竟是怎樣一顆心靈呢?
真是耐人尋味。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谕,想宜知悉。”
書聲琅琅,小女孩兒讀完了《谕中原檄》全文。
“讀的很好。”先生誇獎着她,微笑問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你小小年紀,字還認不了多少,先生便要你讀這《谕中原檄》呢?”
小女孩兒神情認真,“咱們是中國之民啊。”
她剛剛讀過的檄文中有“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之語,這句話,她印象很深刻。
先生面色欣慰,“我中華大好河山,曾經悉數淪陷于胡人鐵蹄之下。不過,不管胡人如何傲慢嚣張,不可一世,最後還是被奉天命北伐的英雄們逐出中原,趕到了漠北。”
“我知道!”小女孩兒眼睛亮晶晶,大聲說道:“我爹爹便是北伐的大将軍!”
先生笑着點頭,“對極,常大将軍正是萬民敬仰的英雄!”
小女孩兒原本就坐得很端正,先生這麽一說,她身姿越發筆挺。
先生繼續講着課,聲音柔和而清晰,“‘胡虜無百年之運’,誠哉斯言。自宋祥興二年,陸忠烈公背着少帝在崖山跳海身亡,直到去年北伐大軍攻下大都,元帝倉惶出逃,胡人以北夷入主中國,不足百年。”
小女孩兒認認真真的聽着,神情專注。
陽光照在她雪白粉嫩的小臉蛋上,顯得格外可愛。
“光潤無瑕啊。”先生忍不住微笑誇獎。
小女孩兒謙虛的請教,“這個詞很好聽,是誇人的,對不對?怎麽寫呀?”
先生笑了笑,提起筆寫下“光潤無瑕”四個字,細細告訴她,“這是光亮潤澤、沒有瑕疵的意思。”之後,又寫下“白玉無瑕”四個字,“白玉無瑕,意思是潔白的美玉上沒有一點小小的斑痕,十全十美,無可挑剔。”
小女孩兒眼珠轉了轉,若有所思。
“在想什麽?”陸先生笑着問道。
“陸姐姐,我喜歡這兩個詞。”她伸手指指墨跡未幹的八個字,“聽着好聽,看着順眼,意思也好。”
先生莞爾。
“先生便是先生,嬌嬌,誰許你沒大沒小叫姐姐的?”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笑着走了進來。
這中年婦人五官端正,穿戴得非常華貴,身後跟着十幾名侍女、婆子,個個形容恭謹。
先生和小女孩兒聽到這說笑聲,同時轉過頭去。看到中年婦人,先生站起身客氣的寒暄,“夫人安好。”小女孩兒則是跳下椅子,機靈的跑了過去,“娘,您來了!”
“慢着點兒。”中年婦人見她跑的急,未免嗔怪。
小女孩兒跑到中年婦人身邊,仰起小臉,“娘,嬌嬌背書了,還學了兩個新詞!”牽着中年婦人的手走到書桌旁,一一指給她看,“呶,背的是這些,新學了這些。”中年婦人慈愛的看着,眼中全是笑意,“我家嬌嬌真能幹,學會了這麽多!”
