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寫給我看的時候,我已經相中這兩個字了! (3)

大敢;實話實說,那不是讨打麽。

蘭夫人笑了笑,“今兒個先不看了。無瑕小姑娘,這院子是個好院子,趕明兒等裏面的人全搬出去了,娘再帶你過來看。”

“也行。”無瑕想了想,點了頭。

“甚好,甚好。”開國公殷勤的附合。

到了這會兒陸先生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由的肚中好笑。

開國公府可不只是占地遼闊,裝飾華美,還有許許多多的美人遍布其中。這個種滿桃樹的院子,想必是美人們的群居之所。開國公準是對府中的情形不夠熟悉,才會冒冒失失帶着妻子女兒到了這兒。他能讓蘭夫人看到成群的小美人麽?他能讓無瑕看到濃妝豔抹、風情萬種的女子麽?當然不能。就算不怕蘭夫人生氣,他也怕把無瑕帶壞。

這些美人是以色事人的,這樣的人,哪個做父親的也不能讓女兒看到。

所以,趕緊逃吧。

☆、一笑之間

開國公殷勤道:“閨女,這段路很平坦呢,可以撒開了跑。”無瑕喜孜孜,“好呀好呀,爹爹,讓閃電有多快跑多快!”

開國公聽不得這一聲,揚起馬鞭呼喝了一聲,閃電撒開四蹄飛奔而去。

開國公當然也跟着跑了。

一陣風似的,父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蘭夫人看着落荒而逃的開國公,暗暗咬牙。

蘭夫人正要和陸先生一起坐上轎子離開,卻聽得身後傳來悠揚的樂曲聲,有一柔媚的女子曼聲唱道:“愛他時似愛初生月,喜他時似喜看梅梢兒,想他時道幾首西江月,盼他時似盼辰鈎月。當初意兒別,今日相抛撇,要相逢似水底撈明月。”

曲音袅袅,說不盡的纏綿悱恻之意。

蘭夫人皺皺眉,有些歉意的對陸先生說道:“對不住,有辱清聽。”

陸先生是沒出閣的女孩兒家,人又是極為斯文端莊的,聽這樣的人唱這樣的曲子,實在不适宜。

陸先生笑,“這有什麽,孩子沒聽見便好。”

無瑕已經騎着她的閃電跑遠了,這飽含情意的曲子,小姑娘聽不到。

院中傳來的曲調由纏綿轉為激昂,唱曲的人聲音清亮悅耳,“青山相待,白雲相愛,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箪瓢亦樂哉。貧,氣不改;達,氣不改。”

居然是宋方壺的《中呂·山坡羊·道情》,一片浩然之氣。

蘭夫人和陸先生聽的都是動容。

陸先生心中一動,“夫人,其實這園中女子雖令人生厭,想想卻也可憐。這些人,大約是亂世之中和家人失散的吧,也或許是家貧無計,被父母賣了。”

她們住在這深宅大院裏,除了用色相讨好一個男人之外,看不到別的出路。可是,盡管在這樣的境地之中,也有人唱出志向高潔的曲音。

蘭夫人沉吟,“這些人的來歷,我卻不知。”

旁邊一個長臉的管事婆子姓桑,熟悉府裏的情形,是負責帶路的,她趕忙陪着笑臉,“夫人,這院子名绮香院,裏面住的姑娘都是別家送的,并不是國公爺花錢買的,或搶的。”

這婆子急着替開國公撇清,倒招得蘭夫人一笑。

這一笑之間,蘭夫人也已有了主意。

當天,蘭夫人便命管事婆子把绮香院所有姑娘的姓名、年庚、籍貫等整理了報上來。管事婆子不敢怠慢,連夜敲開绮香院的門,每個姑娘挨着查問。“這是要做什麽?要把我們再送人麽?”绮香院中人心浮動,人心惶惶。

第二天,绮香院的姑娘全被叫起來了,列好隊,被帶到了府裏的議事廳。

議事廳很大很寬闊,中間擺着六扇紫檀雕花落地大屏風,把整個議事廳分成了兩部分。

姑娘們全進來之後,被帶到了左邊。

“全叫來了麽?這是打算做什麽?”美人們大多很是心慌。

一位穿戴華貴的中年貴婦被幾十名侍女、婆子簇擁着走了進來,到上首坐下。她含笑往下面看了看,“就這些了麽?”桑嬷嬷是被交代下來辦這件事的,盡管累的一晚沒累,眼圈都黑了,卻還是打起精神,滿臉陪笑,“回夫人的話,绮香院的姑娘們全在這兒了,一個不少。”

