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班會課要公布期中考試成績，何小葉回到了教室。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剛拿出課本和筆, 宋迪就跑了過來。

陶川在醫院還沒回來, 宋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 壓低聲音問道：“姜恒去找你了嗎？”

何小葉準備寫字的手頓了一下, 才說道：“嗯。”

“他人呢？”

“不知道，先走了。”

宋迪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然後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何小葉緊緊攥着筆，手心裏出了一層薄汗, 幸好上課鈴聲适時響起。

“上課了，別說了。”

宋迪只能停止追問。

鈴聲剛停, 班主任向文秀就抱着一摞試卷進了教室。所有學生的目光都忍不住轉向那疊試卷。

她将試卷放在講臺上，雙手支着桌子，掃視了底下的學生一圈，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田文傑, 姜恒跟沈非呢？”

由于陶川住院, 田文傑暫代班長。姜恒和沈非是七班的逃課大戶, 向文秀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沒想到今天班會課宣布成績，他們還敢逃課。

田文傑站了起來，說道：“姜恒上午沒來，下午第一節課上了幾分鐘，就突然跑了, 然後一直也沒出現。沈非一直都在，只是下午第一節課姜恒走後，他說請假上廁所，然後也沒出來了。”

“行，你先坐下吧。”向文秀有些頭疼地擺擺手。

“報告！”

後門處響起一道聲音，沈非嬉皮笑臉地出現在門口處。向文秀怒不可遏，拍了一下講桌，吼道：“你上廁所上了兩個小時？！”

“我便秘。”

學生們哄堂大笑。

向文秀更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安靜！沈非，姜恒呢？”

沈非頗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一般都是他管我，我哪兒管得了他。”

眼見着學生們又要笑，向文秀罵道：“閉嘴。進來坐好。”

沈非吊兒郎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好，何小葉快速看了他一眼，剛好撞上他頗有深意的目光，吓得她立刻回過頭，死死盯着自己的課本。

姜恒說喜歡她，她說她只想好好讀書。姜恒挺無所謂地笑了，讓她好好學習，然後就走了。

何小葉仔仔細細回想着當時的場景，他離開的背影有些落寞。

“現在我們來公布成績。”

向文秀的聲音将何小葉的思緒拉回現實，她看着課本，上面被她用簽字筆劃出了一道長長的、扭曲的黑線。

向文秀很嚴肅地看了大家一眼，說道：“這是大家進入高中以來第一次大考，并不代表大家今後的成績，取得好成績的同學要戒驕戒躁繼續努力，這次發揮不好的同學也不要灰心，一次考試不代表什麽，看清自己的，才能奮勇直前。現在宣布我們班第一名，同時那也是年級第八名，陶川同學，總分817，數學滿分一百分。”向文秀頓了一下，“這裏插一個題外話，陶川同學明天出院，班委組織三個人明天早上跟我去醫院。第二名，田文傑，年級二十七，總分789……”

向文秀每念到一個名字，相應的學生就上臺去拿成績單。

“……十七名，何小葉，年級一百四十六，總分727……”

何小葉攥着拳頭，慢慢走向了講臺，她始終低着頭，不敢去看向文秀的眼睛。

向文秀低聲安慰道：“總體來說，文科還不錯，理科要繼續加油。”

何小葉點點頭，看着成績單上，數理化處一溜煙的七十來分，輕輕嗯了一聲。

走下講臺，何小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成績單，一言不發。

宋迪坐在她旁邊，知道她今天一天都在為成績擔心，壓低了聲音安慰她：“沒關系，一次期中考試，算什麽呀。離高考還遠着呢……”

向文秀繼續公布成績：“三十六名，沈非，年級四百三十五名，總分436。”

沈非嬉皮笑臉地上臺領成績單，向文秀看着他重重嘆口氣，“你都吊車尾了！”

沈非毫不在意，笑道：“不怕不怕，倒數第三，有姜恒給我撐着呢。”

“沈非，你給我出去罰站！”

沈非拿着成績單，大搖大擺地走出教室，出門前，還不忘比一個耶。

向文秀揉了揉額頭，繼續宣布：“三十七名，周重文，年級五百七十一，總分389。三十八名，姜恒，年級五百八十三，總分323。”向文秀氣的不行，說道，“只要看看姜恒同學的排名，就知道三中高一有多少學生。”

底下發出一陣低低的笑。

“報告！”

又一道洪亮的聲音從後門處傳來，姜恒站在門口，懶懶看着整個教室。

“你還敢來！”

姜恒掀一下眼皮，哦了一聲，說：“那我走了。”

“你給我回來！上來拿成績單！”

今天姜恒的興致似乎不太高，沒有刻意跟老師作對，懶懶散散地從教室後面走進來，從課桌間的過道裏走向講臺。他剛好從何小葉桌子邊路過，而且“剛好”腿有點長，“不小心”踢了何小葉的桌子。

何小葉的筆和本子嘩啦啦撒了一地。

“姜恒，你幹什麽？”向文秀聽見動靜。

“撞了腿了，老師，我可能要去一下醫務室了。超疼。”