這小女孩兒乳名叫做嬌嬌,是征虜副大将軍、開國公常橫的女兒。中年婦人是她娘親,也是常大将軍的發妻,開國公夫人蘭氏。開國公出身貧苦農民之家,力大過人,精于騎射,十幾年來建下戰功無數,被稱為“無敵大将軍”“天下奇男子”,因軍功受封開國公。他的結發妻子是同村一起長大的姑娘蘭月,蘭夫人陪着他度過青年時代的艱苦歲月,先後生下長子常紹、幼女嬌嬌,因為她在戰亂年代受過傷,身子受損,一直住在老家休養。她的長子常紹随大軍出征塞外,和她一起住在老家的,只有嬌嬌。
嬌嬌的先生姓陸,出自江南舊家,學問很好。
蘭夫人身後的侍女、婆子大都摒聲斂氣,垂手侍立,獨有一個長臉婆子膽子大,陪笑奉承道:“嬌姐兒到底是開國公府的三小姐,真真是個有靈氣有造化的,尋常人家的姑娘,斷斷沒有這份聰明伶俐。”
原本一臉慈愛的蘭夫人臉色登時變了,冷冷看向這婆子,目光銳利如刀。陸先生也很是不快,微微蹙眉。
嬌嬌板起小臉。
長臉婆子唬了一跳,陪笑想要辯解什麽,蘭夫人厭惡的看了她一眼,沖着身邊的侍女做了個手勢。侍女會意,伸手牢牢抓住長臉婆子的肩,“夫人面前,也有你放肆的?”口中呵斥着,手下毫不容情,捂住她的嘴,反扭着她,帶了下去。
長臉婆子想要喊冤,想要求情,想要反抗,可惜這侍女功夫既好,下手又狠,根本沒給她機會。
長臉婆子被帶走之後,嬌嬌還是板着個小臉。蘭夫人心疼的拉過她,又是拍又是哄,不知道怎麽憐惜她才好。嬌嬌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這倔脾氣的孩子。”陸先生看在眼裏,一陣陣心疼。
嬌嬌,你是蘭夫人唯一的親生女兒,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你一定不懂,為什麽你明明是蘭夫人的獨女,卻是開國公府的三小姐。
不管脾氣再怎麽倔,嬌嬌到底只是個孩子。蘭夫人柔聲軟語的哄了她半天,又答應讓宅子裏的幾個半大孩子陪她玩耍,嬌嬌臉色漸漸變的好了。蘭夫人見狀,忙吩咐侍女,“把阿牛他們全叫來。”侍女脆生生的答應了,出去,沒多大會兒便帶回來七八個跟嬌嬌年紀差不多的小男孩兒、小女孩兒。嬌嬌跑到院子裏,跟他們嬉笑打鬧起來。
“孩子就是孩子。小人兒家,沒心事。”蘭夫人和陸先生看到這情形,暗暗松了口氣。
“請陸姑娘陪我到閣上坐坐,喝杯茶。”蘭夫人笑着邀請。
這書齋名為觀瀾閣,是一處三層高的閣樓,周圍景色很美。坐在閣上賞景、品茗,是難得的享受。
陸先生當然答應了,“是,夫人。”
侍女早擺好了茶點,兩人到了樓上,憑窗品茗,很是悠閑。蘭夫人把玩着手中天青色的細瓷茶盞,望着院中撒歡兒嬉鬧的孩子們,驀然問道:“上個月我本來打算帶嬌嬌啓程赴京,不巧你身子不大爽快,不能遠行,便沒能走成。陸姑娘,你是真的病了呢,還是存心拖着我,不許我進京?”
蘭夫人轉過頭看着陸先生,眼神淩厲,咄咄逼人。
陸先生很是爽快的承認,“我确是存心的。”
“哦?”蘭夫人挑眉逼問,“為何?”
陸先生向窗外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為了嬌嬌啊。夫人,我的性命是嬌嬌救的,嬌嬌待我一片赤誠,我自然一心一意為她着想。”
北元末年吏治腐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陸先生跟着家人逃難離開家鄉,路上親人相繼倒下,她差點落入亂匪手中。那一年嬌嬌只有兩三歲,她舅舅蘭将軍騎馬抱着她正巧路過,嬌嬌氣的小臉通紅,指着快要被亂匪搶走、形容狼狽的陸先生大叫,“舅舅,舅舅!”蘭将軍也不知她是叫舅舅,還是讓自己救那蓬頭散發的女子,哈哈大笑,“行,聽嬌嬌的,舅舅救她!”
蘭将軍從亂匪手裏救下陸先生後,交給蘭夫人,領兵打仗去了。蘭夫人冷眼看了陸先生一段時日,見她言行舉止端莊矜持,不是輕狂女子,又識文斷字的,便請她做了嬌嬌的先生-----亂世之中,女先生并不易請。好容易遇着了,不可錯過。
為我家嬌嬌着想,故此不許我進京城麽?這是從何說起!