---這是要做什麽呀?美人們心裏更沒底了。

“給夫人請安。”美人們一起跪下磕頭,廳中響起或是嬌媚或是清雅各種各樣的聲音。

蘭夫人舉目望去,有些美人就連跪拜起來都很好看,像舞蹈一樣。那纖細的小腰肢真是不盈一握,像風中搖擺的楊柳。

美人們行過禮站起來,一個個低頭站着,很恭順的樣子。

蘭夫人性子如何,開國公府的人都不知道。既不知道,就不敢放肆。

蘭夫人的身份地位在那擺着呢。

蘭夫人沖小翠點點頭,小翠會意,笑盈盈站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夫人仁慈,知道你們是戰亂之時和家人失散的可憐人,有意成全你們和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你們當中若有記得家鄉親人、願意回家的,便站到最右邊;若不記得家鄉親人,願意聽夫人之命配人的,便站到中間;若是這也不願那也不願,還願留在绮香院的,便站在左邊。”

什麽?

美人們聽的呆了,都沒反應過來。

她們已經習慣被權貴們當成花瓶一般送來送去,忽然有位貴婦告訴她們,你可以回家了,你可以嫁人了,實在不敢相信是真的。

小翠抿嘴笑了笑,朗聲說道:“不管是願意回家和親人團聚的,還是願意聽夫人之命配人成家的,夫人都賜給二十兩白銀。願意回家的當作路費,願意嫁人的,便當作是夫人的陪送。”

二十兩白銀眼下是很值錢的,能換兩萬多文銅錢。有這個作嫁妝,可以嫁個中等人家安份度日,是很好的了。

這種前景看上去好像很誘人,可是留在绮香園,沒準兒哪天真被開國公看上了,得了寵,就可以過錦衣玉食、富貴無邊的好日子。出去之後,卻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美人們猶豫起來,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拿不定主意。

蘭夫人端起茶盞慢慢呷了一口清茶,目光中閃過絲不耐煩。若是昨天聽到的全是靡靡之音,誰會和她們費這個事?不過是心存仁厚,不願委屈了有志氣的人罷了。

一片寂靜之中,有位身穿素淨衣衫、十六七歲的少女挺身站了出來,沖蘭夫人福了福,“夫人的恩德,奴家感佩于心。奴家自幼便被和親人失散,父母家鄉都已記不得了,願聽夫人之命配人。”

這少女鵝蛋臉,眼睛大而妩媚,相貌極為标致。

“這樣的容貌,怕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麽?何苦自暴自棄。”美人之中,很有幾個人替她惋惜。

聽夫人之命配人,不是小厮就是仆役,至多是個護衛。那樣的丈夫,和開國公怎麽能比。

蘭夫人微微笑了笑,“你這麽快站出來,難道毫不留戀開國公府麽?”

少女低了頭,“奴家到開國公府有三年多了,從沒見過國公爺的面。雖然在常家吃了三年多安樂茶飯,心存感激,卻還是要為自己打算一二的。”

她說的很坦白,沒見過開國公,留下來也沒指望,還不如另謀出路。

“你想嫁個什麽樣的人,說出來聽聽。”蘭夫人笑道。

這少女生的妩媚,但眼神清亮,很正氣,蘭夫人不免生出憐惜之心。

“全聽夫人的指令。若問奴家的心意,只要他人品端正,足矣。”少女恭敬的答道。

連年貌相當都沒提,只求男方人品端正。

“你叫什麽名字?”蘭夫人對她生出好感,聲音很溫和。

“奴家的名字,喚作小檀。”少女神色依舊恭謹。

屏風對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中年男人粗犷的大笑聲,“夫人,這個不難!人品端正的年輕人,為夫身邊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接下來是幾個年輕男子争先恐後的聲音,“我人品端正!”“我心眼兒最好!”“我連只蒼蠅都舍不得打死!”

這是……怎麽了?美人們都不由自主的,悄悄的,看向雕花屏風。

“你們幾個當中,誰年齡最大?”開國公大聲問道。

“我,我年齡最大!”年青人迫不及待的聲音。

“成江,這姑娘歸你了,往後好好過日子。”開國公哈哈大笑。

那年青人先是驚喜的道了謝,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大聲說道:“小檀姑娘,在下今年二十五歲,雖略大了幾歲,并不算老!我如今任校尉之職,往後還要再往上升的,我……我一準兒讓着你,愛重你,讓你過好日子!”

