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時間緩緩流逝，天氣一點點變冷。寒冬, 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在考前一個月, 向文秀就開始反複強調, 期末考試不同于期中考試, 這次考試排名與下學期的獎學金挂鈎, 希望大家能慎重對待，全力以赴。

三中的慣例便是這樣，上學期期末排名決定下學期獎學金獲得者。高中不同于大學，說是素質教育, 但總得還是看考試成績。年級前五會獲得數額不等的獎學金，因為兩個實驗班通常會包攬年級前五, 所以為了照顧其他班級，每班的第一名可以免除下一學期學雜費。

期末考試的緊張氣氛，幾乎是肉眼可見了。考試當天，所有人都拿出了一副鉚足勁兒的氣勢進入考場。

何小葉提前到了考場，再過一遍重點筆記。她拿出簽字筆, 一邊寫, 一邊加強記憶。

“為什麽不回信息？”

随着低沉的聲音響起, 一盒牛奶放在了她的稿紙上, 擋住她正在默寫單詞的筆。

何小葉擡起頭，見姜恒正板着臉看她。

她猛然反應過來，早上的信息還沒看。自從姜恒上次說要監督她吃飯以來，真的一頓不落，一到飯點就會提醒她吃飯, 并且建議她應該吃什麽，完全一副老管家的姿态。

何小葉今天一心想着考試的事，完全忘了姜恒早上會提醒她吃早餐，所以根本沒看手機。

她看着他，弱弱笑一下：“忘了。”

姜恒臉色緩和了一些，但是并沒有說話。何小葉目光下移，定在了那盒牛奶上，她早上吃過早餐了，剛想開口，張了張嘴，又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默默拿過牛奶，“謝謝。”

她淺淺喝了一口，仍沒聽見姜恒說話，便自顧解釋了起來，“我有點緊張，我怕考不……你……”

何小葉話沒說完，就感覺額頭上一暖，姜恒寬大的手掌輕輕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她猛然擡起頭，捧着牛奶，呆愣愣看他。

姜恒彎起嘴角笑了，黑亮的瞳孔裏似乎有萬千星光閃耀，“不用怕，給你點好運。”他說着話，突然俯下身，壓低聲音道，“跟你分享一個秘密，我的考試運爆棚。”

他的手覆在她額頭上，說話的氣息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何小葉覺得額頭溫熱臉頰微癢，心底滋生出一點點異樣的情愫。

開考鈴響起，姜恒用口型說了個“加油”，然後起身去了自己的座位。

第一場考的是英語，何小葉學習很刻苦，對這種比較偏重背和記的科目比較拿手，所以考試還算順利。

下午最後一場是何小葉最怕的物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次的物理題難度有些大，選擇題的最後幾道題，就将何小葉難住了。她緊皺着眉頭，咬着嘴唇，筆在半空停了很久，也想不出個頭緒。物理題有時候相當變态，看着只是個選擇題，但演算過程會比後面第一二個大題還複雜。

何小葉費了好大工夫算出一個不太肯定答案。她有些糾結地擡頭看了看，見斜前方的姜恒握着筆，正在草稿紙上飛快演算着，似乎并沒有被題目難倒的模樣。

看來只有她不會？

何小葉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她努力摒棄雜念，認真去寫題。每次物理考試，她都覺得時間不夠，所以根本不敢耽誤。

一場物理考試下來，她幾乎要虛脫了，最後一道大題簡單地出奇，居然比第一道還簡單？她有點恍惚，大概是她完全錯了。

學生們三三兩兩的結伴離開考場，何小葉坐在位置上，待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姜恒只帶了兩支筆來考場，他把筆往衣兜裏一收，便溜溜達達走到了何小葉座位邊。

“扣、扣、扣”修長的手指在她桌邊敲了敲，低沉的聲音響起，“要我幫你收拾嗎？”

何小葉慌了一下，立刻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

過了片刻，她擡起頭，猶猶豫豫問：“你覺得物理題難嗎？”

看着何小葉小心翼翼的模樣，姜恒輕輕皺了一下眉，糾結道：“很難。”

他眼看着何小葉的眸子亮了一下。

原來不是只有自己覺得難，看來還有一絲希望，“可是我看你寫得很順。”

“順麽？”姜恒揚揚眉，往後一側身，伸手，把自己的草稿紙從桌上拽過來，拍在了何小葉的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當然順了。”

草稿紙上幾乎沒有演算過程，整張紙寫滿了一個名字——何小葉。

何小葉看着滿目的名字，又擡頭看看他，張開了嘴，還沒說話，臉卻莫名的紅了起來。

姜恒玩味地看着她，舔了一下臉頰，湊過去，低聲問：“你考試在幹什麽？一直看我？有點不乖啊。”