蘭夫人連連冷笑,“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說明白了!
陸先生溫和看着她,語氣誠懇,“夫人,開國公是您夫婿,大公子是您親子,蘭将軍是您嫡親弟弟,這三人可算得上您和嬌嬌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了。可是,開國公、大公子、蘭将軍常年征戰在外,并不在京城……”
陸先生話音還沒落,蘭夫人忽然站了起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陸先生随着蘭夫人的目光看過去,暗暗心驚:數十名身形彪悍的黑衣人雄糾糾氣昂昂的走到院中,這些人一定是久經沙場的勇士,全身上下都帶着殺氣,令人望而生畏。
為首的男子體貌奇偉,身高臂長,慷慨豪邁,看上去非常之霸道。
這群人進來之後,孩子們都吓的不玩了,怯怯的向後退去。
只有嬌嬌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動。
那霸道男子不懷好意的笑着,一步一步逼近嬌嬌。
“嬌嬌!”陸先生魂飛魄散,哽咽了一聲,跌跌撞撞想往樓下跑,去救嬌嬌。
“哈哈哈-----”外面響起男子放肆的大笑聲。
陸先生不由自主的回頭,只見那為首的男子俯身抱起嬌嬌,大笑着,把嬌嬌高高抛向半空。
☆、阿月
“嬌嬌!”陸先生心膽俱裂,撲到窗前,凄厲的叫道。
蘭夫人大怒,“好你個常橫,恁地魯莽!你若吓壞我嬌嬌,我跟你沒完!”
蘭夫人說着話,忿忿轉過身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幹脆利落的說道:“陸姑娘你不必如此憂心,他這人雖粗魯,不會拿自己親閨女怎樣。”
話音才落,她的人影已消失在樓道中。
“他這人雖粗魯,不會拿自己親閨女怎樣”,陸先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原來那霸道男子就是開國公,蘭夫人的夫婿,嬌嬌的親爹。
“哪作興這般吓人的?”陸先生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一時間,欲哭無淚。
蘭夫人氣沖沖下了樓,一陣風似的到了院子裏。院子裏這會兒的情形很有幾分詭異:數十名黑衣人肅然屹立,七八個小孩子縮在牆角,衆人的目光全看着中間那霸道男子,只見他縱聲大笑,接住嬌嬌,重又抛起-----這回抛得更高了。嬌嬌呢,板着個小臉,不哭,也不笑。
“常橫,你給我停下!”蘭夫人到了近前,看到他把嬌嬌接住了,正待再抛,忙厲聲喝道。
霸道男子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忙住了手,滿臉堆笑,“夫人,停下了,停下了。”蘭夫人心中焦急,顧不上別的,三步并作兩步到了他近前,柔聲問着他懷裏的小女孩兒,“嬌嬌,乖孩子,吓着了沒有?”
嬌嬌臉色嚴肅的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霸道男子呆了呆,神情迷惘,“夫人,上回我見着嬌嬌的時候,便是這般逗她玩耍的,她可高興了,咯咯直笑。”
吓着嬌嬌,為什麽?她喜歡這樣呀,上回見她的時候她才一歲多,不陪她玩還不行,一直殷勤的伸着小胳膊往上指,“刀,刀。”要爹爹把她抛得高高的。
方才她不笑,我還納悶呢,是抛得不夠高,我閨女才不笑麽?我,我原本打算抛得再高一點……
蘭夫人上下打量過寶貝女兒,見她眼神清明,應該是沒被吓着,便伸手把她抱了過來,狠狠瞪了開國公一眼,“你幹脆笨死算了!你上回見嬌嬌的時候她多大,這會兒嬌嬌多大?孩子小時候什麽也不懂,自然不怕高,如今可不是!”