屏風對面響起哄堂大笑聲,“這小子是唯恐人家姑娘心不甘情不願的,這就甜言蜜語上了!”

蘭夫人也覺好笑。

小翠、桑嬷嬷等人一邊笑,一邊把小檀叫過去,“拿着這條子,稍後到帳房支銀子去。小檀姑娘,百年好合,白頭到老。”小檀紅着臉道謝,收下條子,安安靜靜低頭站在一邊。

耳邊仿佛響起那名叫成江的年青人又是驚喜又是鄭重的承諾,小檀臉越來越紅,連耳根子也紅透了。

有一個身材纖細、白皙清秀的少女也站了出來,細聲細氣的說道:“夫人,奴家也是不知家鄉親人的,也願……也願聽夫人的……夫人,奴家別的不求,只要他天天在家,晚上不出門,就心滿意足……”

她生的纖弱,聲音也軟軟的,透着股子嬌嬌弱弱。

蘭夫人本來不大喜歡她這幅模樣,聽了她的話,卻來了興趣,“為何?”

那少女怯生生道:“奴家名小丹,不知是不是名字叫壞了,生來便膽小,到了晚上,尤其害怕。夫人,我一個人睡覺,常常吓得要死……”

屏風對面又傳出哄堂大笑聲。

誰都聽得出來,這少女就是單純的一個人睡覺害怕,并沒別的意思。不過,她這話說的可真是引人绮思。

“大将軍,我聽到她這管聲音,就酥了。”一個身材健壯的年輕護衛央求着開國公。

“太嬌弱了,可不好生孩子。”開國公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很內行的告訴他。

“這個不着急,慢慢生,慢慢生。”年輕護衛那急切的心情,絲毫沒受到影響。

“随便你。”開國公拍拍他的肩膀,放聲大笑。

這年輕護衛有樣學樣,也大聲說道:“小丹姑娘放心,往後我哪兒也不去了,天天守着你!”

“瞅瞅他這出息。”他這番表白,引起一片噓聲。

小丹也紅着臉領了條子,站到了小檀身邊。

有了這兩個開頭的,接下來就順當了。一個接一個的姑娘站出來,說出自己的年齡、喜好、想嫁什麽樣的人,屏風對面總有年青人熱情的回應,很是熱鬧。

也有例外。

一個年方十四、名叫小漁的姑娘戰戰兢兢站出來,含淚央求,“夫人,我繡花繡的可好了,花鳥蟲魚,繡出來像真的一樣!我給您做丫頭,您收下我吧!”

蘭夫人見她年齡小,便耐着性子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問了半天,才弄明白,原來小漁父母親人都亡故了,但是她定過親,未婚夫是她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心裏一直想着自己的未婚夫,不願嫁給別人。

蘭夫人想起陸先生,不由的心中一軟,“傻丫頭,你若一直尋不到他呢?等他一輩子不成?”

女人總是癡心的,男人麽,呵呵,誰知道。

小漁抹起眼淚,“我和他是被亂兵沖散的,臨分別的時候我們約好了,若是二十歲還不能重逢,便各自嫁娶。夫人,他和我一般大,我二十歲的時候,他也二十歲……”

蘭夫人嘆了口氣,答應了她。

反正針線房總是要用人的。

☆、風雅

绮香院裏的美人們大多已不知家鄉親人,即便有幾個還記得父母是誰、家在哪裏的,也不願回去,“賣了一遭,養育之恩已是報了。還不如聽夫人之命配了人,好生過自己的小日子。即便真想回家,也等往後日子過順當了,帶着夫婿兒女一起回,免得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的,再被家裏賣一回。”

開國公帶來的這些年青人雖說都沒什麽家底,可是和她們年齡相當,血氣方剛,又從來沒有娶過,是一心想過日子的人。仔細想想,到也令人動心。

她們中的大部分選擇了嫁人。

最後,左邊只剩下十幾位身材綽約的美人。這十幾位美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生的極為标致,大概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吧,想想要嫁給凡夫俗子,實在不甘心,寧願留在绮香院搏一搏。

萬一被開國公看上了,得了寵,就是夫人也要退避三舍。

世上哪有男人不愛美色的。

一位名叫小茉的美人聽得開國公在隔壁的哈哈大笑聲,心裏直癢癢。一直沒見過開國公府的正主,這會兒好容易聽到他的聲音了,這機會豈能輕輕放過?往後是飛上枝頭,還是被踩在腳底,就看今天了!

