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回到晉南已經接近十二點了，趙秀芝早帶着助理等在機場, 一見何小葉, 便迎過去接過了她的箱子。

“媽。”何小葉低低叫她一聲。

趙秀芝點點頭, “先回去吃飯吧, 白姨做好了飯了。”

這幾年何小葉放假都很少回來, 現在回來了，趙秀芝眼眶微有些紅，大約也是激動的，只是她習慣了在公衆場合保持自己得體的形象。

何小葉走到她身邊, 突然就挽住了她的手，笑了笑, “走吧。”

趙秀芝微怔了怔，然後笑了，她的女兒有些不一樣了，但是更好了。

海叔開車來機場的，他幫着把行李放進後備箱, 然後幫趙秀芝母女把門打開。

何小葉站在門邊, 微笑着對他點了一下頭, “謝謝海叔。”

海叔回她一個笑, 這個姑娘從小都讨人喜歡，現在似乎更開朗了些，他便打心底裏替她高興。

正值中午，路上車輛并不多，汽車一路飛馳而去。何小葉坐在車內, 側頭看着外面的街道、樓房、行人，突然有些恍惚，陌生又熟悉。她大二暑假沒回來，大三春節是在海南過的，她直接飛去了海南，過完年又直接飛回A市。她有快兩年沒回來了。

看着一晃而過的街景，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成語——物是人非。大概物也不是當年的物了。

她正亂想着，汽車到了路口，遇上紅燈，緩緩停了下來。路邊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正笑鬧着。是三中的校服。他們在陽光下，笑得恣意張揚，他們擁有着大把的青春，蓬勃的氣息幾乎彌漫了街角。

何小葉突然想起了姜溫，畢業那天，她們在照文山，姜溫說很羨慕她，還能愛，還能恨，還能有無窮無盡的奢望……

何小葉想着，心裏就有些難過。大一那年姜溫說十一結婚，讓她去參加婚禮，然而她卻沒有收到婚禮邀請，大概……是因為她跟姜恒的關系有些尴尬，去婚禮肯定會遇到姜恒跟他女朋友……

何小葉想想還是算了，而且她也确實不想看見姜溫那麽溫柔善良的姐姐穿着婚紗，在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日子裏強迫自己戴上面具，裝出一副開心的模樣。十一那天，她給姜溫發了條恭賀信息，不過沒有收到回信，該斷的都斷了個徹底。

綠燈亮起，汽車緩緩起步，将何小葉的思緒拉了回來。

晚飯是跟何建斌一起吃的，趙秀芝也去了。何小葉沒想到，這輩子還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飯的機會。

何建斌看起來老了不少，一個班四十幾個孩子，他得操四十幾份心。而且初中生，正是叛逆的時候，能想出一千八百種瞎折騰的方法，讓你一顆心操得稀碎。

滿桌子菜都是何小葉喜歡的。何建斌不住勸她吃菜。他還是老樣子，對何小葉帶着一些愧疚的小心翼翼。

“吃東西也不能随心所欲，該吃些健康的，少吃油膩辛辣。”

趙秀芝的主張顯然與他不一樣。

何建斌繼續将何小葉喜歡的菜夾到她碗裏，“也不是天天吃，孩子喜歡就讓她多吃點。”

張秀芝把筷子輕輕一放，何小葉感覺氣氛不對，立刻開口：“爸，我實習要提前報道嗎？”

“我幫你問過了，你跟着五年級四班的班主任田老師。這田老師啊看起來挺嚴肅，但能力很強，你跟着她能學到不少東西，她曾經……”

何建斌一說起學校的事，那點帶着負罪感的小心翼翼就沒有，口若懸河，恍若在他的語文課堂上。

趙秀芝斜他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麽，自己拿起了筷子。

何小葉一邊聽着何建斌的教誨，一邊偷偷看着她的動作暗暗松口氣，這兩人永遠合不來。

盛夏，熱得厲害，屋外的蟬似乎都曬蔫巴了，鳴叫時候的熱情沒那麽高漲了。

一個半月的假期，何小葉幾乎沒怎麽出門，只跟宋迪出去過一兩次，一來天氣太熱，二來實在沒地方可去，三來開學在即，她得好好準備。

還有一周開學，老師要提前去學校。師大那邊早聯系好了，實習生的名單交到了附小，附小提前發了通知給幾個實習生，讓她們跟正式老師一起返校。

去附小報道當天，何小葉起了個大早，好久沒有這麽緊張了。她沒讓白姨做飯，也沒讓海叔送她，自己背着包，坐地鐵去了附小。

大概還沒到開學時間，附小外的街道上很多店鋪都沒開門，只稀稀拉拉有幾家早餐鋪在營業。何小葉随意撿了個店吃早餐，調整好心态，才往學校走去。

因為路上耽誤的時間不少，到教務處時，已經有四個師大的同學到那裏了。

教務處主任姓劉，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劉主任是個激情昂揚的人，對着幾個年輕人一頓慷慨陳詞，直誇他們是祖國未來的棟梁。

劉主任激情發言期間，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實習生，一共十二個，到齊了，劉主任才開始安排接下來的事。