開國公搔搔頭,“這樣啊。”
見妻子怒氣沖沖的,女兒繃着個小臉,一絲笑意也無,他未免有些心虛。
“夫人,都怪為夫思慮不周。”他陪着笑臉。
蘭夫人哼了一聲,柔聲哄着嬌嬌,不怎麽理會他。
他還是陪笑說着好話,很有些低聲下氣的意思。
那幾十名黑衣人依舊站得筆挺,不過,有幾個年紀尚輕、閱歷尚淺的小夥子,眼神中滿是疑惑和不解。別說年輕小夥子了,就是其餘那些年富力強、正值壯年的,也是心裏犯嘀咕,“威名赫赫的大将軍,卻這般懼內……好意思啊?”
說出“能将十萬衆,橫行天下”這樣豪言壯語的勇士,是你;采石矶大戰,面對元軍的嚴密防守,乘一小船在疾流中冒着如雨的亂箭揮戈勇進,縱身登岸,為大軍殺出一條血路的是你;衢州城垣壁壘森嚴,固若金湯,率馬、步、水三軍攻陷衢州的是你;大戰九華山、攻取元大都,哪場偉大的戰役中沒有你的身影;皇帝陛下對你何等的愛重,誇獎你“雖古名将,未有過之”,你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被官員、軍士、百姓稱為“無敵大将軍”“天下奇男子”,你這樣的男人頂天立地、偉岸豪邁,居然會懼內?
沒天理。
開國公對蘭夫人陪了會兒笑臉,可能也覺出不對來,沖着一個黑衣護衛使了個上色。那人是他老部下,向來機靈的很,見了這頗為尴尬的情形,又見開國公沖他這麽使眼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揮揮手,幾十名黑衣護衛躬身施了一禮,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趕緊走吧,大将軍等會兒不知被夫人怎麽收拾呢,萬一他丢人丢大了,豈不是誰看見誰倒黴。
蘭夫人哄了會兒嬌嬌,見嬌嬌沒事,便小心的把她放到地上,“嬌嬌自己玩一會兒,好不好?”嬌嬌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沖着縮在牆角的幾個孩子跑了過去。
蘭夫人站起身,沖着開國公發怒,“你回來便回來,怎地連聲招呼也不打?還帶着這許多人手,來勢洶洶,成心吓唬人是不是?”
開國公忙道:“夫人,我是一片好意,想要自天而降,忽然出現在你和嬌嬌面前,讓你倆歡喜歡喜!帶這些人手哪是吓唬你們的,我天天帶着他們,他們已是跟慣我了……”
蘭夫人正要接話,嬌嬌轉身跑了回來,脆生生的質問,“你倆吵完沒有?”
蘭夫人和開國公聽在耳中,怔了怔,忙低頭看着寶貝女兒。
嬌嬌伸手指指那七八個小男孩兒、小女孩兒,一臉嚴肅,“我的伴當們這個時辰該回家了,阿牛和小彩家離的遠,要先走。”
你倆先把我的伴當們安置好,慢慢再吵,成不成?
吵架是什麽大事呀,什麽時候不能吵。等外人都走了,你倆吵個夠。
蘭夫人語氣和緩了,換了幅笑臉,“好好好,讓我家嬌嬌的伴當們先回家。”
開國公也笑咪咪的誇獎,“我家嬌嬌想的真周到,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嬌嬌還是不大高興的樣子,雪白粉嫩的小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開國公沖那幾個小男孩兒、小女孩兒招招手,“莫怕莫怕,趕緊回家去吧。認不認得路?用不用我差人送你們?”和氣的很。
他就是再怎麽和氣,在這些孩子們看來也有幾分可怕。幾個孩子壯着膽子和蘭夫人、嬌嬌道了別,看也不敢看開國公,踮着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院子,方一溜煙兒跑了。
“這些個孩子和我也算是同鄉,怎地這般膽小?”開國公看的直搖頭。
“誰跟你一樣,打小便跟土匪似的?”蘭夫人白了他一眼,叫過一名侍女,吩咐她差仆役把孩子們分別送回家,再給各家都送些米糧,安慰幾句,莫把孩子們吓着了。侍女答應着,趕忙去了。
“阿月心腸真好。”開國公很是感動。
多少年過去了,阿月一點兒沒變,還是那麽善良。
蘭夫人又命人把管事的叫來,吩咐他把開國公帶來的護衛安置在客房,“馬要好生喂養。”蘭夫人特別交待。
開國公帶來的全是騎兵,當然是人人騎着馬來的。戰馬金貴,要照管好了。
管事的連聲答應,退下了。
趁着蘭夫人吩咐侍女、管事的功夫,開國公蹲下身子,跟嬌嬌小聲說着悄悄話,“你娘雖然兇了一點,可是心腸很好。”嬌嬌不悅,“我娘心腸好,半分也不兇!”開國公撓撓頭,“我打小便認識她了,那時候她比你這會兒也大不了多少,可兇了!”
