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姜恒跟何小葉趕到譚律師處，交談了幾句, 拿到了陶川寫的信。

很厚一封, 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何小葉的心也跟着向下沉了一下。她捏捏手裏的信, 有些忐忑地看了姜恒一眼。

姜恒沒說話, 手悄悄勾住了她的手：“回去有時間了再看吧。”

何小葉的神情輕松了起來，偷偷松了口氣。懷裏揣着這麽一封沉甸甸的信，何小葉沒心思多逗留，姜恒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 跟譚律師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盛夏下午三點, 路上行人和車都不多，姜恒把車開的有些快，他微皺着眉頭，雙眼緊盯前方，模樣看起來有些不耐。

何小葉一直握着那封信, 盡管車內冷氣很足, 她的手心還是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看着窗外, 街景飛速掠過, 像過往的畫面在一幀幀回放：清晨的陽光下，帥氣的少年穿着幹淨的校服，拉鏈拉到頂端，袖子挽起，露出有力的小臂, 他站起來說老師，我去吧。

何小葉想起，軍訓時陶川送他的藥還在抽屜裏，可是再過不久，世界上就沒有陶川這個人了。

心裏微涼，感嘆，世事變化多端。

何小葉搖搖頭，甩掉腦子裏的悲春傷秋，一側頭，剛好看見那張清俊的側臉，他輕抿着薄唇，雙眼直視前方，似心無旁骛。

這個少年會不會有一天也要離開？

何小葉被自己猛然冒出來的念頭吓了一跳，後背刷地出了一片冷汗。

“姜恒……”

她突然開口喊他。

“嗯？”姜恒扶着方向盤，側過頭，微微低了下來，陽光照得他眯了一下眼，“怎麽了？”

“沒，沒什麽。”何小葉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

姜恒沒多問，繼續盯着前方路面看。

剛好路口紅燈，姜恒輕踩了一腳剎車，汽車緩緩停了下來。

車挺穩，他側過生，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覆在了何小葉手上。

她的涼得吓人。

“冷嗎？”

何小葉抿着唇搖了搖頭，“不。”

姜恒沒說什麽，拿起她的手把玩着，突然，他低下頭，一點點湊近她。

何小葉縮了縮，緊靠在了汽車椅背上，退無可退，她擡眼看他。

一路上都沒笑過的姜恒突然笑了，眉眼輕彎，好像有一汪春水在眼裏漾着，溫柔極了。

“小王八蛋，要乖點，不管怎麽樣都不能瞎想。”

何小葉微張着嘴，呆呆看他，好像要被他眼底的溫柔融化。

“聽話好不好？”

他低啞、蠱惑人心的聲音再度想響起。

何小葉像中了蠱，乖乖點點頭。

何小葉回家時，趙秀芝已經出去了。為了何小葉的病情，趙秀芝有大半年都處于停工狀态，一直到何小葉高三下學期，見何小葉基本無大礙了才開始恢複工作。

何小葉生病的那段時間，趙秀芝跟何建斌聯系頗頻繁，多少也聽進了他的一些勸告，不再用完美主義來要求何小葉，讓她可以像普通少女那樣，該哭的時候盡情哭，該笑的時候放聲笑。

何小葉覺得輕松不少，趙秀芝自己也開心了很多。

何小葉手裏拿着那封信，原本有些害怕被趙秀芝發現，此時趙秀芝不在，她暗暗松了口氣，揣着信，小跑着上了樓。

悠閑的午後，室內室外一片靜谧，何小葉的心卻跳得格外厲害，她坐在桌前，有些顫抖地将信拆開，然後将折疊着的幾張信紙緩緩攤平。

陶川的信寫得很多也很亂，他知道自己即将面臨的是什麽。

案件最初，陶川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所以當初被捕時，他已經完全沒了求生欲望。可現在，在被關押了那也久之後，它早已消散的求生欲又一點點重聚了。

他的信，字裏行間都透露着發自內心的慌亂和恐懼。

他在信裏告訴何小葉，他跟簡文是你情我願，卻被污蔑成□□。他真誠的相信這不是簡文的主意，是她父母逼迫她那麽說的，所以他去找簡文，簡文卻讓他滾，跟他說：“我憑什麽犧牲自己來保全你？你敢做就要敢認。咱們倆差距多大，你自己心裏清楚。你積了八輩子的福才能跟我睡一次，讓你退學已經是便宜你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貨色，專門勾搭有錢姑娘，妄想着過幾年當鳳凰男。真他媽惡心，滾回你老家玩兒泥巴去吧，別他媽來煩我了。”

陶川仔細描述着她的惡毒以及自己的憤怒。

實事是怎樣已經無人知曉，何小葉只能看見他在拼命替自己辯駁，妄想着有一個人信他，他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但一切都于事無補了。

無論是非對錯，事情已成定局，他拼命辯駁的模樣，只能讓人看見垂死掙紮的可憐。

何小葉看完信，預期中的內疚和難過沒有如期而至。不僅如此，看信前的忐忑和懷念也随着陶川的文字消散了。

高中結束了，陶川的事也終于走到了結尾。

一切都将塵封。

高考分數出來了，何小葉勉強能上一個末流一本。姜恒分數極高，718，晉南市高考狀元，省裏排名第三，清華北大在向他招手。

何小葉跟姜恒分數差了不少，不過她倒不洩氣，以前是趙秀芝逼着她學，現在趙秀芝改變了态度，何小葉也沒有了太大的壓力。

何小葉選了A省師範大學，姜恒也跟着選了A省師範大學。

何小葉：……恒哥，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何小葉是不會縱容他這麽瞎填志願的，兩人為了填志願的事差點要吵起來，最終以何小葉癟嘴生氣獲勝。

