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何小葉的目光随着姜溫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的手腕特別纖細,皮膚牛奶般白嫩, 但就在那白嫩的皮膚上有一道醜陋的疤痕。

何小葉擡起頭, 有些詫異地看她。

姜溫笑了笑, 拿起桌上的手表戴上, 将那道疤痕遮在了華麗表帶下。一切又變得光鮮亮麗。

姜溫往咖啡裏放了兩粒方糖, 目光看向落地窗外,喃喃道:“剛才你都看見了吧?”

“姐姐……”何小葉有點窘迫。

姜溫回過頭,善解人意地笑了一下,“沒關系, 我今天想跟你說的就是這些事。只是沒想到,讓你看見那麽不堪的自己。”

她慢慢攪拌着咖啡, 緩緩訴說着,語氣平靜,好像在述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那個是我的未婚夫,叫章遠。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

何小葉原本沒注意,但姜溫這麽一說之後, 才隐約記起晉南有一群□□, 章遠就是這群□□黨首。他家裏有紅色背景, 爺爺和外公都是軍官出生, 叔伯那一輩借着父輩在政壇的勢力,征戰商場,積累下巨額財富,章遠媽媽李蓉娘家也是一樣權勢滔天。章遠作為章建文和李蓉的獨生子,在晉南可以說是只手遮天, 是個說一不二的主。

何小葉已經隐約猜到了,她不知該說什麽,只難過地看着姜溫。

姜溫神情平淡,似乎對此已經麻木。

“不知道我爸怎麽攀上他們家了,大學期間一直制造機會讓我跟章遠交往,大學一畢業,就讓我跟他訂婚。”

姜溫繼續敘述着,情緒沒有太大波動,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被當做籌碼的生活。

姜政豪想在商場上有更好的發展,必須有一個強大的靠山,為了得到這個靠山,最好的方法就是聯姻。一但姜溫跟章遠結婚,他就能父憑女貴,可以提前拿到市政內部規劃資料,提前知道政府投資計劃,搶先投資開發,到時候錢就會像自來水一樣流進他的口袋。

他的這點小算盤章家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姜家對他們來說,門戶不相當,所以剛開始并不同意章遠跟姜溫交往。但章遠像是着了魔,姜溫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想娶她。

章家擰不過獨子,最後只能同意。

這件事裏,唯一沒有發言權的就是姜溫。

她并不想跟章遠在一起,更不願跟他結婚。章遠是名副其實的二世祖,為人跋扈專橫,即使在跟姜溫交往期間仍跟各種網紅小明星糾纏不清。

姜溫看起來溫順,但骨子裏卻十分高傲,她絕不願嫁給章遠那樣的人過一輩子。她哭過鬧過甚至離家出走。但姜政豪裝病把她又騙回來了。

最後,姜溫被逼無奈,選擇割腕自殺。她在自己卧室的衛生間放了一浴缸溫水,躺在裏面,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姜溫的情緒終于有了些波動,她擡起頭苦笑了一下,“我千算萬算沒算到阿恒那天下午不舒服,提前請假回來了。”

姜溫停頓了很久,沒有繼續往下說。

何小葉卻突然記起,那晚在姜恒家,他原本讓她去姜溫的房間睡,最後卻改變主意讓她去了客房。那間房間對他來說,大概是難以磨滅的陰影。

姜溫沒有說自殺的細節,着對她和姜恒應該都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何小葉能想象那幅場景,空蕩冰冷的大宅,稚嫩少年還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什麽。他走進姐姐的房間,想問問有沒有退燒藥,推開門,卻是洶湧而來的血腥味,浴室的門縫下滲出淡粉色液體。

他推開了浴室門……

熏人欲吐的血腥味,面色慘白的女人浸泡在粉色液體中,身體微微痙攣,随着她的動作,血水一點點從浴缸溢出,地板粉色的血水一點點蔓延,沾濕了少年幹淨的白色運動鞋……

何小葉強迫自己停止這種想象,她難受地咬緊了下唇。

姜溫繼續說着:“姜恒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爸媽盡自己所有能力,不讓他看見生活裏黑暗的一面。我跟章遠的事鬧得那麽厲害,但我們都很默契地瞞着他,阿恒什麽都不知道,那時他的生活裏只有陽光。可是因為撞見我自殺,他知道了很多從前不知道的事。”

當一切醜陋突然袒露在面前時,姜恒是怎樣的反應?震驚?絕望?甚至惡心?