宋迪瞪他一眼，低低罵一句：“有病！”

何小葉沒說話，彎下腰去撿東西。剛好姜恒也蹲下去撿東西，兩人同時抓住了簽字筆的兩端。

何小葉使勁拽了一下，姜恒卻不松手，她有些着急，喊了一聲：“你松手。”

“姜恒，還玩兒什麽呢？給我出來！”向文秀又喊了一聲。

何小葉一緊張，松開了手，滿面通紅地直起身。

姜恒站了起來，一手拿着何小葉的筆轉了轉，說：“我玩兒何小葉……”他故意停了一下，“……的筆呢。”

全班哄堂大笑。

“你趕緊給我出來！”

姜恒從何小葉桌邊走過，餘光瞥見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腰板僵硬筆直地挺着，頭卻垂得很低很低，一張臉紅得幾乎可以滴出血來。他突然有些難受，腳步頓了一下，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走出了教室。

向文秀安排大家自習，然後便跟在姜恒身後出去了。所有同學都好奇地看向窗外。

向文秀跟姜恒談了很久。何小葉偶爾看一眼，兩人倒不見争執，心平氣和地在談，只是不知談了什麽。

還沒下課，姜恒就走了，向文秀也沒說什麽，徑直回了班級。

※

明天陶川出院，班委派人去跟班主任接他，本來大家都推選何小葉。一來何小葉是他同桌，二來兩人關系一直很好。可是何小葉再三拒絕，大家只好作罷。

因為這件事耽誤了一些時間，何小葉出校園時天已經擦黑。過了放學時間，站臺上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在等車。

不一會兒，一道瘦高的身影晃悠悠走了過來。何小葉側頭看一眼，往旁邊讓了點。

人影跟過來，沒說話，伸出一只手。

何小葉低頭看了一眼，姜恒遞了一支甜橙味的棒棒糖過來。她擡起頭盯着路面，幹脆走到站臺另一邊。

“喂……”

姜恒剛開口，剛好公交車到了，何小葉看都不看他徑直上車了。

姜恒氣急敗壞地追上去，車上人不少，他不好說什麽，而且那個丫頭故意的，特地挑了個前後都有人的位置坐下。姜恒只能站在過道上幹着急。

公交車緩緩開啓，夜幕已經降臨，城市亮起了萬家燈火。忽明忽滅的燈光透過窗戶，在車內投下一塊塊稍縱即逝的光斑。

越接近別墅區，公車上的人越少，姜恒終于等到坐在何小葉前面的人下車了。他側坐在凳子上，大長腿放在過道處，用腳輕輕碰了碰何小葉的腳。

何小葉立刻縮回腳，并且側頭看向窗外。

“能不能不生氣了？”

他吃過棒棒糖，說話時帶出一股淡淡的甜橙味。

何小葉抿着唇，盯着窗外的車流看，根本不理他。

姜恒伸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拽了一下她肩膀上的衣服。何小葉回過頭瞪他一眼，見他把下巴放在椅背上，擡着頭眼巴巴望着她。

“何小葉，我只是喜歡你。”

他一說話，橙子的酸甜味就撲了過來，何小葉有一瞬恍惚，好像周圍的空氣都變成了酸酸甜甜的橙子味，她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

姜恒望着她，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道：“你可以不喜歡我，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公車剛好從一盞路燈下駛過，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臉上，照在他的眸子裏，瞬間似有萬千光芒閃過。

光芒閃爍，何小葉的心跟着蕩了一下，像被抛到了空中，一種愉悅又陌生的感覺充盈胸腔，讓她一下子慌了起來。好在随着汽車前行，光斑轉瞬即逝，他眼裏的那點光芒也轉瞬即逝，何小慌亂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可是你今天真的很過分。”

“那你為什麽不答應我？”

“我不答應你，你就要刻意針對我？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幼稚？”

“我怎麽就幼稚了？你不喜歡我就明說，說什麽要學習，吊着我好玩兒啊？你現在就說，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就拉倒，我立馬下車，再纏着你的是孫子！”

姜恒被女生追逐慣了，此時被何小葉像趕蒼蠅似的驅趕，弄得他心裏很不爽，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車廂裏稀拉的幾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何小葉最不希望就是成為焦點，這些目光讓她如芒在背，坐立難安，羞惱之下，脫口而出：“不同意，你趕緊走。”

姜恒的表情僵住了，他睜大眼看着她，喃喃問：“為什麽？”

何小葉被逼得有些急，口不擇言道：“你不是問我是不是喜歡好學生？是的，我喜歡好學生，不喜歡你這種打架逃課吊車尾的。”

姜恒愣在座位上，半天沒動，過了好久，他才緩緩舔一下唇，冷冷道：“知道了，再纏着你，我是孫子。”

他說完，動作利落地站了起來，将外套拉鏈拉到頂端，等車一停下，就從後門沖了出去，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何小葉側頭，看着那道身影融入人流，再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