開國公眼神有些恍惚,想起往事,“那年她六歲,還是七歲?叉着腰兇巴巴的把我罵了一頓,末了,塞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窩頭過來。”
她罵的很兇,可是,窩頭很香甜,很好吃。
“她不兇,她對我可好了。”嬌嬌堅持己見。
開國公有些下氣,“她疼你,當然不對你兇,我就不行了。”
“那是。”嬌嬌把自己和眼前這人做了做比較,未免有些得意。我娘當然疼我了,你不服氣也沒用,你又不是她親生的。
開國公更是垂頭喪氣。
嬌嬌有些不忍心,伸出小手推推他,“你聽話不淘氣,我娘便不會兇你了。她很講理的。”
開國公嘴角抽了抽。閨女,你娘不講理的時候,你是沒見着啊。
“說什麽呢?”開國公耳邊傳來一個陰恻恻的聲音。
“沒什麽,沒什麽。”開國公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滿臉陪笑,“夫人這麽快便忙完了麽?真是越來越能幹了!”
蘭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很是不懷好意。
嬌嬌仰起小臉瞅瞅蘭夫人,瞅瞅開國公,很是狐疑。怎麽,你倆又要吵架麽。
覺察到嬌嬌的眼神,蘭夫人咳了一聲,轉過頭去,裝做是在看風景。開國公逃過一劫,伸手抱起小女兒,笑咪咪,“嬌嬌啊,自打你生下來,爹才是第二回見你。頭回見你的時候,爹還在打仗,趁着離家近,單人獨騎日夜兼程的回來,結果就在家住了半個晚上,天沒亮就離開了。”
嬌嬌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好可憐。”
大老遠的回家一趟,只能住半個晚上,真是凄慘。
“不可憐,不可憐。”開國公哈哈大笑,“爹見着嬌嬌,還和嬌嬌玩了好一會兒。那會兒你可喜歡扔高高了,一直往上指……”
蘭夫人在旁聽着,肚中好笑。那回他跋山涉水的回來,本就累的不行了,結果嬌嬌先是纏着要他陪着玩耍,到了就寝的時候,又占着大床不放,他一過來就伸出小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他往外推。費了好大的功夫哄睡嬌嬌,他才如願以償的上床歇下,還沒怎麽合眼,已經該走了。饒是這麽着,他還高興的很呢,說自己不可憐。
蘭夫人忽覺心酸。
他也不容易,十幾年來四處征戰,沒過過幾天消停日子。
蘭夫人想對他好點兒,可是想到有些往事,又覺實在難以釋懷,對着開國公便沒有好臉色。開國公也不敢惹她,只逗着嬌嬌玩耍,把自己這些年來行軍打仗的事都講給嬌嬌聽。大概是父女天性,血濃于水,嬌嬌和他雖是第二回見面(當然第一回見面嬌嬌是完全不記得了,根本沒印象),卻和他很要好的樣子,自自在在的被他抱在懷裏,談天說地,相當投機。