想到姜恒當時的情緒,似乎有一絲冷意從何小葉的心底升起,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顫抖着。

她能體會那種絕望,曾經她也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陽光,當她第一次撞上趙秀芝喝醉,第一次聽見她醉後哭訴生活的艱苦時,那股天地轟然塌陷的絕望感壓迫着她的心髒,沉重到讓她難以負荷。就像萬裏無雲的穹窿,幕布般被驟然撕破,裂口處,黑暗和醜陋就像滔天洪流一般滾滾而來。在這洪流面前,他孤單的身影多麽弱小絕望,瞬間吞沒他,黑暗裹着他的周身,壓得他無力呼吸。

何小葉臉色蒼白,身體微抖,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攥着,手心裏全是濕膩的冷汗。

姜溫發現了她的異常,有些擔憂地看着她,同時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涼得吓人。

“小葉……”姜溫內疚道,“對不起,姐姐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你的世界應該是幹淨的,我………”

“不。”何小葉緩緩松開握着的拳,反手握住了姜溫,“其實我一直也想問這件事,不過我怕姜恒他……”

“确實,因為這件事,阿恒變了很多。他從小被保護得太好,有些任性,他不懂得妥協,不會向現實低頭。他以前跟我一樣,都很聽父母的話,可是知道了章遠的事後,他的認知有了偏差,他覺得她跟我都是父母的棋子,為了獲得金錢和權利,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賣我們。他不像做一顆聽話的棋子,越聽話,越容易被擺布。所以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抗議,故意跟父母作對,故意吊兒郎當,故意做各種讓父母丢臉的事。但這一切都改變不了我要跟章遠結婚的事實,只會毀了他自己。”

姜溫說着,難過地皺起了眉,“我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阿恒,不應該用那麽慘烈的方式把黑暗的事實捅破給他看。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奢望了,只希望阿恒能走出來。他這種幼稚的對抗,不僅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會讓他徹底堕落。我不想毀了他……”

姜溫的聲音有些哽咽,握着咖啡勺的手指關節青白。她深吸一口氣,平穩了情緒,才說:“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我希望你能幫他。我知道這樣有些自私,但我真的不忍心阿恒就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小葉,姐姐不應該這麽自私,如果你覺得為難,就當今天沒見過我。”

“姐姐,”何小葉擡起頭,目光堅定地看着她,“你不用內疚,我會盡自己所有能力幫助他。”

姜溫微怔了一下,站了起來,對着何小葉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長發随即垂落在兩側,她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響了起來,“小葉,謝謝你,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阿恒。”

她擡起頭,将垂在身前的頭發挽在耳後,露出蒼白的臉。

何小葉看着她,心有不忍脫口問了句:“姐姐,那你自己呢?”

姜溫挽頭發的手頓住了,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她看着何小葉,有些茫然。

終于,她扯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就這樣了,也能過。”

窗外的陽光灑在她側臉上,讓她的臉透明而蒼白。

何小葉心裏一陣陣抽痛,她看着姜溫,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了。

何小葉坐在沙發上,回想着上午跟姜溫的對話,整個人有點呆滞。姜溫,姜恒,他們多麽幸運,含着金湯匙出生,可他們又多麽的不幸。

何小葉控制不住自己,不斷地想象着姜恒發現浴缸裏的姜溫時的場景。

心裏的難過就那麽一點點蔓延上來,侵蝕了她的身體和思維。她抓起電話,一遍又一遍撥打姜恒的電話,但等着她的始終是語音提示。

她握着手機,一顆心突突直跳,沒由來的心慌。

白姨剛好買菜回來,看見何小葉在客廳坐着,可算是找到了聽衆,立刻想把自己聽到的大新聞告訴何小葉。

“啧啧啧……”白姨神情慌張地坐到何小葉身邊,“小葉啊,你猜白姨剛才聽見什麽了?”

何小葉對這些八卦并沒有興趣,但見白姨興致勃勃的樣子,不忍心掃了她的興,配合道:“聽見了什麽?”

“小葉,你知道西郊的照文山吧?”白姨神秘兮兮沖她眨眼,并且刻意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氛圍,“剛才我去買菜呀,聽另外幾個阿姨說,那邊有些還孩子飙車呀,哎喲喲,翻車啦,掉進山澗裏了……哦喲喲,真是吓人,才十七八的小娃娃,膽子也是大呀。聽說還有你們學校的學生呢……現在的孩子呀,真是什麽不好玩兒,要玩兒命的啊……”

白姨絮絮叨叨感嘆着,因為八卦而眉飛色舞着。

何小葉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飙車?三中學生?

何小葉猛地深吸一口氣,拼命搖頭,在心裏不斷否定: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麽狗血?肯定不會!

她的心有些亂,手腳發麻,她慌慌張張抓起手機,跳下沙發,兩只腳胡亂搜索着拖着,卻在慌亂中将一只拖鞋踢出去老遠。

白姨吓一跳,滿臉擔憂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問:“小葉,你怎麽了?”

“沒……沒事……”

她話音剛落,手機卻驟然響了起來。

是沈非!

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

“喂。”何小葉一開口,自己都愣住了,簡單一個字,她的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

“嫂子,你不是找恒哥嗎?你看新聞了嗎?”

“沒……是照文山的新聞嗎?”

“對!”那邊很急切地喊了一聲,“你趕緊來醫院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何小葉渾身一僵,手機哐當一聲砸在了地板上。

作者有話要說:  老宸:哎呦喂,好大一盆狗血∪?ω?∪美滋滋。你們說把姜老哥整成什麽樣比較好?斷了腿?或者再狗血點,失憶了,愛上了簡文………啊,老宸怕是沒挨過讀者的打(?;︵;`)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