她再三思量後,站出來,情真意切的表白,“小茉打從還是孩童的時候起,便仰慕英雄豪傑。國公爺戰功赫赫,英武出衆,若能服侍左右,是小茉幾世修來的福氣。”

她很聰明,知道自己嬌滴滴的模樣開國公是看不見的,故此,她把所有的情意都寄托到了美妙嗓聲中,這番話說的真是情意綿綿,深情款款。

蘭夫人低頭看了她一眼,覺得惡心。

小翠等從老家跟着過來的侍女,都氣得滿臉通紅。

這女人真不要臉!當着夫人的面,她敢這樣!

小翠已經開始撸袖子了,她身邊的小青、小紅、小白也是一樣,目露兇光。這幾個丫頭一齊看向蘭夫人,只等着蘭夫人點點頭,便要同心協力,把眼前水汪汪的美人扔出去!

蘭夫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隔壁開國公怔了怔,縱聲大笑,“你仰慕英雄豪傑?好,本将軍成全你!本朝若論起英雄,誰能比得上征虜大将軍?來人,把這丫頭帶走,收拾打扮好了,這便送到平國公府!”

開國公這話一出口,桑嬷嬷響亮的答應了一聲,揮揮手,立即有兩個身材粗壯的婆子上前扭住小茉往外推,“快走,這便梳妝打扮去!”

小茉吓得魂飛魄散,“不要,不要!”

征虜大将軍、平國公張光,他生平打過無數勝仗,出了名的“婦女無所愛,財物無所取”。他府中只有一位夫人,別無妾侍,三子三女全是嫡出。若是被送到平國公府,自己算是完了,這輩子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小茉口中央求着,拼命掙紮,可是誰理會她呢,兩個婆子拿出帕子塞住她的嘴,斥道:“國公爺和夫人面前,有你大喊大叫的?”拉着她,硬給拉出去了。

美人的萬種風情對于五大三粗的婆子來說全無用處,兩個婆子面無表情的把她拉了出去。出門後小茉還在掙紮,婆子不耐煩,索性粗暴的拖着她,給拖走了。

方才還嬌媚宛轉的美人,瞬間變得灰頭土臉,不堪入目。

令人嘆息。

前一刻還是開在枝頭的繁花,明媚鮮豔,嬌美動人,一陣狂風暴雨之後,卻是落紅委地,狼狽不堪----美人的命運,往往如此。

越美麗,越脆弱,經不起風吹雨打。

“女人生的太标致了,也不好。”已經被許配出去的姑娘們偷眼看着這情形,心中恻然。小茉若不是因為太過美貌,這會兒也應該和咱們一樣,等着嫁人了吧?雖說嫁的人窮了些,卻是一夫一妻,正經過日子的。

那十幾名依舊站在左側的美人也是色變。片刻之後,便有四五個人一起站出來,要求配人。

她們再怎麽自負美貌,到了這會兒也看清楚了,開國公根本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他怕蘭夫人!這不,一旦有人當着蘭夫人的面對他表示仰慕,他便是這樣了。

還留下來做什麽?有什麽指望。

這幾個人比較倒黴。年輕英俊、銳意進取的小夥子們先前已各自挑中了合心意的姑娘,剩下來的年輕人比之前已是差了一大截。不過,醜也罷笨也罷,好歹是正經八百成親嫁人,比再被送出去、不知淪落到哪裏,還是要強多了。

最左邊還站着八位美人,她們面色猶豫,顯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就這麽嫁了吧,實在不甘心;留下吧,又看不到前途在哪裏。

開國公哪有功夫理會她們,手一揮,豪邁的吩咐,“兒郎們,各回各營!沒娶上媳婦兒的莫灰心,夫人最是仁慈寬和,你們的事她記着呢,一準兒讓你們人人都能成家!”

“夫人英明!”年輕人很會湊趣的大聲歡呼。

開國公笑着罵了一句,年輕人響亮的謝了大将軍和蘭夫人,道了別,各自散了。

“想嫁也嫁不成了。”八個美人白了臉。

開國公推開屏風走過來,笑咪咪看了一眼,“還剩這幾個?夫人,左丞相兩名,右丞相兩名,趙國公兩名,大都督兩名,可好?”