開國公抱着嬌嬌,蘭夫人跟在一邊,三人出了院子,向正房走去。
這好半天的功夫,陸先生自然已經緩過來了,寧靜如常。她站在觀瀾閣窗前舉目望去,只見做父親的抱着孩子,做母親的時不時轉過臉看向那對父女,口中好似在嗔怪着什麽。
雖然離得很遠,陸先生卻知道,此時此刻她的神色,必是溫柔已極。
不是所有的妻子都會對丈夫柔情似水,可是母親對着孩子,沒有不心軟的。
☆、敢死
回到正房,老宅的仆役、仆婦們都來拜見了開國公。
開國公随意瞅了他們一眼,問蘭夫人,“夫人,這些人使着還順手麽?若順手倒還罷了,若不順手,咱們便換一批。”
他的樣子本來就有些吓人,這話一出口,跪在地上的仆役仆婦們吓得直發抖。天下統一不過是這一兩年的事,前些年一直打來打去的不太平,戰亂年代裏老百姓的命最不值錢,這些人都是經過颠沛流離的,深知亂世人不如太平狗,聽了開國公這話,哪能不怕。
蘭夫人不知怎麽地,忽然想起那冒冒失失的長臉婆子,不由得皺眉,“倒是還勤謹。”
雖覺得那長臉婆子或許有什麽居心,不過,蘭夫人并不肯遷怒到眼前這些仆婦身上。
“勤謹便好。”開國公笑了笑。
仆役仆婦們退出來之後,有幾個人膽小的吓得癱在地上,也有人吓哭了。
換一批是什麽意思?要把咱們弄到哪?
“幸虧咱們有夫人。”一個名叫香草的小丫頭索性抹起眼淚。
“快走吧。”她的同伴拉起她,兩人顫顫巍巍的走了。
開國公回到老宅,先是成功的吓到了陸先生,然後吓壞了一家子的仆役仆婦侍女。
開國公能吓到很多人,不過,若是對着蘭夫人,那便是蘭夫人吓他了。
“你只帶了騎兵麽?”?蘭夫人笑着問道。
“當然。”開國公答得理所當然。
“居然沒有佳人在側,也是奇了。”蘭夫人微笑。
“我哪有?”開國公臉都白了,趕忙小聲辯解,“夫人,我可是一直規規矩矩的。”
蘭夫人不屑的哼了一聲。
開國公心中一寒。
“晚上還是老樣子,好不好啊。”蘭夫人咬牙切齒的低聲問道。
開國公一臉悲壯,“誰怕誰啊,老樣子就老樣子!”
我這千軍萬馬之中沖殺出來的大将軍,能怕了你不成!
蘭夫人咪起眼睛,“成,不怕死你就來。”
嬌嬌坐在不遠處的小椅子上,專心致致吃着點心。蘭夫人一直留意着嬌嬌,見她始終埋頭苦吃,根本沒有擡頭往這邊看,便也放心。過了一會兒,嬌嬌點心吃好了,漱了口,洗了手,往這邊走過來。
嬌嬌一過來,蘭夫人臉色便緩和不少。開國公知道嬌嬌已經開始上學了,很有禮貌的提出要見見先生,當面相謝。先生麽,讀書人,有學問,負責教導自家孩子,勞苦功高,當然是要備加尊崇的。
“改天吧。”蘭夫人想起陸先生方才受了驚吓的樣子,心裏一暖。
她是真的關心嬌嬌,才會那樣。
開國公唯唯,“便依夫人。”
這種小事,他盡到禮數便好,當然不會跟夫人拗着。
“先生很有學問的,教了我很多。”嬌嬌和陸先生一向親呢,很鄭重其事的告訴她爹,“她什麽字都認識,懂的可多了!”