真把媳婦兒惹生氣了，姜老哥堂堂八尺男兒，不得不屈服在何小葉的淫威之下，做出了最大退讓，“行，不選師大，但必須同城，不然我就要鬧了！”

何小葉：……哎喲，您可別鬧，能吓死我。

兩人最後各讓一步，姜恒選了跟何小葉同城的理工大學，雖然比不上清北，但也是重點大學，口碑非常不錯。

志願填報完畢，跟高中相關的一切真的就宣告結束了。

填完志願，一夥人在校門口集合，商量着去哪兒瘋，去哪兒揮霍自己最後的一點青春。

許安安提議去照文山上露營，立刻得到所有人支持。

幾個男生張羅着找了幾輛越野車，後備箱塞滿食物和啤酒便浩浩蕩蕩地開上了照文山。

幾輛車開到了山頂處，這裏有一片較開闊的空地，五輛越野車圍一起，中間生起一堆篝火，一夥人就玩兒了起來。

幾人圍在一起喝酒吹牛，沈非酒量差得一逼，兩瓶啤酒就上頭，又吼又叫地爬上車頂，死活要跳一段精彩絕倫的脫衣舞。

姜恒和孔訓沖上去，一邊一個将他摁在車頂上就是一頓掄。

沈非挨了揍，還不老實，站在車頂上振臂高呼，頗有這個山頭我做主的氣勢。

他鬼吼了半天，雙手圍在嘴邊，開始沖着腳下的燈火大喊：“老子畢業了！！！”

他這一嗓子，喊得好多人心潮湧動，大家紛紛爬上了車頂。

宋迪站在沈非旁邊的車頂上，雙手圍着嘴，大喊道：“老子畢業了！！！老子要找小鮮肉！！！許安安，你呢？”

宋迪旁邊的車頂是顧燃和許安安。

顧燃頗有深意地看了許安安一眼。

許安安站起來，沖着山下燈火大喊：“我畢業了，我愛顧燃！！”

顧燃坐在車頂上沒有動，嘴角卻偷偷揚了一下。

孔訓早畢業了，這活動沒他的份兒，他只能不甘示弱地吼了一聲：“你們這些王八犢子終于畢業了，快接受社會的毒打吧！！！”

姜恒瞟他一眼，自顧站在車頂上對着夜空大喊：“老子畢業了！！！老子要娶何小葉！！！”

突然被點名，何小葉愣了一下。

起哄聲四起，姜老哥真是秀得一手好恩愛。

姜恒不理會他們，伸手将坐在車頂上的何小葉拉了起來，笑看着她，低聲道：“我說我要娶你啊。”

何小葉咬了一下嘴唇，輕聲說：“到法定年齡再說吧。”

她說完，也不看他，轉過身，看着腳下萬家燈火，心潮起伏，胸腔被莫名的情感脹滿，忍不住要大喊出來，“我終于畢業了！！！”

一夥人喊完，又站在車頂上鬼喊鬼叫了一番，盡了興，才一個個跳下車，繼續喝酒吹牛。

男生圍一起聊車聊游戲聊女人。

女生圍一起聊明星聊八卦罵豬蹄子。

幾個女生圍在一起，聊起了幾個月後上大學的事。

宋迪的成績實在有些不堪入目，花錢找了個專科學校，剛好跟何小葉同城，大家都在大學城，離得不算太遠。

許安安不用說，跟着顧燃飛去北京。

宋迪跟許安安平常互損慣了，一想到以後很久都見不到許安安，宋迪情緒就有點低落，加上又喝了些酒，抱着許安安就哭了起來。

一旁的顧燃：……

沒多久，一夥人就醉的差不多了，靠在車邊，東倒西歪地睡覺。

何小葉滴酒不沾，尚清醒着，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環視了一圈姿勢各異躺在地上的人，心裏不免有些感慨，這一群人，陪伴了她三年。

姜恒也喝了不少，不過他酒品很好，喝多了只是睡覺。他此時坐在地上，背靠着車輪，單腿支起，垂頭睡得正香。

何小葉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仔細看他的側臉。

何小葉很容易害羞，所以姜恒醒着的時候，她基本不敢盯着他瞧。現在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記住他眉眼的輪廓，唇角的弧度，下巴的線條。

她的目光一點點從姜恒的額頭掃到他的下巴，像是要将他完完整整地刻進腦海裏。

大約是因為喝了酒，他的臉頰微微泛紅。何小葉看得有些迷，伸出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

幾乎就在同時，何小葉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整個人就被帶進了姜恒懷裏。

他掀起眼皮，醉眼朦胧地望着她。

他的氣味混着酒氣一同襲來，籠罩在何小葉周身，何小葉恍然有種錯覺，自己似乎融入了他的身體裏，滿眼滿世界都是他。

他低下頭，往她耳垂處親了親，喃喃道：“你嫁給我吧。”

何小葉看他，半醉半醒，無意識間還在糾結這件事。

她抿着唇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好呀。”

她咧嘴一笑，春花剎那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