蘭夫人哼了一聲,“你的人,随你處置。”

開國公打了個哈哈,“送走送走,即刻送走。還有,這些人保不齊就是丞相府、大都督府送來的,送出去的時候問仔細了,好歹換換人家。”

桑嬷嬷大聲答應,帶着幾個壯實婆子上前,要把八個美人帶走。

八個美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要是開國公根本沒往她們這兒看,倒還罷了,問題是開國公笑咪咪的看了過來啊,這些傾國傾城的美色,他應該盡收眼底!這樣都還不動心,依舊沖着夫人獻殷勤,真是豈有此理。

“早知道他是個瞎子,我也早做打算了。”有人懊悔。

“百戰百勝的常大将軍,竟這般懼內,羞也不羞?”有人氣憤。

“唉,我就是大都督府送過來的,千萬別再把我送回去呀。”有人慌了。

“是啊是啊,我是趙國公府上個月才送過來的……”有人帶着哭音說道。

她們被帶出去的時候 ,個個哭的梨花帶雨。

看着這八個美人,已經定下終身的姑娘們更是慶幸。何苦來呢,這麽飄來飄去的什麽時候是個了局,還不如安安份份嫁個人,一心一計過日子。

家再窮,是自己的。

開國公沖着蘭夫人陪笑臉,“夫人再給操操心,沒娶上媳婦兒的臭小子還多着呢。”蘭夫人懶懶的,“連個謝媒錢也沒有,這般怠慢,誰給你操這個心。”開國公忙道:“謝媒錢有啊,當然有!夫人這般忙累,哪能沒有謝媒錢!”

說着話,蘭夫人慢慢站起身,開國公陪着她,兩人并肩離去。

蘭夫人出了議事廳,并不往正房走,卻拐上一條小路,往涵碧館的方向走去。

涵碧館,是無瑕的書房。

“夫人和我真是心有靈犀,我也正打算接閨女放學!”開國公笑道。

我閨女真是太好學了,這不,才到家不久,便跟着陸先生上課去了。

大姨娘手中拿着幾張拜貼遠遠走了過來,平時一直溫婉和順的她,這時臉色有幾分焦急。夫人這是怎麽了,放着這些貴婦的拜貼且不理會,卻去和绮香院那幫女子鬧什麽?那些女子算什麽,也值得這樣。

大姨娘越走越近,開國公的臉色她看得越來越清楚。

他一向是個很粗魯的人,從來不斯文,不過,這會兒他臉色異常和悅。低頭看着蘭夫人的時候,目光溫柔似水。

大姨娘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呆在了那裏。

他一直是那麽粗心,從不曾細致過。可他對夫人,卻是這樣的……

大姨娘躲到一顆大樹後面,心亂如麻。

開國公和蘭夫人越走越近,大姨娘心怦怦直跳。

“……可惜女孩兒不能科舉,要不,咱閨女非考個狀元不可。”開國公絮絮叼叼的說着話,語氣之中,滿是得意。

蘭夫人笑話他,“你當狀元這般好考麽?嬌嬌才五六歲,能懂得多少。”

“反正我閨女就是與衆不同。”開國公哈哈笑。

“你還不銷假麽?快到三個月了。”蘭夫人聲音懶洋洋的。

“還不到時候呢,我再歇歇,陪你熟悉熟悉咱家,還有,天天接閨女放學。阿月,我最喜歡接咱閨女放學了。”開國公語氣中全是讨好。

他倆漸漸走遠,大姨娘眼淚不争氣的流了下來。

原來他也會溫柔,也會細心,也會體貼……

風中隐隐傳來小女孩兒銀鈴般的笑聲。大姨娘驚覺,忙拭去淚水,換上笑臉。

常晚霞手裏舉着個漂亮的風車跑了過來,常朝霞在她身後笑,“小晚,莫跑太快了。”常晚霞笑嬉嬉,“好呀。”跑得更快了。

“大小姐,二小姐,這麽高興呀。”大姨娘分花拂柳走出來,含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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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碧館中間是座高樓,周圍老樹濃蔭,風亭月榭,迤俪相屬,更有一個彎月形的池塘,水清如碧,周圍的青翠林木映入水中,美不勝收,堪稱圖畫。無瑕小姑娘頭一眼便相中了這個地方,挑它做了書房。