開國公哈哈大笑,“甚好甚好,改天爹爹一定登門拜訪,當面謝過。”
“好。”嬌嬌沒意見,點了點頭,“明天我上學的時候,告訴先生。”
開國公怔了怔,“爹都回來了,閨女你居然還要上學去?你上學了,爹一個人孤零零的,好不可憐。”
他說的認真,嬌嬌也便當了真,熱心的替他出着主意,“您可以出門拜訪親友,可以騎馬出門,看看故鄉的景色,您還可以訓練那些黑衣人,還有,您可以見見家裏的仆役,好好管管他們。還有,咱們快要啓程了,您可以收拾行李,準備出門的車馬。”
一口氣給她爹找了不少差使,讓她爹目瞪口呆。
蘭夫人很想笑,又不好笑出來,憋的非常辛苦。
開國公做出幅幽怨模樣,“閨女你嫌棄爹,不想跟爹一起玩?”
嬌嬌很是抱歉的樣子,“不是,咱倆很要好的,可是我不能荒廢學業……”
該上學的時候不上學,那哪行。
開國公像模像樣的嘆了口氣。
嬌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轉過頭看蘭夫人,想向蘭夫人求救。誰知她看到蘭夫人,靈機一動,馬上有了主意,“我要上學,娘閑着沒事,你倆一起玩耍好了。”
嬌嬌說的自然而然,開國公和蘭夫人聽在耳中,卻是一個心亂跳,一個臉微紅。
“就這麽說定了!”嬌嬌小手一揮,果斷說道。
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她也閑着沒事幹,你倆做個伴,豈不是很好?
“我有正經事呢,我要上學,讀書寫字學道理。”嬌嬌振振有辭。
開國公和蘭夫人看着理直氣壯的小女兒,不知該說些什麽。
到了要就寝的時候,嬌嬌正要起身回自己的屋子,卻發覺開國公還坐着不動,便很善解人意的提醒他,“夜了,該歇息了。”開國公不明白她的意思,笑咪咪的點頭,“對,該歇息了,嬌嬌,快回房罷,小孩子應該早睡。”嬌嬌已提醒過他,見他還是紋絲不動的坐着,有些不快,“您也該回房了。”她板着小臉說道。
開國公呆了。
“您也該回房了”,嬌嬌你這話可不對,爹爹好容易才見着你娘親一面,回的什麽房。
上回咱們見面的時候,你愛扔高高,可這回你不喜歡了。
上回咱們見面的時候,你不許爹睡大床,伸出吃奶的力氣把爹往外推。這回呢,你讓爹回房。
不該改的你改了,應該改的你不改!
開國公欲哭無淚。
呆了半晌,他在嬌嬌譴責的目光下慢吞吞站起身,“對,我也該回了。”
父女兩個和蘭夫人道了別,一起往外走。嬌嬌一邊走着,一邊用老氣橫秋的口吻說着話,“大了便要自己睡,不能纏着娘。我三歲半的時候已經自己睡了……”開國公無可奈何少氣無力的點頭,“那是,大了便要自己睡。”
他倆出門之後,蘭夫人再也忍耐不住,撲在一張軟榻上大笑,笑的肚子都疼了。
老常啊老常,你也有今天!被我家嬌嬌收拾的沒轍了吧?活該。
蘭夫人正笑着,忽覺得身邊多了個人。“笑得肚子疼了吧?”那人口中抱怨着,伸出一只碩大的手掌,要替她揉肚子。蘭夫人打開他的手,翻身坐了起來,變了臉,“你還敢回來!回來便少不了一場好打!”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棒槌,殺氣騰騰,作勢欲打。
棒槌還沒落下,門被推開了,嬌嬌一臉嚴肅的站在外頭。
蘭夫人忙把棒槌藏到身後,堆起一臉笑,“嬌嬌,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啊。”
開國公很是納悶。閨女,爹不是把你糊弄回去了麽,你怎地又回來了?
“他身上有傷,莫打得太狠。”嬌嬌認真的交代。
交代完,嬌嬌伸手把門帶上,走了。
“還是我閨女好,知道心疼爹。”開國公感動的不行。
蘭夫人瞪了他一眼,重又舉起棒槌,“那又怎樣?你還是躲不過這場好打!”大喝一聲,棒槌對準開國公的腦袋,就要重重砸下!
“莫打太狠了。”開國公笑着抱住頭。
“呸,打的不狠,還不如不打!”蘭夫人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