他靠得很近，氣息拂在耳邊，何小葉整個人都炸了，慌慌張張往後一退。

桌子被撞倒，發出哐當一聲響。

她怕他？

姜恒輕笑了一下，拎起她的書包，搭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走了。”

何小葉應一聲，慢慢跟在他身後。

兩一前一後朝着夕陽走去，姜恒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落在何小葉腳邊，随着他的走動，輕輕晃悠着。

何小葉看着影子頓了頓，前面的人放緩了腳步，她擡頭着他的背影。

姜恒沒有轉過身，往前慢慢走着，“何小葉，你怕我嗎？”

何小葉腳步頓了頓，兩人距離立刻拉開了，她緊追兩步，跟在他身後，“不。”

“是麽？”他依舊沒回頭，依舊慢慢走着，“那你喜歡我嗎？”

“不。”

“你就不能哄哄我嗎？”

他的聲音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似乎有一點點失落。

何小葉徹底停了下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我……”

“算了，”姜恒轉過身，聲音又變得輕快起來了，他打斷了何小葉的話，“反正你別忘了自己的話就好。”

他背對着夕陽，神情掩在暗處，辨不清喜怒。夕陽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輪廓，他身後是大片的火燒雲，旖旎萬千。他的定格畫面，為什麽每次都這麽好看？還是因為有他在，所以才變得好看了？

何小葉眨眨眼，生生把接下來的“可以試着哄哄你”給咽了回去。

※

三天考試後就是寒假，考試成績會在年後公布，何小葉心中慶幸，可以過一個安心年，只是不知道今年會不會還是一個人過年。

何小葉的寒假跟隆冬一樣蒼白單調，所有時間幾乎都被補課占據。早在寒假前一個月，趙秀芝就替她安排好了寒假課程。

各科補習老師按着安排好的時間，輪番上門，何小葉幾乎沒有喘氣的時間。不過這樣也好，倒算充實，并且這棟清冷的別墅也因此熱鬧了一些。

何小葉幾乎被包圍在習題和講義之中，不過，在這鋪天蓋地的題海中，似乎有那麽一小葉扁舟，始終出現在她周圍，讓她覺得世界除了習題，還有些別的東西。那就是姜恒每天準點的吃飯提醒。

她好像已經形成了習慣，每天都要看見姜恒的三餐提醒以及食譜建議，才下樓去吃飯。

他每天發，換着花樣給她安排食譜，但她很少回，偶爾回一次，姜恒肯定要纏着她聊半天才行。

有時候何小葉看着聊天記錄，想起第一次見姜恒，他在小樹林裏打架時的兇悍模樣，真不敢相信他是這麽多話的人。她想着想着，便抱着手機傻傻地笑。

她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反常，但她很快安慰自己，大概在被補習充斥的單調生活裏，姜恒的出現，是唯一的調劑。

日子緩慢而悠長，一天天接近年關。

年三十當天下起了大雪，趙秀芝還沒回來，說是下午能到家。過年幾天休息，何小葉也不用補課，每天在家裏待着。

她坐在窗前，一邊聽歌，一邊看着窗外雪景。雪很大，沒多久，遠處屋頂就有了一層積雪。

海叔和白姨都回鄉過年了，寬大的房子裏只剩下何小葉一人，屋內寬大空蕩，屋外白雪皚皚，她突然覺得有點孤獨。

何小葉摸出手機，開始翻找通訊錄，等她回過神時，見自己已經調出了姜恒的名字。

手指猶豫了半晌，正準備按下。院子裏響起喇叭聲，趙秀芝回來了。

何小葉慌忙将手機扔進抽屜，跑下樓去。

家裏冷冷清清，并沒有什麽過年的氣氛，但今年能跟趙秀芝吃一頓團圓飯何小葉也是開心的。

吃過晚飯，母女倆強行一起看了會兒電視，但似乎都沒有話題可說，堅持了片刻，趙秀芝還是憋不住了，溫和地跟何小葉叮囑了兩句，便自己上樓了。

何小葉看着趙秀芝緩步上樓的背影，心裏有些悲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們之間的陌生感不知何時才能消除。

電視看得索然無味，何小葉幹脆也回了房間。

高檔別墅區，很多家庭都會選擇旅游過年，去溫暖的海邊，躲過北方的嚴寒，所以小區裏也靜悄悄的，半點感覺不到過年的氣氛。

天色一點點黑下來，路燈亮起，燈光下大雪紛揚翩跹。

何小葉沒開燈，站在屋子裏看窗外的大雪，總覺得這世界靜悄悄的有些吓人。

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何小葉回過頭，點開微信。

姜恒：叮，何小葉同學，你的新年禮物到了，請下樓簽收。

何小葉看着那行字，覺得這個寂靜無聲的世界瞬間就喧鬧了起來。

姜恒，姜恒。他大約就像漫天風雪裏的一盞紅燈籠，讓她蒼白的隆冬有了熱烈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