開國公和蘭夫人到了涵碧館,都覺胸襟為之一爽。

“我閨女挑的書房真不賴。”開國公啧啧稱贊。

“豈止。嬌嬌起的名字才好呢。”蘭夫人抿嘴笑。

開國公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夫人,金霞銀霞,就不提了吧。”

那時候只覺得金銀都是好物件,富貴,這會兒想想,忒俗氣了,配不上嬌嬌。

兩人不許侍女們跟着,輕手輕腳到了書房前。書房前放着石桌、石凳,清潔古樸,兩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陸姐姐,我便是不喜歡您看這本書,好不難懂。”無瑕小姑娘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了出來。

開國公和蘭夫人都是微笑。

閨女,你又淘氣了麽。

陸先生聲音很溫和,“無瑕,《周易》不只大大的有名,而且廣大精微,包羅萬象,是大道之源。姐姐正好看到這裏,講一段給你聽聽,好不好?你或許聽不懂,不過,慢慢會明白的。”

“好呀。”無瑕想了想,欣然同意。

“介如石焉,寧用終日,斷可識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陸先生一字一字,清晰的念出一段文字。

“耿介如石,當機立斷,何待終日?君子曉得事理的微妙,也知道事理的彰顯,知道柔弱的一面,也知道剛強的一面,能通達而應變自如,就能成為萬衆敬仰的人物。”念完,陸先生細細解釋給她的學生聽。

“知微知彰,知柔知剛。”無瑕認識了這幾個字,高興起來,“姐姐,我家的丫頭不是小黃就是小綠的,半分不好聽。我娘新給我挑了四個小丫頭呢,我讓她們叫做知微,知彰,知柔,知剛,好不好?”

蘭夫人暈。嬌嬌,敢情先生給你講了一段書,你就想着給小丫頭起名字啊?

開國公湊到她面前,聲音小小的,“阿月,咱家往後要雅致起來了。”

什麽意思?蘭夫人擡頭看了他一眼。

開國公得意的笑,“小丫頭的名字都出自《易經》啊。”

開國公嗅了嗅風中傳過來的淡淡花香,心情愉悅之極。我閨女都會用《易經》給小丫頭起名字了,我這開國公府,能不風雅麽?

☆、威風

“就你這模樣,還雅致呢。”蘭夫人瞅瞅粗犷魁梧的開國公,不由的輕輕一笑。

常橫,你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我這模樣雖生的不好,我閨女卻是小雪團兒一般,可愛極了,一看就雅致的不得了!”開國公開心的吹噓。

他這一吹噓,聲音就大了,驚動了書房裏的衆人。

“誰在外面?”一位五六歲的小姑娘出現在門口,清脆的問道。

這小姑娘生的雪白粉嫩,嬌美可愛,上身穿着淺紫色織錦緞衫子,斜領左衽,袖子略寬,下着淺色雲绫長裙,衣擺和裙尾繡着幾朵蘭花,清新雅致,飄逸出塵。

“看看我閨女,多招人喜歡。”開國公眉花眼笑。

他和蘭夫人一起站起身,笑咪咪的走了過去,“無瑕小姑娘,我和你娘親專程來接你下學的,來的略早了一點兒,但坐在外面等。閨女,下學了沒有?”

“也不算早,剛剛好。”陸先生緩步過來,微笑道:“無瑕已下學了,這會兒是在和我聊天兒。”

“原來如此。”開國公和蘭夫人都笑。

兩人一邊一個牽了無瑕的小手,無瑕眼中滿是快活笑意,眉毛彎彎。

爹和娘一起來接我下學了,真好。

蘭夫人少不了和陸先生客氣幾句,“孩子太調皮了,陸先生教正經道理,她只想着丫頭的名字。”陸先生笑,“起名字确實有趣,難怪無瑕會這樣。無瑕眼光極好的,她給小丫頭起的這幾個名字很別致,不容易重名。”蘭夫人粲然,“可不是麽。往後咱們無瑕小姑娘若是出門做客,使喚起丫頭來,估計別家丫頭不會聽岔。”

知微、知柔就不說了,有誰家會給丫頭起名叫知彰、知剛的。

一家三口和陸先生道別出了涵碧館,也不坐轎子,慢慢向正房走去。無瑕走在父母中間,一會兒跟開國公炫耀她今天又學了什麽新書,一會兒跟蘭夫人顯擺陸先生獎勵給她的湖筆有多麽難得,忙活的不行。開國公和蘭夫人時不時低頭看向寶貝女兒,目光中滿是寵溺。