“現在我領你們去多媒體會議室，跟你們的指導老師見個面，然後抽題試講，每人十分鐘。不要緊張，就是看看你們各自的優缺點，指導老師才知道怎麽教你們。因材施教，這是教育最根本……”

劉主任控制不住自己的洋溢激情，又說了一大堆，才帶着他們往多媒體會議室走。

十幾個人，稀稀拉拉的拉成一條長線各走各的。何小葉她們班沒有分到晉南附小的，所以其餘的十一個實習生她一個也不認識，有幾個可能打過照面，只是眼熟，也不算認識。有些人可能是一個班的，便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

何小葉後面走着兩個男生，剛才聽介紹是體育系的。兩人應該認識，邊走邊靠一起低低地說話。

“數學系還有這麽好看的？”

兩人說話聲音很低，但何小葉還是隐約聽見了，她沒出聲，只抱着剛發的教案本筆記本跟着大家往前走。

“看你那孤陋寡聞的樣，數學系三班的，系花。據說酷愛學習，是真兩耳不聞窗外事。”

另一個男生低低笑了，說話時有些含糊，何小葉沒聽清，也無心再聽了。

可後面男生的話還是隐約飄進了耳朵裏。

“想得美！丁師兄追了她三年，她鳥都不鳥，你照照鏡子去，你哪兒比丁師兄強？”

何小葉腳步只稍頓了一下，然後沒事人般加快了一點步伐，将那隐約的聊天聲抛在了身後。

到了會議室，實習生的十二個指導老師已經到了，大家相互介紹，然後随意聊了會兒。沒多久包括校長在內，全校的教職工都到了。

跟所有會議一樣，各位領導輪番上臺發言，各種總結各種展望沖斥着會場，何小葉挺直了腰，坐的規規矩矩，但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好容易熬到發言完畢，教務處劉主任上臺帶領大家歡迎實習生，然後讓他們上臺自我介紹，再抽題，準備試講。

試講是何小葉她們必考的，大家都練過無數回了，不過當着這麽多老教師的面試講還是頭一會兒，多少有點緊張。

何小葉試講完，從講臺上下來，手心裏已經沁滿了汗。

試講完畢，大家分析了一下各個實習生的優缺點，都是些表揚為主的場面話。分析完，會議也就接近了尾聲。

校長總結了一下，然後讓幾個老師帶着實習生去吃飯，下午熟悉一下學校環境，其餘的老師就散了。

散了會，劉主任和另外兩個老師帶着他們去吃飯。有幾個男生挺會來事，一個賽一個的會拍馬屁，把三個老師哄得樂呵呵的，喝了不少酒。

三個老師喝醉了，下午的參觀自然就取消了。上午的會議讓幾個年輕人枯燥得不行，一聽參觀取消，立馬撒丫子全跑了。

何小葉從飯店出來時，剛下午四點，太陽依舊熱辣，曬得人皮膚都疼。她專門撿着樹陰走，走到地鐵站時，還是熱出了一身汗。

她走到地鐵口，剛想坐扶梯下去，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手抱着學校發的資料，一手掏出手機，人往旁邊站了些，讓出道路。

“今天實習感覺怎麽樣？”丁固淡淡的聲音傳過來。

何小葉愣一下，似乎沒想到是他，一個假期，丁固跟消失了一樣，從沒找過她。何小葉沒急着回答他，往路邊走了一點，找了個陰涼處站着，“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實習？”

丁固避而不答，問道：“你不是說有時間聯系嗎？整整一個假期都沒時間嗎？”

大概是天氣太熱，曬得何小葉有些心煩意亂，丁固這種質問的口氣讓她有點反感，她一句話也沒說。

那邊也沉默了。

一秒、兩秒……

“沒事挂了。”

“我一直等你聯系我。”

兩人同時開口，內容卻大相徑庭，兩人再次沉默。

不知僵持了多久，那頭的人緩緩嘆了口氣，“何小葉，每個人的耐心都有耗盡的一天。”

何小葉的心猛地抖了一下，不知為什麽，她突然就響起一句話——願意傷就傷吧，只要沒死，這顆心它就是你的。

“我已經明确表示過我的态度了。”

那邊的人氣笑了，“是我犯賤，一直纏着你。”

“沒，只是我們不合适。”

“誰合适？那個戒指的主人？”

“丁固！”

她在警告他。

丁固想笑，他什麽都沒怕過，居然會怕一個小丫頭的警告，最終服了軟，“對不起，我有點激動。”

那頭沒說話，只響起了挂斷的忙音。

何小葉挂斷了電話，眉頭輕輕擰了起來，握着手機的手越來越用力，纖細的關節泛着青白。

太陽曬得她有些頭暈，鼻頭和眼眶也跟着酸澀。她的演技很爛，騙不過任何人，也騙不過她自己。

何小葉覺得腿有些軟，緩緩地蹲了下去，雙手抱着腿，額頭抵着膝蓋，将臉埋起來。

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帶了點不确定：“何小葉？”

何小葉身子僵了一下，僵硬地擡起頭，一雙黑色帆布鞋進入了視野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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