前方是一泓清澈的池水,池水之上架着座拱形石橋,再往前便是花圃,花圃外邊置有石桌、石凳,前方空地還有一個纏滿新鮮花朵的秋千架,是一個嬉戲游玩的好地方。

常晚霞開心的蕩着秋千,秋千旁站有數名仆婦、侍女。大姨娘和常朝霞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面目含笑,柔聲細語的說着話。

“……求見你爹爹的人那麽多,外院的盧管事再三來回,你爹爹只是不理會;各家夫人送來拜貼的也不少,夫人也不放在心上。放着多少大事不管,卻把绮香院那撥女子當成了心頭大患,忙不疊的先要處置了。小朝你說,這算什麽。”大姨娘神色還是和悅的,笑容中卻頗有幾分苦澀之意。

“爹爹假期還未滿,想歇息,不願辦公事,這也是人之常情。各家的拜貼,次日命人依禮回拜便是,不值什麽。”常朝霞不在意的說道。

“你當我樂意操這個心麽。”大姨娘很有幾分無奈,“要不是因着你快及笄了,正是要緊時候,我樂得躲清閑呢,才不管這些。”

家裏有個該說親事的大小姐,夫人做出驅逐姬妾這樣小家子氣的事,大小姐豈能不讓連累。開國公府再怎麽威名赫赫,若是女眷偏狹驕悍的名聲傳出去了,詩禮之家哪裏肯來求娶。娶媳婦,誰家不要個通情達理的。

常朝霞不屑的哧笑,“只要有爹爹在,我便高枕無憂!”

您想什麽呢,難道我常朝霞還要讨好這些所謂的貴婦不成?不管一品二品,說起來不過是臣子罷了,這些人,我還沒有放在眼裏。

“小朝,我替你擔憂……”大姨娘欲言又止。

“放心,我好着呢。”常朝霞笑吟吟。

二姨娘帶着幾個丫頭,花枝招展的過來了。她上身穿橙色遍繡折枝花卉宮花錦褙子,下着挑金線十二幅貢緞長裙,頭上高高梳着飛仙髻,髻上插着只鑲珠嵌寶的喜雀登枝大金釵,黃澄澄明晃晃的,極是耀眼。

二姨娘的神态表情和她這金釵也相配,趾高氣揚,目中無人。

“瞅瞅她這樣子。”大姨娘和常朝霞都不禁笑了。

生了個兒子了不起麽,這般嚣張。蘭夫人都回來了,她竟還敢這樣,絲毫不知遮掩。

大姨娘笑着站起身讓坐,“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快請坐。”常朝霞雖是看着二姨娘不順眼,也欠了欠身,“請坐。”二姨娘矜持的站着,不肯落坐,“一天到晚的總是坐着,站站也好。”

大姨娘知道她是怕弄皺了裙子,也不勉強,陪她一起站着,言笑晏晏的說着話。常朝霞卻不耐煩應酬她這樣的人,走開了,去看常晚霞蕩秋千。

開國公和蘭夫人帶着無瑕走到石拱橋上的時候,大姨娘和二姨娘正親親熱熱的說着話,常晚霞也不蕩秋千了,仰起小臉和常朝霞快活的說着什麽,看上去真是一團和氣。

原本一臉慈愛笑意的蘭夫人,目光變冷了。

無瑕咦了一聲,“娘,您的手怎地忽然變涼了?”

樂呵呵的開國公笑容凝固了。他個子最高,視野最廣,下面的大姨娘二姨娘,常朝霞常晚霞,自然也看到了。

他們三個在石拱橋上停下了腳步。

溫婉謙恭的大姨娘,盛裝麗服的二姨娘,一起向這邊走了過來,兩人都是一臉笑。

蘭夫人神情冷淡,開國公惶惶不安,無瑕小姑娘看了她們一眼,皺起眉頭,“爹爹,她們是老幾來着?我沒記住。”

她知道開國公府有四房姨娘,也知道正往這邊走的兩個人是四房姨娘的兩個,不過,到底是誰,她還分不清。

開國公頭皮發麻,“閨女,爹也沒記住。”

騙誰呢?蘭夫人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真沒記住。”開國公咬緊牙關。阿月,你別說瞪我了,就是晚上你狠狠打我一頓,我……我也是沒記住!

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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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回寫給我看的時候,我已經相中這兩個字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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